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最終(1 / 2)

宋氏驗屍格目錄 龍七潛 41490 字 8個月前

“你說的是那個簡單明了,寫著‘解藥’二字的小瓶子?”宋采唐一臉趣味, “皇後娘娘不擅醫理, 可真是遺憾呢。”

陳皇後表情立刻裂了:“你找到了?”

宋采唐眸底亮光一閃, 這次是真的高興了:“對啊,我找到了。”

對方這表現, 就是承認了她找到的東西, 一定就是正確解藥沒有錯!

陳皇後也反應過來, 立刻板起臉:“你找錯了,那才不是解藥。”

“好吧,你說不是就不是好了。”宋采唐笑眯眯的, 又朝趙摯眨了眨眼。

趙摯就明白,他的姨母,安全無虞。

這一點他還真是漏了。

確定家中形勢,他悄悄避開所有人,找平王妃談了次心,大家第一次坦誠相見,也製了些以後計劃。可他並不知道陳皇後喂了平王妃毒, 平王妃也沒有告訴他。

如果不是有宋采唐……

他怕是悔也無用。

想想就有些後怕。

宋采唐不想吵無謂的架, 見陳皇後氣焰囂張,一點都不配合, 直接上前兩步,說了一句:“你的兒子, 現在在哪裡……你知道嗎?”

陳皇後眼瞳驟然收縮。

還十分害怕的看了建安帝一眼。

建安帝麵沉如水, 麵上沒有意外驚訝之色, 要麼,是他知道這件事,隻是不知具體;要麼,這件事對他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陳皇後眼神閃避,聲音有些啞澀。

宋采唐繼續壓近:“其實我更想說的是,時至如今,你見過幾次你的兒子?上一次相見,是什麼時候?你真的確定,你見到的,是你生的兒子麼?”

陳皇後臉色煞白,都不會說話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宋采唐微笑:“皇後娘娘不懂?不如問一問懂的人?”

陳皇後倏的看向溫元思。

溫元思身邊,是被五花大綁,保證跑不了的周同興。

周同興一臉無辜:“又不是我同皇後娘娘生了孩子,皇後娘娘看我做什麼?”

陳皇後:“你——”

“皇後娘娘稍安勿躁,”宋采唐微微側身,擋了她的視線,“不若我來講個長長的故事,若有疏漏,皇後娘娘幫我糾個錯?”

不用陳皇後說是,也不等彆人反應,宋采唐就場聲開始:“先說二十多年前,先皇後之死!”

與其看一場狗咬狗的拉鋸戰,不若簡單粗暴的把事實披露於所有人前,輔以證據,讓所有人,包括當事人在內,都沒法反駁!

“先皇後宴前胎動,難產,接生產婆恰巧出了意外不夠,當時還未出閣的現皇後在,危急情況不敢耽誤,好心幫忙,推了懂接生的,自己的貼身媽媽梁媽媽出來。”宋采唐聲音微緩,“個中形勢,一切都是正正好,順其自然的發生,沒任何疑點,皇上都沒注意。但之後很久,有人發現,這件事當時有問題。”

說到這裡,宋采唐看向趙摯:“這件事,其實我知道的並不多,平王爺已仔細查證。”

趙摯朝建安帝拱了拱手:“證據確鑿,皇上已知悉。”

建安帝點了點頭:“嗯,先皇後之死,係被人謀害。”

太子闔眸,滿身遺憾悲傷。

他一直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趙摯和父皇也沒有給他壓力,很多事並沒有告訴他,但時至如今,真相已有,由不得他不麵對了。

陳皇後:“不,不可能!”

當時她沒留下什麼把柄,但凡知道點的人,後來都被她滅口了,不可能查的到!

趙摯嘴角開翕,說了個名字:“玉離。”

陳皇後頓時僵住。

玉離是她的宮女,不是心腹,早年也並不知道這件事,她入宮成為皇後,有次和梁嬤嬤說起這件事,被玉離聽到了。她想滅口來著,不想玉離這丫頭十分聰明,轉天就沒了影,同屋的說是和人矛盾,投了井。因為當時找到了一具麵目全非的屍體,穿的正是玉離的衣服,她就沒多想,原來……

那玉離並沒有死麼!

宋采唐沒有給陳皇後更多狡辯的時間,繼續往下說:“你各種努力,積極表現,得償所願,入宮為後,最初兩年,你是真心待太子,要把他養育成人,好好做這個皇後的,可惜命運跟你開了個玩笑。”

“這一年,遼二王子耶律宗潛入大安。其目的不明,可能想打探情況,可能隻是意外誤入,邊關線嚴密,過來了離不開,他隻得重新尋找機會,順便做點事,輾轉中,來了汴梁。機緣巧合,你同他相遇。”

“可能他不懷好意,可能是陰差陽錯,但不管你是自願還是被迫,你懷了身孕,同他有了孩子。”

宋采唐聲音緩慢清澈,似月光下的溪水,不甚明亮,卻足夠刺進人心。

‘有了孩子’四字一出,現場一片嘩然,圍觀大臣無不驚訝。

陳皇後低頭著,埋著臉,看不真切表情。

宋采唐走近,盯著她:“你幼時落過水,還是冬日冰麵,以致身體有損,宮寒嚴重,看了不知多少大夫,都說你難以有孕,很可能一輩子都不能擁有一個孩子,你也因為這個‘優勢’,成功成為皇後,太子養母,可誰知上天賜憐,你懷了孕。”

“這不是皇上的孩子,來不的巧,卻是你這輩子唯一的機會,你不想打掉,也舍不得。你便想了各種辦法,悄悄做好計劃,找機會出宮,把孩子生下來。”

“你選出來的地方,就是離北青山不遠的皇慈觀吧?”

宋采唐道:“當年天時不好,皇上憂心忡忡兢兢業業,你便擔起皇後該有的責任,齋戒沐佛,隔絕人跡,所有人都對你讚賞有加,卻不知你此舉彆有目的——隻是想生個孩子。”

“至於為何不順勢來給皇上——我猜,是賴不到。”

陳皇後緊緊咬著下唇,目光不善的睨宋采唐。

祁言往前一步,阻了她的視線:“你瞪什麼瞪,難道還說錯你了?那一年天時不好,百姓受苦,官員發愁,皇上宵衣旰食,不分日夜的批折子,所有人都忙,你身為國母,竟然在彆處勾漢子,生野種,事都乾出來了,還不準人說?”

皇上根本沒去過後宮,更沒臨幸任何人,硬生生忙了好幾個月,陳皇後有孕也沒辦法栽,買通太醫推時間吧,當時陳皇後勢力聲望遠不如今日這麼大,根本保證不了密不透風。

不能機密,不管她還是孩子,都隻能是個死字。

陳皇後眸底燃著火:“照你們這般推論,孩子該是遼二王子耶律宗的,但耶律宗隨使團過來一月有餘,我就進了皇慈觀,兩個月祈福結束,我回到宮中,若我在皇慈觀生產,這時間……是不是對不上!”

祁言吼回去:“你早產了啊!我找大夫問過,像你這樣的病弱身體,懷孩子機率太小,一旦懷上,比一般婦人辛苦很多,很難等到足月生產的!”

“到底是沒成親,沒生過孩子,”陳皇後冷笑,“俗話說七活八不活,孩子八個月早產都很難在活下來,七個月已是極限,沒聽說過四五個月就生下來好好活著的!長都不可能長的全!”

宋采唐對上陳皇後的囂張,笑容淡雅:“所以那位遼二王子,並不是隨使團過來的。”

陳皇後陡然眯眼。

“看來皇後娘娘早就看準了這點,故意以此武器反擊的——”宋采唐歎了一聲,“可惜這一點,平王業已查證,遼二王子耶律宗,當年為避國內王兄暗殺,來了大安汴梁,但他並非隨使團過來,相反,使團過來,本就是為了悄悄迎他回去!”

趙摯適時拍拍手,有屬下奉了個盒子上來。

上麵是一些信件,和信物。

建安帝看過後,遞給了太子,太子看完,又隨手遞給了旁邊大臣。

大臣們一個個傳過,恍然大悟。

是耶律宗的東西。

事實不容狡辯,他還真不是隨使團來的,也的確給陳皇後寫過露骨曖昧的信,裡麵明確提起了‘咱們兒子’四個字,而陳皇後……她有回信!

趙摯眉眼凜冽,心中微歎。

這些東西的找到,有些意外,除了太子幫忙,給了些方便,也是因為宋采唐邊擄進宮中,他把所有角落翻了個遍。再加邊關探子給力,將一些鐵證快馬加鞭送回來……

幸好,沒有遲。

宋采唐話音未停:“那一夜,北青山官後剿匪,你在離北青山不遠的皇慈寺生產。北青山火光衝天,大大小小的麻煩事一堆,其中有不少是遼二王子耶律宗的手筆。當時兩國達成一致,要休養生息,邊境卻仍然緊張,他本人還在使團裡,不敢做太大太過分的事,小小搗亂一下,攪攪局,卻是樂此不疲。”

“以你二人身份,想要在一起太難太難,且他不一定是真心對你,隻是露水姻緣。他一定知道你有身孕,不會願意,也不會允許自己的血脈流落在外,便起意搶奪。你好不容易有個孩子,肯定要拚命攔,這一搶一攔,難免出意外——你的孩子,當時丟了,是也不是?”

宋采唐這話說的算客氣的,耶律宗可能不僅從沒考慮過和陳皇後在一起,也不覺得陳皇後多美,和她露水姻緣多**,可能對方隻是覺得,大安皇帝的女人搞起來彆有趣味。

能讓大安皇帝丟臉戴綠帽,不用彆的理由,他就覺得開懷!

陳皇後沒說話,但顫抖的指尖,已經說明了他的情緒。

宋采唐心內歎了口氣:“而這一切,皇上當時並不知情。”

太子年幼,天時不順,朝綱可能不穩,遼國使團又咄咄逼人,建安帝根本沒心思關注其他。

“遼人虎狼之心,意謀我大安久矣,這樣的機會,不可能會想放過,所以你沒傷心多久,就得到了‘你兒子’的消息,是不是?”宋采唐指向周同興,聲音突然提高,“是不是他來找你,說孩子在他那裡,同時也拿來了遼人印信,說幫你悄悄養著?因為你們之間有這個秘密,所以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你從未疑他!”

若她沒猜錯,周同興身邊,一定有遼人因素,或許他祖上血統,就有遼人。

陳皇後看著宋采唐,一臉震驚。

宋采唐:“你通敵叛國的心思,是不是就是從那時開始起的?耶律宗想要錢,想要禍亂大安,你則不想秘密泄露,想自己生的孩子有朝一日登上帝們,掌管江山……所以你們虛以委蛇,一拍即合,開始了十數年的合作?”

“北青山事後,你的‘孩子’找回,心思展現,和耶律宗聯係上後,慢慢有了思路,開始部署這個鏈條,完整計劃。周同興是中間人,傳話人,也是靠的住的,幫你養孩子的人。你父病重,他遺留在朝堂上的人脈資源,全部被你拿到手裡,一點點整合,挑出合適的,成為計劃裡的一環……”

“包括你故意扶起來的,和太子作對的陵皇子,也是你的棋子,是也不是!”

長長一段話後,現場陷入死寂。

圍觀人員無不震驚,這——竟然是這麼回事!真真好大一個局!

陳皇後好大的心思,好歹毒的手段!

陳皇後沒有說話。

現在反駁什麼,好像也沒什麼用了。

宋采唐:“北青山那一夜,包括先皇後的死,事情當時看沒任何疑點,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紙終究包不住火,若不斬草除根,早晚有一天會事發。遂你等組織悄悄有了雛形後,開始清掃計劃。”

“你身邊的媽媽,大梁氏的死,大梁氏妹妹小梁氏的死,甚至小梁氏家那個心思深沉的黃媽媽,就是你派過去盯著的釘子是不是?你滅了身邊人的口還不夠,還擔心圈子邊上的人猜到太多,下令一旦發現意外,就下手清掃,是也不是!”

除了小梁氏,還有安樂伯府一案裡,衛氏的娘家。

衛氏當年參加過先皇後生產時的酒宴,但她本人不夠伶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所以很安全,反倒是娘家哥哥的小妾,衛和安的生母,因為她誇誇其談當時的事,猜到了一些什麼,被滅了口。

還有自己的父親。

宋義做為北青山事後的驗屍仵作,可能太聰明,發現了點什麼,一直避走,陳皇後可能起初沒注意到,注意到後,就沒再手軟。

宋采唐遇到的危機,有些是來自邊關,有些,很可能就是陳皇後下的手!

因為要斬、草、除、根!

至於玲瓏,更不用說,她除了本身是北青山事件的參與者,她還和鷹衛景言走的很近,陳皇後怎麼可能不提防?

想到這點,宋采唐繼續:“你在暗處,行動機密,皇上最初並不知情,可你蜇伏幾年,出手清掃,皇上慢慢的發現了,命令鷹衛介入。雖然都在暗處,但鷹衛後來者吃虧,你一直保持著警惕,很快就發現了,遂你要做的,除了四個字殺人滅口,還有一樁很重要的:栽贓。”

“你很聰明,認為既然皇上發現了,就不會裝不知道,輕易放過,必得有個結果。你不想自己暴露,隻好賴給彆人。”

“你當年給趙摯用過一枕黃粱,此時手段重來,將一枕黃粱放到江湖,用到了夜聖堡,因為這裡能引來一個很重要的人——西夏王子李元峰!”

“外族人,還是最得用的皇子,與大安邊境常有摩擦,多好的替罪羊,是不是?當然,一個外族人,不可能一個人完成得了這麼多事,你還需要一個朝中大員,得有份量,有權勢,遂你選中了雲家,雲念瑤的祖父,有過從龍之功的伯爵之家,是也不是!”

雲念瑤的案子,是宋采唐醒來後,辦的第一個案子,也在這個案子裡,和溫元思趙摯相識。

彼時趙摯為觀察使,在朝上和建安帝演了一場戲,被扒下權勢遊走四方,實則暗查謀反一事。

雲念瑤因祖父之事奔走,不想丟了性命。現在想想,當時出現在案子裡的安撫使盧光宗,曾是她重要的求救人之一,而這個人,本就是陳皇後的人,是謀反組織裡的一員……

種種遭遇,令人唏噓。

當時手中的信息量太少,不管宋采唐,還是趙摯溫元思,都看不透麵前官員心腸,也並不知事情是這般走向……

還好,真相可能會來遲,但從不會缺席!

“可惜,你終究還是小看了皇上的鷹衛,小看了鷹衛身邊的人,也小看了趙摯。”

有些人真的很優秀,不管活著還是死了,不管忘卻前塵還是對麵不識,心中的堅定不變,信仰不變,隻卓卓站於天地間,就能吸引到同樣的人。

真誠和信仰結成的圈子,比任何利益形成的關係都堅定的多,強大的多,不管歲月如何變遷,它始終都在,從不褪色。

等了一會兒,見宋采唐沒說話,好像是有點累,祁言便站出來,替她懟陳皇後:“你著急了,或者本就好好計劃,準備今日行動,你父親的病,是你留好的後路,反正過了一切都好,沒過,就把一切推到你父親身上,反正他要病死了,不如死的有價值一點,是不是?”

“可你不該親手殺了他!”祁言指著陳皇後,真是非常生氣了,親爹都能殺的人,能是什麼好玩意兒,憑什麼要給好臉色,“你還自作聰明,愚蠢而不自知,以為孫嬤嬤背叛了你,完全沒看到站在你身邊的這個男人!”

他這話,指的是周同興。

陳皇後銀牙咬緊,瞪向宋采唐:“我以為是孫嬤嬤,又是誰的錯!”

意思是都是宋采唐攛掇的。

宋采唐淡淡一笑:“所以你的‘孩子’,上一次見到是什麼時候?你被他做了這麼多,他又知不知道?周同興和你彙報過麼?”

陳皇後一直沒敢問周同興這個問題。

哪怕是之前,溫元思押著周同興到她麵前,她都隻是無傷大雅的怨了幾句,並沒真心往心裡去,因為在內心深處,她深深覺得,周同興可能偶爾不聽她的話,做事不到位,存在著‘小心思’,‘小背叛’,卻一定不會害她。

因為她們坐在同一條船上!

她的孩子,是他幫忙養大的!孩子登上皇位,養大他的周同興,得到的隻有好處!

然而現在,宋采唐一句又一句的提問,她茫然了。

難道……

她轉向周同興,眼睛微紅,聲音有些顫抖:“他……在哪裡?”

周同興今日好像打算否認到底了,直接橫眼:“皇後娘娘的孩子在哪,問下官是不是不大合適?”

“他不答你,我來答。”宋采唐淡淡看了陳皇後一眼,“其實你隻要想想自己的心思,就能明白了。”

陳皇後皺眉。

宋采唐:“彆人的孩子當皇帝,哪如自己的孩子當?養的再儘心,不是自己血脈,將來不一定和自己親,自己生的就不一樣了。陳皇後,你是這麼想的吧?”

陳皇後臉色驟變。

她這麼想……所以周同興也是這麼想的?

祁言在一邊閒閒插言:“皇後娘娘不應該不知道,周大人有個兒子,出生於北青山事後兩個月,和你的孩子同歲呢——”

剛出生的孩子和兩個月的孩子,很容易區分,可要都是一歲,兩歲,三歲,能看得出來?

小孩子出生後,一天一個樣,一歲時和剛出生完全不同,如果很久不能見麵,誰能確保一定認得出?

陳皇後生子之後,自是思念成疾,但心裡也害怕的很,不敢輕易見麵,生怕秘密暴露。就算孩子長大,她見的機會也不多,孩子沒合適的身份進宮,以她的身份,又不能時時出宮,說句實在話,一年見兩次都不容易。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宋采唐聲如歎息,“耶律宗想要利用你亂大安江山,你想謀朝篡位扶親子登基,周大人——既然知道這一切,為何不順便做點事,把這甜美的勝利果實占為己有,讓自己的兒子登基?”

陳皇後突然發瘋似的撲向周同興:“我兒子在哪裡!在哪裡!”

她力氣變的很大,長長指甲摳劃過周同興的臉,周同興瞬間一臉血。

狗咬狗的大好局麵,真是喜聞樂見大快人心。

現場沒一個人管,全部抄手看熱鬨。

“你走開——走開!瘋婆子!”

“我的兒子,我兒子在哪!”

“我哪知道!”

“你養著他,怎會不知道!”

“我沒養!他早死了,生下來就被耶律宗掐死了!”

“不可能!”

“愛信不信——你先把我放開!”

“那也是他的骨血,他怎麼可能忍心掐死!你騙我!騙我!”

“嗬,不過一團血肉,想要可以隨便找女人生,要多少有多少,有什麼不忍心的!”

二人你有來言,我有去語,間或鼻青臉腫,血花橫飛,好不熱鬨。

這場麵差不多就行,再多會膩歪,瞧著差不多,趙摯動動手指,讓人分開了兩個人。

陳皇後此時力氣出奇大,兩個禁衛軍差點沒按住她,讓她再次衝向周同興。她一臉憤怒,指甲裡還有從對方臉上撓下來的皮肉絲:“你騙我,我告訴你,我不信!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你不信,為什麼要害怕?”宋采唐視線滑過她顫抖的肩膀,毫不留情的戳穿,“這麼多年,耶律宗從未再出現,所有聯係隻限於書信,數量還非常少。不管對方用什麼理由粉飾,你心裡其實都清楚,彆人並沒有把放在心上。”

不放在心上,不當回事,不會花過多精力關注,更過分點,做出什麼傷人心的事,都有可能。

女人天生感性,彆的事或許看不透,自己對對方重不重要,一定有感覺和認知。當然,願不願意清醒承認,又是另一回事。

陳皇後嘴唇顫抖,搖著頭,一臉蒼白,整個人似乎都瘋魔了:“不……我不信……我不信……”

周同興被撓的頭發散亂,滿臉是血,看到陳皇後這個樣子,嘴一咧,笑出沾血的牙,似乎很得意。

宋采唐卻沒有讓他得意多久,矛頭轉過來:“周大人一出自導自演的好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算盤打的可真是響啊。”

周同興立刻警惕:“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宋采唐看了眼陳皇後。

對方理智還未轉回,但跟著她接下來的話,多少會恢複。

她有的是時間。

過往所有事實,所有謎團,她便在今日,全部拚接出來,大白於天下!

“因為‘撫養’著當年那個繈褓,你是陳皇後最得用,最倚仗,最不會懷疑的人,”宋采唐盯著周同興,“‘孩子’一天天長大,不能再等,正好陳皇後也要動了,你就想趁機一不做二不休,成為最後贏家。你甚至不用做太多,隻要讓陳皇後衝在最前麵,做好一切,等勝利果實要拿到時再出手——一切結束。”

“可惜你小看了陳皇後,女人的直覺很可怕,你隻不過悄悄為自己謀點私利,她就懷疑隊伍裡出了內鬼。你沒辦法,隻好找到缺漏,滅口。而滅口的口子一旦打開,就停不下來,你越想掩蓋,反而暴露得更多,最後為了應對陳皇後,你必須想個萬全之法,洗清嫌疑自保,最好給她找到一個合適的‘背叛者’,也讓彆人想不到。”

宋采唐直直看著周同興:“暴雨天,護城河邊溺殺案,是你故意布的迷陣吧?”

她說的是那日得到急報,禮部官員周同興被人按頭溺殺,她和趙摯等人急匆匆趕到護城河,怎麼撈都撈不到屍體,本應該‘死了’的周同興卻突然出現,親證是一個‘好心引起的誤會’,他本人並沒有事。

周同興回看她,一臉陰霾:“宋姑娘這話,我怎麼聽不懂?當日那樁案子,我可是受害者,要不是好心關憐乞丐,贈予衣物,被人按到水裡溺死的人可是我自己!”

“所以,你是‘受害者’,官府沒有理由懷疑你,”宋采唐眯眼,“隻因穿著你的衣服,乞丐就被人溺殺,‘對方的目標並不是乞丐,而是你’這邏輯太明顯,你又是陳皇後的人,事情傳出去,陳皇後會怎麼想?”

“她會懷疑隊伍裡的內鬼,衝你下了手。”

這一招太高竿,事情鬨得足夠大,足夠引來更多關注,成功在陳皇後那裡擺脫內鬼嫌疑,又能讓官府認為他是受害者,需要保護。

那時宋采唐等人手裡信息有限,還真看不懂這個局。

“你最聰明的,是自己親自下場演了這出戲。事實上所謂的乞丐並不存在,不管平王和溫大人怎麼找,都找不到人,找不到,就是死無對證,隻能取信於你。”宋采唐往前一步,“可你忘了,‘死無對證’四個字,本就是疑點。”

周同興陡然眯眼,這些人……到底找到了什麼?

祁言脾氣急,一步跳出來,得意的不行:“找不到被害的‘乞丐’,我們可以找下手的殺手啊!你以為蒙著麵看不到臉,就找不著了?我告訴你,摯哥查清楚了,那什麼蒙麵殺手,根本不是殺手,隻是街上的混子,拿上你的錢跑了老遠,你也夠聰明,故意選這麼一個人,就是讓我們想不到,想不到,自然就找不到,沒想到吧,摯哥還是找到了!”

“還有衣服,”溫元思場聲補充,“所謂你送給乞丐的衣服,沒有下落,實則是你燒了吧?當日晚一點,你家的下人說看到你燒過東西。”

祁言哼了一聲:“周大人膽大心細,自己親自‘扮演’乞丐,也不怕‘業餘殺手’一個錯手,真把你給溺死!”

“這一點還真不怕,畢竟周大人是江南人,”宋采唐看了趙摯一眼,視線轉回,微笑,“遊水憋氣,是從小就熟練掌握的本事。”

這日的烏龍事件,因天氣特殊惡劣,當事人是朝廷命官,結果出人意料,一直在市井廣為流傳,在場官員沒有不知道,沒聽說過的。

但具體事實如何,無人知曉細節。如今隨著幾人言語,倒是能拚湊了。

周同興從開始就是陳皇後的人,起了反心,一點點計劃著謀私利,陳皇後發現,想要揪出叛徒滅口,周同興就做下這麼個一舉數得,事後還不會有麻煩的局。

他先正大光明在外邊喝酒,讓很多人看到。然後在大家都沒注意的當口,稍做喬裝,起碼頭發弄散,邋遢一些,跑到了護城河,和早就買通交待好的‘蒙麵殺手’演一出‘被人溺殺’的大戲,還故意讓人看到。

那被溺殺,沉到河裡不見動靜的‘乞丐’,實則憋氣遊遠,到了看不到的遠處才冒頭岸。

因有雨幕遮擋,這一切做的相當順利。

等官府接到報案,趙摯帶著人冒雨辛苦,各種打撈屍體的時候,他再慢悠悠出現……

就算那‘蒙麵殺手’因不專業,表現不佳也沒關係,可以用‘察覺到手裡人是乞丐不是目標人物’的原因套上去,引發不同理解。

眾人明白過來,不由對趙摯投去了佩服的目光。

這件事事發到現在,並沒有多久,查到事實真相,抽絲撥繭得知對方是陳皇後的人,同時懷疑陳皇後計劃,在今日防備有加,抵住了對方來勢洶洶的攻擊……

強人啊!

怎麼做到的!

趙摯一臉平淡:“還有感謝宋姑娘幫忙。”

宋姑娘?

怎麼又有她的事?

這次不是沒有屍體,不用剖屍檢驗破案麼?

“身陷險地仍然不惜自身安全也要傳遞信息,”趙摯衝宋采唐拱手,“在下佩服。”

宋采唐:……

溫元思:……

祁言:……

摯哥,我知道你把險局掌控下來很高興,見唐唐沒事更開心,可能不能彆這麼飄?這麼多人看著呢!

嚴肅點!

陳皇後目光僵硬的看向宋采唐:“你被……擄走,竟還能傳信?”

宋采唐麵帶淺笑,很是謙虛:“隻是留下些提醒王爺注意的暗語,是王爺睿智,猜到的比我提醒的還多。”

她被陳皇後關著,買通宮人,寫紙條傳出去根本不可能,但看看書,還是可以的——僅限於房間裡有的,另外要,陳皇後不可能允許。

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發展,更不可能料到會被轉移,她隻是考慮到最差最惡劣的結果,認為必須給趙摯留些東西。

房間裡的書,悄悄撕下一點,沒有人注意。

撕出想要的字,揉成小小紙團,放在不起眼的角落……彆人可能不會關注,但隻要趙摯能找來,就一定不會放過!

最後果然,趙摯一如她想,從未讓她失望。

而她為什麼會懷疑到周同興,提醒趙摯注意,是因為宮中被關的經曆,以及老太監李啟的屍身。

“老太監李啟的確是被毒殺,所用之毒也確是宮中特殊禁藥,胸口匕首傷為故意迷惑掩飾,屍體痕跡不會錯,但胸口傷痕的特殊角度,並非凶手一定比死者矮,也有另一種可能——”

宋采唐看著陳皇後:“李啟還沒停止呼吸時,倒在地上,匕首刺入的角度,完全看凶手蹲在哪個位置。”

陳皇後指著她:“你——你——”她果然猜對了,“你騙我!”

“我騙不騙你,真的有用麼?”宋采唐眯著眼,目光犀利,“你當時已經認定孫嬤嬤是背叛者,若我說背叛者另有其人,暗指周同興,你會信?”

陳皇後盯著她,眼神像要吃人。

她當然不會信,她還會以為宋采唐和孫嬤嬤是一夥的,沒準陸語雪都暴露反水了,或者有什麼其它目的,故意離間她和周同興的關係!

畢竟……周同興一直暗裡幫她養孩子,而這些事,宋采唐一定不知道。

“還有,你就是懷過孩子!”祁言指著陳皇後,“當年太多人被你殺了,證據找不到,但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暗地裡風言風語卻一直沒斷,隻要耐下心來小心收集這些,略做整理,就能確定!”

溫元思:“還有你父親的病。我曾親自探看過你父親的身體狀況,不隻一次。就算是藥物導致的身體虛弱,虛弱狀態也是真的,中了毒,有解藥立等可見,身體連年衰敗,皮鬆肉失,一劑藥下去馬上生龍活虎,恢複壯年……我不信。”

趙摯:“再加上一點,周同興兒子出生年月的微妙。且外麵所有人都不知道,周家卻有一條小道傳言,說夫人當時生的是一對雙生子,隻可惜長子荏弱,出生就夭折了,周大人還為其立了墓。”

所有事件,所有細節分開看,似乎沒關係,可隻要把它們放在一起,把點連成麵,所有一切都有了合理解釋,合理推測。

推測到今日結果,不要太簡單!

無奈缺乏證據,陳皇後要反的事也不能十成十確定,趙摯方才悄悄奏報過皇上與太子,製好計劃,有了今日的配合扮弱,釣魚之舉。

而且時間太緊,得到的信息足夠他們推演出真相,沒辦法拿到更多鐵證,祭陵日子已經來到,沒辦法,趙摯才派祁言出來,趁機進宮搜救宋采唐,並且儘一切努力,確定後續之事。

也所以,宋采唐出宮之後,並沒有立刻和祁言來這裡,而是去彆處最後確認了一些東西,方才過來。

推演,猜測到這麼多,靠的是智商,是腦子,而敢於大膽的這麼做,靠的,就是膽識和默契了。

這中間哪怕差一點,比如沒猜中陳皇後的心思,宋采唐安全不能保證,趙摯顧得了這邊,顧不上那邊,很可能留下遺憾;若太在意宋采唐安全,忘了大局,給了陳皇後更多可趁之機,更多操作空間,那不穩的,就會是江山。

還好,他們做到了!

沒有誰逞英雄,做著難以取舍的選擇題,大家一直都在背靠背,彼此信任,彼此支撐,相信自己,也相信對方的實力,可以這樣走下去。

這個局裡,所有人,都是彼此的英雄!

“墓……”

陳皇後眼前一黑:“不,不可能是我兒子的……你們不能證明,你們沒有證據……”

“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墓裡埋的,就是你兒子。”

宋采唐往前一步,再一次,戳破陳皇後的幻想:“你為兒子安危考慮,一直不大敢見,尤其孩子出生的一年內,你怕沒見過兩次,也不敢確定他的模樣,一定能認出吧?但母親對於兒子的特征,一定記的很清楚。他右手大拇指外側往下,骨節有個小小凸起,是不是?”

陳皇後猛的看她,像看到了鬼。

你怎麼知道!

宋采唐繼續:“孩子生下來,你滿懷憐愛,一定仔仔細細看了很久,這個凸起太明顯,你不可能不介意。但後來,你看到的兒子,長大幾歲的孩子,手上沒了這個特點,是不是?”

陳皇後倏的看向周同興。

宋采唐點頭:“沒錯,沒有這個特點就對了,因為你見到的根本不是你兒子,而是周同興的兒子!我猜你當時定也驚訝了,但對方隻要說一句孩子長大了,個子高了,身體結實了,骨頭也變了,你就不會再懷疑,畢竟小孩子的骨頭,長來長去,真沒準的……”

“可我今日在周同興為‘雙生子長子’做的墓裡,挖出一具小小屍體,右手骨節上,有圓點樣凸起——你可猜猜,這是誰。”

現場一片安靜,各種抽冷氣的聲音,良久,才一片嘩然。

有人小聲說:“我聽說……那遼王的父親,是個六指,他的兒子也有幾個是……”

“相傳二王子耶律宗就是,但他為爭王位,聽說小小年紀,自己就把那多的手指頭砍了……”

“這六指是會遺傳的……”

“那該生下來就是啊,隻有凸起……”

“這六指和六指,也是不一樣的,有的明顯,有的就長的小,你看那遼王,爹是六指,兒子有幾個六指的,他自己的手卻好好的……”

陳皇後已經傻了,受到的刺激太大,似乎連站都站不住了。

祁言跳到周同興麵前:“你說,這些事,你認是不認!”

周同興:“我不——”

“我勸周大人好好說話,”宋采唐揚聲道,“今日去府上拜訪,你的老母親很掛念你,你的夫人兒子,也很擔心你。”

周同興頓時說不出話了。

他很驚訝,所有事實,他做過的事,竟然左一下右一下,被這幾個人拚全了。

但對方沒有鐵證!他完全可以繼續咬死了不認!

宋采唐提到他的家人……他不得不重新考慮。

這是不是威脅?

如果不說實話,她們是不是要對他的家人下手?

其實周同興想多了,他要不認,宋采唐和趙摯會另外想辦法讓他招供,不會加害無辜人,但同樣的事周同興做過太多,下意識就認為彆人也會和他一樣……

“說就說,有什麼大不了!”

不過是最壞的結果,並非沒想到過。

“起碼這裡,還有一個比我更倒黴,更可憐的人!”

周同興看向陳皇後,心情立刻爽快很多。

“這婦人不知廉恥,與人私通,懷了孽種,明知彆人並非真心愛敬於她,竟蠢的非要生下孩子,好像生下來,就一定能保得住似的。其實最不想這個孩子出現的人,不是咱們頭頂上的皇上,而是耶律宗!”

周同興冷笑:“咱們大安瞧不起遼人,遼人就瞧得起大安了?在他們眼裡,大安才是低等人,隻供泄欲戲耍的低等賤婦生的孩子,卑賤不如馬仆,要來何用?耶律宗是誰,像是缺孩子的人?遼國境內,不知多少貴女想給他生孩子,他怎會允許血脈流落在外,是嫌身邊麻煩少,還是上位路太好走,必須留下點隱患?”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重錘,尖銳釘在陳皇後的心上,陳皇後隻覺呼吸困難,好想立時死去,偏又死不了。

“那孩子,還真不是我殺的,就是耶律宗親自掐死的!他找上我,是因為我家族上有位姑母嫁給了遼國富商,正好是他的下屬。他說了自己打算,允了我好處,將屍體和包被一起給了我,說以後不會再來大安,讓我好生斟酌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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