這個院子很偏僻, 外麵大好的陽光, 透不過來一丁點, 房間裡陰沉發暗, 悶的人心慌。
祁言坐在椅子上,看著戴孝的甘誌軒,聲音壓低,語氣放緩,頗有些語重心長。
“誌軒哪, 咱們也是老熟人了,誰不知道誰?不如說點敞亮話。”祁言嘖了一聲,左手托腮,眸底有光,一片深意, “你覺得你娘……很煩吧?”
甘誌軒身體一僵。
“是, 她是很疼你, 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養大, 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費儘所有心力,隻為給你最好的。她是你娘,對你的愛舉世無雙, 這一點毋庸贅言。但你並不這樣想, 她給你的, 並不是你想要的。你很不理解,明明可以擁有更好的生活,明明更好的生活是你們應得的,為什麼你娘就是不願意?”
“你覺得她蠢,覺得她笨,覺得她在害你,拉了你的腿,破壞了你本應扶搖直上的人生路。你已經是說親的年紀了,不能再等……這麼多年努力,終究還是有結果的,皇天不負有心人哪,你找到了你爹。”
祁言一邊說話,一邊耷拉著眼歎息:“帝都汴梁就是不一樣,花是香的,月是圓的,連空氣都高貴很多。伯府尊貴,房子大得你想象不到,下人們比你之前吃穿都好,處處歡快融洽,這才是你應該住的地方,這才是你應該過的日子,你的前程大著呢……可惜啊,被你娘給耽誤了。”
“你應該自生下來開始,就是富貴公子哥,卻在叫不出名字的小地方摸爬滾打,成了泥猴子,被彆人唾棄,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是,你娘是對你有恩,但她也攔了你的路,斷人前程如殺人父母,她疼你又害你,你不欠她的。”
這幾句戳肺管子,甘誌軒驚恐的看著祁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擺在臉上的神情,不用任何人解讀,祁言也能看出來。
他在說:你怎麼知道!
祁言眼梢挑起,話音拉長:“既然你是富貴的公子哥,那衛氏,你的嫡母,才配得上你叫一聲娘,甘氏,隻能是你的姨娘。衛氏教你怎麼做富貴公子哥,怎麼融入圈子,怎麼做才有大好前程,你姨娘隻會潑你冷水,告誡你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你本來想,你不欠甘氏,但她好歹生了你,待以後你出人頭地,還是可以給她養老的,但她不聽你的話,各種拖累你壞你的事,你覺得委屈,覺得丟人,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
祁言身體微微前傾,湊近甘誌軒:“所以,你殺了她。”
“說說吧,當時你看到了什麼事,想借誰的東風?”
甘誌軒喉頭發苦:“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可你來安樂伯府這麼久,除了最初幾日,你一直在衛氏跟前伺候,見都沒怎麼見過甘四娘,還一見麵就吵,顯然感情破裂——”
祁言坐在椅子上,閒閒端了茶喝:“我說話也不是胡編亂造,肯定是調查過,有根據的嘛。”
“我就是……”甘誌軒眼珠顫動,“我就是忙,才沒有……”
“這麼忙,還能抽出時間來殺你娘,小子,你也是厲害啊。”
“我沒有!”
“真沒有?”
“真沒有!”
“行,那你說說,當時一群人進到案發現場,你回話時,為什麼會心虛?”
祁言突然改了路數,突然嚴肅起來,眼睛盯著甘誌軒,一眨不眨。
看到甘誌軒的表情,他就知道,這話沒錯,甘誌軒果然心虛。
當時他並不在現場,這個結論並非是他所得,而是宋采唐看出來的。她說到時甘誌軒微表情不對,存在愧疚心虛,一定是有所隱瞞,並且對甘四娘表示歉意。
他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他隻要問結果就好了。
祁言拿出一枚小巧匕首,慢慢的蹭著指甲:“你不說也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急,倒是你——沒什麼時間了。”
“郡王爺剛剛來過了,從你家抓了個人走,說一會兒還要來繼續抓人,你爹跟你那嫡母都急了,現在正在想轍,要是下一個被抓走的是你,你猜他倆會是什麼表現?”
甘誌軒心下一涼。
祁言:“我今天既然敢大馬金刀的往這一坐,問你的話,這伯府形勢,你應該也明白,我也不會騙你,你要不信,自己出去看看就什麼都知道了。”
甘誌軒沒動,他再傻,也知道這是安樂伯府地盤,祁言能坐在這問話,就是他爹和嫡母的默許。
“其實這個案子,咱們心知肚明,你娘不是你殺的,你也有話沒有說出來。”
祁言頓了頓,給足對方思考的時間,方才語音緩緩繼續:“甘誌軒,你想要的是富貴,是大好前程,可要是現在選錯了路,以後就沒機會了。我是過來人,教你個乖,咱們貴圈,最重要的是識實務,是人脈關係,而郡王爺,是這裡麵最頂級的一種,你親爹都不敢得罪,你嫡母見了都要巴結——”
“你要是不配合,讓郡王爺破不了案,心情不好,還想談以後?”
甘誌軒慌的不行,心跳如擂鼓,渾身無力,幾乎要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