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意中人(2 / 2)

宋氏驗屍格目錄 龍七潛 23201 字 5個月前

溫元思似乎也看到了她,輕輕朝她搖了搖手,唇角揚起,溫煦笑意漾開。

宋采唐便也擺擺手,笑容燦爛。

溫元思神情有片刻怔忡。

遠處少女束手而立,亭亭有姿,微風拂起她的發,牽起她的裙角,像頑皮的孩子看到了漂亮的小姐姐,非要拉著一起玩,襯著少女都稚氣了幾分,純淨靈婉。

風乍起,下了一場杏花雨。

粉粉白白的杏花簌簌飄落,隨著風散著香,恣意飛舞,它們好像很喜歡站在樹下的少女,怯怯的想親近,可飄到那少女身前,又輕輕的,有意識似的飄開了,好似不願打擾了少女眼前的美好畫麵。

它們什麼都不想,就想讓這美妙春色在少女眼中多留一會兒,記住它們的美,它們的好,哪怕隻多一瞬。

這片杏花……與杏花裡的人,溫元思想,大概是他此生見過的最美的春景。

他眼眸微微垂下,看了看腳下的路。

之後,慢慢的,他走得越來越堅定,一步一步,朝著宋采唐的方向。

溫雅君子在花瓣雨中緩緩行來,步態從容,行雲流水,畫麵相當有衝擊力,要是彆的時候,宋采唐可能並不在意,隻會欣賞,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誰見著好景不會駐足流連?可這一刻,不知為何,她想起了趙摯說過的話。

趙摯沒有明言,暗意卻十足,說溫元思對她有意。

一直以來,宋采唐和溫元思的接觸都是案情,從沒往這個方向想過,但若……

她看著緩步而來的溫元思,眸底閃過一絲疑慮。

溫元思走到她麵前,拱手為禮,笑容依舊溫煦謙雅:“宋姑娘。”

宋采唐福身還禮,笑道:“汴梁城可真是小。”

意思是,真巧。

“汴梁城其實很大,”溫元思卻並沒有順著她的話說,眸底暖光閃耀,似有什麼藏不住的東西冒出頭,生根萌芽,順間長成參天大樹,“有時街頭街尾,或相隔一個拐角的人家都是陌生人,幾年不得緣份相見。”

“緣分二字,很奇妙,也很稀缺。”

所以有緣認識,有緣邂逅,真的很難得。

就像……命中注定。

溫元思是個很正派的君子,心睿多智,官場上自有手段,談笑間就能把控主場,但之於情感,彆看他性格溫柔,對人很好,其實很內斂,有些話……就是想說,也不大好意思說出口。

可這些話,就是因為含蓄內斂,才有了多情之處,有了可以品味的美感。

君子連說情話,都要知心人才能聽的懂。

宋采唐聽懂了。

然後就煩惱了。

趙摯說的……竟然是真的麼?

溫元思是個很體貼的人,難得感情滿溢,忍不住‘唐突’一回,也不會讓宋采唐難做,指了指遠處茶樓:“你我如此有緣,宋姑娘若得空的話,不如去那裡喝杯茶?”

宋采唐:“喝茶?”

溫元思微笑:“那裡近來上了宣州雅山茶,葉片扁平,入水不彎弓,香氣馥鬱,幽遠綿長,回味最為甘甜,想來定適你的口。”

“你怎知我定會喜歡?”

“你看起來不甚講究,實則和所有的姑娘家一樣,喜歡氣味香,入口甘的東西。於茶一道,你更喜清淡,而非濃鬱,若湯色清澄,泡好後茶葉不要卷在一起,你會更滿意……”溫元思說完,見宋采唐怔怔的,“難道不是?”

宋采唐搖了搖頭。

不是不是,是太是了。

她時常忙於案情,活得很粗糙,有時候自己喜歡什麼自己都說不清,關婉為了試出她偏好的口味,不知做壞了多少道菜,天長日久的,才拿捏住了她的胃口,任何時候都不會做出她不喜歡吃的東西。

可溫元思……

怎麼做到的?

僅僅是因為一起破過幾樁案子,吃過幾次飯?

若非用心,根本不可能。

她詫異的時間略長,溫元思是個敏感的人,立刻察覺到了,耳根有些燙,眼睛這一刻也不再敢看宋采唐,轉頭看彆處。

還咳了咳,似是而非的解釋:“你知道的,我辦案略有些心得,觀察力尚可。”

他這表現,讓宋采唐心裡一沉。

這可不是辦案觀察力幾個字就能掩飾過去的。

糟糕了。

之前她並未察覺到溫元思的這份心思,趙摯在一邊搗亂,她也隻當開玩笑,沒有當真,你知道了就不能不麵對,不能不解決。

她是個坦率的人,直接就問了出來:“雖然這麼問有點不要臉皮,但……溫元思,你可是對我有意?”

一記直球打過來,直接把溫元思打懵了,反正更是慢了兩拍:“我——”

宋采唐心內歎口氣:“我性格像男兒,一點也不懂細膩體貼,脾氣也不好,還沒什麼好習慣,一點不可愛。”

溫元思就笑了,認真的看著她:“世間可愛的姑娘很多,但——沒一個是你。宋采唐,你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特彆。”

宋采唐覺得更糟糕了,這樣不對。

非常不對。

偏暖風不停的來,杏花花瓣不停的飄,像多情的小姑娘,營造著氣氛,想要幫忙做點什麼。

宋采唐一點也不想讓溫元思記得今天。

“如果……我不知道怎麼說,就是如果,如果我曾經做過什麼事,讓你有所誤會,我同你道歉,”宋采唐很少被表白,也不擅長處理這個,隻儘可能的做到誠懇,坦率,“那並非我意。”

其實也不用她說的太明白,溫元思何等睿智,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是拒絕。

他之心意,她已全然知道,但她說抱歉,他不是她的意中人。

溫元思眼簾垂下,看到地上被踩踏過,沾了塵泥的杏花花瓣,聲音裡有些不自覺的落寞:“你的意……是誰?”

宋采唐想到趙摯,想到夜裡的擁抱,熾熱的吻,那隻大手的溫度,不由有些害羞,微微垂了頭。

溫元思輕輕一歎:“是他麼?”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宋采唐懂,他也懂。

趙摯。

是趙摯。

宋采唐毫不猶豫的點頭:“我和他……其實早在幾年前就在彆處相識,隻是有些誤會一直未解,所以才蹉跎至今。”

“所以……我是輸給時間了麼?”

溫元思側眸垂眉,話音喃喃。

如果他能早一點認識宋采唐,如果他能占據這些‘曾經’,是不是今天也……

可惜這都是安慰自己的無用之言。

他輕笑一聲,笑顏慘淡。

其實他心裡都清楚,有些人朝夕相處,月月年年,卻不曾催生綺念情思;有些人從未見過,隻一麵,就能鐘情知己,朝思暮想……

所謂白發如新,傾蓋如故,世間至情,概皆如此。

與時間無關,與對錯無關,隻是對於宋采唐來說,他不是那個對的人,可偏偏在他心裡,宋采唐是那個對的人。

世間因緣,也大多如此,情投意合四個字,真真是難。

他能以理智說服自己,心裡卻很難接受,末了隻得喟歎:“時光……可真是殘酷啊。”

宋采唐知道溫元思懂了她的意思,他雖沒表現出多少痛苦,亦沒太多失態,但這是他君子的品格,並非真的就沒受傷,她看著……有點心疼。

無關情愛,她對彆的朋友,同樣狀況,也是會有遺憾。

但她心裡明白,這種時候,她不能表現出關懷,作為當事人,任何稍稍過線的行為,都有可能為對方帶來困擾,讓這段關係更亂。

她站的很穩,隻聲音透出些許愧疚:“你……”

話還沒說出口,就從旁邊走過來一個男人:“我說怎麼半晌還不到,原來宋姑娘竟還約了彆人麼?”

是衛和安。

他剛剛走過來,並不知道宋采唐和溫元思在說什麼,也不知自己這話並不合適,可他也不是傻子,話出口,走到這裡,感覺到氣氛有點怪異。

衛和安眨眨眼,他這是……來的不湊巧?

“我與宋姑娘並非有約,隻是偶遇,”溫元思解釋一聲,微笑道,“你既有事,我這便告辭了,改日有閒,再請姑娘喝茶討教。”

他這話是跟宋采唐說的,可眼睛卻沒看她。

宋采唐有點急,總覺得今天自己有點過分:“你——”

“宋姑娘的話,我都懂,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宋姑娘,衛公子,告辭。”

溫元思走的太快。

滿天杏花雨中,他頎長背影一點點消失,融在春色裡,越遠,越覺得孤寂,覺得冷清。

宋采唐長長一歎。

她突然想起趙摯的話,趙摯告訴她的那些過往。

在那些日子裡,她是個聰明機靈,特彆會調|教愛人的小姑娘。

可對麵溫元思,麵對彆人的好感,她明明這麼狼狽,這麼手足無措……

她想,她大約不是很會談戀愛,也不是不會談戀愛,隻是人沒對,心沒在。

不管自己意識沒意識到,心動了,有了喜歡的人,其實是不存在理智為先,深思熟慮的,自己的潛意識會告訴自己怎麼麵對。

她不是故意欺負趙摯,隻是……在她心底深處,喜歡這樣,而對方也接受了,那就很好,很合適。

風月場上,她委實不是一個聰明人啊。

“……宋姑娘,你尋我,所為何事?”

等了良久,宋采唐都沒說話,哪怕意識到自己剛剛出現的突兀,衛和安也隻得開口提醒了。

沒錯,宋采唐今天約的人,並不是溫元思,而是衛和安。溫元思說的一點都沒錯,他們真的就隻是偶遇,巧合。

宋采唐整理心情,轉過身,看著衛和安,慢慢眯了眼:“之前有個叫王六的無賴,在街上攔住我,大發厥詞……是你派的麼?”

王六來的突兀,走的也突然,她自己查不到,請關清幫忙,查了很久同樣沒有結果,這個人好像根本沒有出現過一樣,人間蒸發了。

所以非常肯定,王六的出現絕對不是為了訛錢,而是為了……試探什麼東西。

這個案子衛和安表現的太過怪異,她不懷疑才怪。

衛和安卻搖了搖頭:“不是我。”

宋采唐眯眼:“是麼?”

“但我的確認識那個王六。”

衛和安答的很誠懇,可見宋采唐表情不善,他便知道,今日這一關,不好好解釋清楚彆想過去。

他長長歎了一聲:“事情真不是我做下的,但我的確認識王六,他是真定人,你我都曾經在那個地方住過……你還記得麼?”

宋采唐沒點頭,也沒搖頭,同樣也沒有說話。

衛和安垂眉:“王六不過是一個小人物,沒什麼好認識的,我認識他也是偶然,他自己並不知道,當然,彆人也不知道。他突然在汴梁出現,暗搓搓要接近你——因為我也有類似想法,遂巧合,我發現了他。”

“他不認識我,雇他的人也不知道我,而我又有些心思……就沒向你示警,隻在側旁觀。”

宋采唐便明白,這衛和安,也是坐了回順風車。

彆人起意試探,他目的相同,正好省了事,就一塊看了。

“誰雇的他?”

衛和安:“這個我真不知。”

他說話時,宋采唐一直注意著他的表情,仔細認真,每一個細微變化都不放過……確認他足夠誠懇,沒有說謊,更煩惱了。

不是衛和安,那是誰?

這個問題今日是得不到答案了。

但另一個問題……卻可以問。

“你看彆人試探我,為什麼?”宋采唐眯眼,看著衛和安,“想確定我的記憶?”

衛和安摸了摸鼻子:“你確實……看起來很像失憶的樣子。”

宋采唐:“確定了,然後呢?”

“想找你幫個忙。”衛和安相當坦率。

宋采唐心道果然,和想象中一橫一樣。

想到自己唯一擅長的本事,她很明白了:“幫死人的忙?”

衛和安:“我生母的死,我懷疑有異,而且同衛有關,所以……”

“衛氏是安樂伯府主母,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想查她都太難,”宋采唐分析著衛和安心理行為,“可經過上一個案子,曾德庸身死,安樂伯府名存實亡,再過段日子,論罪行處,這伯爵怕也是保不住,衛氏不再高高在上,不用我幫忙,你也能問了她的話。”

“宋姑娘聰慧。”衛和安朝她揖了揖,“正是如此。之前我心中著急,有所得罪,還請姑娘見諒,隻是如今,暫時,我這裡還忙的過來,遂……”

這前前後後的事辦的著實不好,衛和安有些不好意思。

宋采唐卻覺得沒什麼。

既然事情不是對方做下,人家也沒怎麼惹著她,就哪哪怪不著。她遇到王六,彆人提醒是情分,不提醒是本分,衛和安並沒有做錯什麼。

“也好,我還省點事。”

跟衛和安的這點事就簡單多了,大家把事誠懇的說開了,交換些信息,就沒什麼再談的,很快,宋采唐就和衛和安道了彆。

“跟彆的男人談笑那麼開心,有沒有考慮你男人的感受?嗯?”

宋采唐正轉身欲走,突然一陣風刮到麵前,趙摯的唇蹭過她耳邊,還留下了……以上很羞恥的話。

不僅羞恥,還很幼稚。

他大約是想看她害羞的樣子。

宋采唐偏不害羞,眼波流轉,似笑非笑:“我男人……誰?我怎麼沒看到?”

她一邊說話,還一邊做出四處打望的樣子:“說起來,郡王爺——哦,不對,是平王,平王殿下答應過幫我挑選汴梁城的青年才俊為婿,這是帶來了麼?在哪呢?”

趙摯急了,凶巴巴瞪眼:“你這女人怎麼這麼不知羞!都有我了還想要誰?我說過了,我就是這汴梁裡最好的青年才俊!”

宋采唐沒理他,繼續往前走。

趙摯擔心剛剛說話過分,讓她生氣了,趕緊追上:“真的,我就是最好最溫柔最體貼的佳婿!你看,我知你夜醒後會餓還是會渴,給你帶吃的還是喝的,知你喜歡刀具,給你訂做了新一套解剖刀,你要冷了,我還能給你添衣加被,暖,暖床什麼的,也不是不可以……”

為免路人笑話,宋采唐名節有損,他說話時是繃著臉的,離宋采唐也並不太近,可每一句,他都說的很急,麵色板著,嘴唇動得飛快,每一步,顧及著宋采唐步子大小,十分委屈的捯著小碎步,看著有些可笑。

“我真的真的是這世間最好的男人,最配得上你的男人,所以小姑娘,”四周看了看,已經走過人群,旁邊沒人,趙摯一把抓住了宋采唐的手,“我們一起過一輩子吧。”

宋采唐垂頭看看交握的手,抬頭對上趙摯掩不住熾熱的眸,視線微錯,看到了牆頭上伸出,正好在趙摯背後的桃花枝。

暖暖春風中,那粉紅花苞怯怯的,緩緩的舒展,開出第一瓣,曼妙鮮活,活潑的和這世界打招呼。

趙摯的臉映在紅豔桃花枝中,柔和了鋒利,更多了雋俊。

宋采唐想,哪怕時間倒流,再來一次,她應該還是會喜歡上這樣的男孩子,又酷又傻,脾氣有點小彆扭,有時還會賴皮不要臉,像個小孩子一般玩鬨,可他很真誠,也很真實。

他總是做的很多,說的很少,乾了什麼,從不邀功,卻又能把霸道的把她拉進他的世界,他的生命,不允許她逃離。

她自認是個很無趣的人,喜歡安靜,可又偏偏羨慕彆人的熱鬨冒險,事事順著她,她不一定開心,全部不順著,她更不會高興,很矛盾了。可隻要跟趙摯在一起,不管她提的要求,還是她潛意識的,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要求,趙摯都能幫她實現,一旦體悟回想,這種驚喜是加倍的。

也許前路諸多艱險,也許未來並不好走,但她不怕,趙摯肯定更不怕。

有些話,有些事,根本不用說,她懂,他也懂。

這樣的日子,怎會不好?

宋采唐略不可察的點了點頭,拍掉趙摯的手,看著對方在滿目春色裡,笑的像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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