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興聲音揚的高高:“他讓我好生斟酌,我就好生斟酌嘍,反正他也不來大安了,接下來怎麼說,怎麼做,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我當時的確剛得了個兒子,並不確定耶律齊是否也是因為這個找上了我,但既然有機會——為什麼我就不能想想?反正孩子已經沒有了,為什麼我就不能李代桃疆,想一想那潑天的富貴?”
“沒錯,這些年陳皇後乾的事,我都知道,包括運給遼耶律齊的封口銀子,鹽課水道私密,借父親陳平康名聲織就的人脈網,買通的官員,滅過誰的口,手下有多少連環命案……甚至裡麵有很多,都是我親自籌劃吩咐做的!李啟是我殺的,那些她身邊的人,都是我殺的,又怎樣!”
“今日一番,我本打著主意,若一切順利,她成功了,扶我的兒子上位,大局穩後,我就殺了她;若她不成功,也沒關係,一切都同我無關,我是無辜的,待日後,還可找機會重來……誰知我竟高看她了,她竟一點用都沒用,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讓所有人都看到了!”
陳皇後指著著,手指顫抖:“你……你……”
“我怎樣?要不是你這廢物功虧一簣,我就成功了!”
所有人看著這一幕,不由唏噓。
虛假的利益結合體就是這樣,你有你的目的,我有我的目的,我們彼此有迫切需要,才能達成暫時合作,無關真心,無關義氣情感,哪一日你不能滿足我的需要了,我的目的也無法達成,結盟便立刻打破,不顧臉麵,撕的難看。
陳皇後終於忍不住,跌坐在地,眼淚瘋了似的流:“我不信……我通通都不信……若真……若真如此,我這麼多年,是為了什麼呢?”
這麼多年,她到底在做什麼?得到了什麼?
為了一個生下來就夭折的孩子,做了多少蠢事?
源源不斷,不惜危險,忍著肉疼運給耶律齊的‘封口費’;日夜擔心,吃不香睡不好,提心吊膽用儘所有精力努力做的計劃;對‘兒子’付出的所有母愛……
每一樣每一樣,全部都在為彆人做嫁衣!
宋采唐說完話,從袖袋裡掏出一樣東西:“你之所以會聽耶律齊的話,是因為他給你的這個投名狀吧。”
圓形黑色鐵質牌子,看起來很古樸,一點也不華麗,看起來也不值錢,但就這不值錢的東西一出現,現場所有大臣都睜大了眼睛。
彆人不知道,他們再熟悉不過,這是遼國的兵符令牌!
憑它,可調動邊關至少一萬的兵力!
宋采唐:“在你的密室暗格裡找到的,和解藥一起。”
陳皇後已經無心關注這些,傷痛欲絕的跌坐,隻知道兒子死了,早就死了,她這半輩子,全白乾了!
坐在椅子上的建安帝則眯了眼,示意太子過去,將兵符收起來。
太子來拿,宋采唐當然不會不給。
太子拿著兵符,想要扶陳皇後起來,陳皇後並不配合。
“你……太想當然了。”太子幽幽歎息,“遼人不傻,有野心的皇子更是。邊關頻頻戰亂,大安扛的不容易,遼國北寒之地,難道就輕鬆了?扛不住,就會想歪招。隻要有一點機會,他們就會想辦法讓我們內耗,如果能坑金銀,自然更佳。”
從一開始,耶律齊就在利用陳皇後,並且深知陳皇後心結,策劃了這一切。
這件秘密,誰更重視,誰更害怕揭發,誰就位於談判的下方,下方,自然被上方欺壓。
陳皇後眸色直直:“可他說了,若我順利,會派兵助我……”
“這話,更不可信。”
太子看著陳皇後:“若你得手,不找他便罷,一旦找他,遼兵入內,我們大安豈是沒骨氣的,會認賊子踩踏?不僅你的成功岌岌可危,他也不可能占有大安,他的兵力也不能,結果隻會有一個——”
戰亂。
大安會亂,大安四下,東西南邊境立刻有人起兵造反,不管清君側還是護國體,都會進京‘勤王’,朝局會顛覆,遼國不可能鎮壓得了,不會有太多的人臣服,他們的兵也不可能夠。
“遼國現今國土雖大,卻不算強盛,他們不是沒野心,但野心必須匹配足夠的能力和精力,否則,時機不成熟,胃口吃不下,就是爛攤子。你開門揖盜,有便宜可占,他不會不來,但最終結果——他隻是來占便宜的,禍禍完就會走,哪會管你生死?越亂,他才越高興。”
太子身材頎長,昂首立於風中,衣角水雲紋隨風搖擺,整個人似青山勁鬆,似山間翠竹,不彎不折。
隻是他的話,越說越慢,越說越緩,越說越低。
似穿行在鬆竹間的風,有種悲傷的遺憾和不舍。
好像在問,你為什麼……一定要走到這步?
為什麼……一定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不被喜歡和祝福,注定悲劇的奸生子?
他不好麼?
為什麼大家就不能好好的過日子?
但他沒有說出口。
他隻是將那塊冰涼的玄鐵令符緊緊握在手中,任憑掌心硌的生疼。
陳皇後始終都沒有看太子一眼,最終紅著眼,看向建安帝:“這些……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建安帝看著她,點了點頭。
最初,他是不知道的。十八年北青山剿匪一事,他隻知鬨的很大,但後續收尾還算可以,比起天時不順造成的天災溫和的多。登基僅幾年,天時不順,太子太小,政務繁忙,他忙得幾乎忘了自己是誰,陳皇後和人有染,還生了孩子,根本沒多餘的精力關注。
陳皇後為人謹慎,有了孩子更加小心,心生反意後恨不得把自己藏的死死,每一步都走得又穩又慢,不露一絲馬腳,他根本無處察覺,亦無法提防。
直到十年前。
陳皇後手下組織架構完成,做出了一些成績,自信心有了,相隔時間也足夠長,開始清掃當年留下的痕跡。她要將當年一切可能的隱患全部拔除,斬草除根。
凡事做過,必留痕跡。
正如宋采唐所言,斬草除根這件事一旦開始是停不下來的,因為草籽處處,風吹不息,火燃不滅,人但凡活著,就有生活圈子,就會和各種各樣走的人建立不同關係。你越想清除乾淨,越會擴大範圍,越擴大範圍,就越容易露出馬腳。
陳皇後若不來這個大麵積清掃,建安帝都不會想起這些陳年往事,更加不會察覺到,他的枕邊人,好像在害怕,擔憂著什麼。
什麼事都經不起留心。
一旦注意,秘密,便不再是秘密,總有被人知曉的一天。
建安帝起疑,朝政方麵試探無果,便派了鷹衛。
起初因為信息不對等,很吃了些虧,鷹衛是大安厲代皇帝的絕對王牌,折損一個心都會滴血,建安帝不得不更加謹慎,慢慢了解事實……
“既然早就知道,為什麼不拆穿我,看著我醜角一樣各種跳各種丟人,你很開心麼!”
陳皇後不顧一切大吼,話吼出後,捂了臉,悲涼一笑:“也是……我讓你丟了這麼大的人,不百倍還回來,怎麼解心頭之氣?”
“朕一直在找你手裡的東西。”
太子將遼國令符遞上來,建安帝拿在手中細看,確認不假後,神情顯而易見的放鬆:“這東西太危險,事關大安邊境安然,朕不能不謹慎。”
他略側頭,看著宋采唐,微笑:“多謝宋姑娘幫朕尋到了它。”
宋采唐行禮,口稱不敢。
令牌可調強兵,自然危險,她心中猜想,建安帝知道這個東西在陳皇後手裡,陳皇後也知令符的重要,藏的很深,再加上孫嬤嬤這個極擅宮事的忠心助力,建安帝未必沒試探尋找過,可惜一直未能有確切結果,所以,才沒有雷厲風行的動手,一直等到了今天。
隻這一點,也沒必要這麼拖,另外的原因……
大概是太子了。
建安帝久病成疾,身體難撐,太子風儀無雙,有明君之相,然而心性還是不夠老練,事關養育他長大的皇後,建安帝必須處理得慎之又慎,才能讓太子記住,讓朝局□□,讓史書好寫。
那陵皇子……
陳皇後扶他起來,由著他各種鬨,建安帝也不管,恐怕也有借此給太子磨刀之意。
他想在形勢可控允許的情況下,把來不及教太子的東西好好教一教,放不下心的事好好做好。
想到這裡,宋采唐不由自主看向趙摯。
趙摯正在建安帝身後不遠,和禁衛軍首領商量著什麼,麵色沉穩,姿態從容,明顯一切都在掌握中。
建安帝還真是另有安排。
宋采唐心中微歎,上位者的心思打算,就是不一樣。
建安帝指尖摩娑著玄鐵令,視線滑過陳皇後:“為什麼要這麼做?”
陳皇後笑的悲涼:“我生下來就是工具,母親用我討好父親,父親用我維係關係,我必須要成為最聰明伶俐的女兒,才能被父母多看一眼,必須成為你的皇後,才能得家族看中,必須好好教養太子,你才會愛重。”
“這數十年,我每走一步,都必須回應彆人的期待,必須做個‘好女兒’,‘好皇後’,‘好養母’,可我自己呢?我自己在哪兒?沒有人看到重重厚繭包裹下的我到底是什麼樣子,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有沒有想要的東西……也不關心。”
陳皇後眼簾垂下,看著自己顫抖的指尖:“我隻想要一份真心,要一個哪怕很小,也可以坦然做自己的空間。沒有人願意,我就找個拒絕不了的……”
“我的骨血,完完全全屬於我的兒子,我全心全意相待,把全天下捧到他麵前,生骨賜血之恩,養育給予之德,他沒有理由不孝順我,不真心敬愛我!”
“可他還是死了……死了啊!”
陳皇後雙手捂臉,悲切大哭。
現場一片安靜。
良久,建安帝才道:“為什麼你付出真心,彆人就一定會回報?”
陳皇後哭聲頓了一瞬。
不等她激烈反駁,建安帝又道:“彆人的真心,你又回報過麼?”
陳皇後看著他,突然愣住了。
這話的意思,難道……
淚眼朦朧間,很久之前的往事突然跳入腦海,陳皇後猛然想起,當年大婚,正值天災**,諸地廣有流民,建安帝非常非常忙,可就算忙得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他還是會早晚過她寢宮兩次;他曾學民間夫妻閨房之樂,拿起螺黛為她畫眉;他曾親手畫過她睡姿小相;他也曾牽著她的手,夜遊後花園賞月……
她一直認為,所有這些,建安帝都是為了太子。
因為想要她儘心儘力的,好好照顧太子,所以才這般恩寵,否則她又不會生孩子,他為什麼日日留宿?
他想保的,隻是太子的絕對地位。
所以他越靠近,她越厭惡,他越靠近,她越想逃避。
皇上心思何等通透,怎會不知?慢慢的,才不再做那些兒女之態,隻敬重,給予她所有皇後應得的體麵和地位。
而今他這般說話……
竟是她理解錯了麼?
他是真心喜愛過她的?
“不……我不信……”
陳皇後臉色蒼白,這個事實,更加讓她不能接受。
建安帝:“付出,不一定有回報,這個道理朕懂,知道不能強求,你為什麼就不明白?”
白眼狼的故事書裡太多太多,就算那個孩子活著,也不一定就會是陳皇後想要的結果。
“真心難得,也很脆弱,是會被消耗的。你看不見,不珍惜,它便沒了。”建安帝到底身體不好,經過剛剛一番激烈,說幾句話,已經撐不住,咳了兩聲,“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為什麼你要把自己關起來自怨自艾,拒絕彆人走進來,也禁止自己走出去?”
他看向陳皇後的視線裡,寫滿失望。
他是天子,是江山之主,坐在高高的龍椅上,下麵人的心思,不是看不透。
但他還是娶了陳皇後。
他若真心不願,誰又能勉強?
起碼當時,他是喜歡她的。
可惜一切,早都已經回不去了。
“人生應當如何取舍,該珍惜誰,珍惜什麼,皇後大概是看不透了。”
說完這句,建安帝擺擺手,讓太子扶他起來,準備離開。
太子最後看了陳皇後一眼。
麵對這個把他養大,殺了他親生母親的人,他情緒很複雜。
有些人……總是不明白,真正需要的,和想要的,不一樣。
所有真相大白,祭陵大典繼續,隻是這一次,陳皇後被禁衛軍押下看守,沒有人在鬨事,一切順利。
……
陳皇後突然造反,又被皇上和太子料中先機,在平王幫助下迅速將其擒獲,穩住形勢,如此風雲變幻,大開大合,人們怎能不注意?
所有人戰戰兢兢,眼觀鼻鼻觀心,任憑太子在皇上重病休養期間大刀闊斧整頓朝廷,無數官員下馬,沒一個人敢說話。
直到太子監國表現的可圈可點,形勢安穩過度,皇上龍體漸安,重新上了一次朝,到處朗風和日,皆大歡喜,氣氛才重新熱鬨起來。
朝堂上敢有人說話上折子了,市井百姓也敢茶攤上各種道消息,眉飛色舞說造反的事了,汴梁城,還是那個往日熟悉的汴梁城。
雅軒茶樓裡,長寧公主和李老夫人坐在臨窗包間喝茶閒聊,氣氛和外麵陽光一樣,溫暖和煦。
“都是好孩子啊……”長寧公主品著喜歡的茶,滿意的眼睛眯了起來。
李老夫人也喝著:“你的兒子,要認回來麼?”
長寧公主長長一歎:“我還真是從沒想過有這一天,我和那孩子還有相見的緣份。要不是幫皇上看著幾個小輩,適當幫點忙,要不是久久之前被關清那丫頭救過一回有點香火情,她來了汴梁我怎麼都要幫襯……我也遇不到璋兒。”
李老夫人:“我瞧著關清那丫頭心慧眼明,你這表現,她怕是會猜到。”
“誰說不是呢?她一定是察覺到了我的猜想,不然不會總是支使璋兒到我那裡送信,不過是想叫我多看他兩眼……是個心思靈透的好孩子,”長寧公主說著話,按住了額角,“關清這丫頭,我是真喜歡,早就想過若我那倒黴兒子還活著多好,大好的機會,我非要霸了她當兒媳不可,可現如今知道璋兒活著,還同關清兩情相悅,我就有點……你說璋兒乾什麼不好,當了那曹幫幫主,又糙又賴,又皮又油,關清嫌棄可怎麼辦?”
李老夫人一句話毫不留情戳出來:“你現在更該關心的,不應該是曹璋知不知道這件事,想不想認你?”
這點長寧公主還真不在乎:“他早晚都要知道,願意怎樣就怎樣吧,隨他心意,我早看開了,隻要他活著就好,我彆無所求。現在啊,我彆的都不想,隻想他們兩個能快點成親,生幾個孩子,我就放心了……”
這話說的很輕,內裡憂慮卻一覽無餘。
關清馬上二十,在這年代已經是老姑娘了,換做彆的女子,孩子都生了一堆了。
“也不算太晚,”李老夫人勸道,“跟旁的姑娘比,是晚了幾年,但她要不晚這幾年,怎麼會遇到曹璋?不等這幾年,兩個孩子就會錯過,錯過了,就不會有以後的美滿,這些啊,都是天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那孩子身體不錯,我隻怕以後你會擔心孫子太多,又皮又淘,看不過來。”
長寧公主笑的眼睛都細了:“那就呈您吉言了!到時你可得封大紅包!”
李老夫人樂的哄她:“封封,一定比彆人家的大!”
長寧公主看著麵前溫暖慈祥的長輩,歎了一聲,麵色鄭重:“你看你自己都說了,一切都是天意,是最好的安排,溫元思的事……你也不要太掛懷。人和人的緣分說不準的,也許就在不遠的將來,有更合適的人等著他呢!他是男娃,早兩年晚兩年的,都沒關係,不影響的。”
李老夫人嗔了長寧公主一眼:“我老婆這還用你勸?我呀,還真是一點都不著急,昨兒個太醫才給我把過脈,說我這身體且有的活呢,我怕什麼?我孫兒那麼好,定然有堪配他的淑女等著呢!”
“這就對了!”長寧公主笑眯了眼,看看外麵天色,提議道,“總是呆坐喝茶無趣,要不咱們去關家坐一坐,看看白老夫人?”
李老夫人覺得這個提議大好,乾脆又提了一個人名字:“把穀氏也叫上?聽說關家新從南方請來個說書先生,穀氏陪白夫人聽過一段,很有些心得……”
長寧公主看了李老夫人一眼,彆有深意。
什麼心得,不就是穀氏兒子紀元嘉盯上了人家孫女關婉?
她這還好,看上的是關清,關清年歲到了,隻要願意,親事隨時可以辦,關婉就不一樣了,還未及笄,是個小姑娘呢,照人家那疼愛勁,怕是會想多留幾年,穀氏啊,且有的等呢!
這麼一想,長寧公主更開心了:“好啊,叫上她!”
必須叫上她,讓她好好羨慕羨慕自己!
……
皇宮。
建安帝上過一次朝後,就撒手不管,將所有印信給了太子,命天子正式監國,所有事都不要煩他,敢有大臣來見,一律擋回去,美其名曰:養病。
他病了很久,身體的確撐不了太久,所有人都知道,這話一出,沒人再敢過來,隻好纏著太子各種討論政事。
好在太子一直被各種教導,貿然上手隻是忙了些,累了些,卻也應付的來。
隻是太忙太忙,連跟父皇吃飯,都要擠時間,胃口不大好。
建安帝倒吃的很香:“這些時日,可有所得?”
太子肅容:“感覺……有點難。”
“難就對了。”建安帝咬了口肉,嫌棄的丟回去,近些時日藥物影響,他胃口越來越偏,隻有素菜吃的順口,“這帝王命,好,也不好。”
“說它好,是因為擁有無上權力,可以儘情施展自己的抱負,但這份權力怎麼用,能不能有效展開,結果不由自己。就算你站得高,看得遠,會用人,也不一定能遂心得意,妥協,平衡,是你一輩子都要學的事。”
建安帝夾了口隻用醋鹽,連香油都不用的絆青菜,方才覺得適口,輕輕點頭:“說它不好,是因為束縛。你看起來擁有天下山川,實則走出皇宮一步都很難,你的一生,都將耗在這座金鑾殿裡。你要學會妥協,學會不開心時自己排解。太溫柔好說話,就會被欺負。”
太子深深看著建安帝:“所以,父皇教了兒臣無情。”
建安帝轉頭看他:“怪朕麼?朕知道很多事,卻沒管,眼睜睜的看著發生,最後也能親生,殺了枕邊人。”
太子抿唇,半晌,輕輕搖了搖頭。
建安帝:“一國之君,從來不能隻做自己。任何時候,你最應該做的,都是跳出去,站得更高,看整個大局,做有利於大安江山的事,而不是有利於你自己,讓你自己不後悔不遺憾的事。”
建安帝摸了摸兒子的額頭:“無情兩個字很可怕,但很真實。朕很貪心,想你成為一個成熟的明君,心裡某個小小角落,也要留有隻屬於自己的那份赤子之心。這一次你做的很好,你有懷疑,朝趙摯透了很多消息,讓他幫了你,但你並沒有把他當做你野心的工具,非常好。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你需要這樣一個人在側,時時提醒。”
太子眼睛有些熱:“父皇……”
“好了,好好吃飯,莫做小兒女態。朕已擬好賜婚詔書,稍後你親自頒於趙摯。”
……
平王府。
趙摯和平王太妃對麵而坐,隔著一株新鮮盆景,大眼瞪小眼。
是的,平王太妃。
大事已經辦完,陳皇後組織全部下馬,再無隱患,那什麼命理謠言完全可以解決,建安帝並太子加上欽天監一係列操作,平王已無晦氣,立刻排期準備,辦了祭廟禮,領取王爺金印鐵券,所有一切名正言順。
平王妃順利晉為平王太妃,平王爺也不再是小範圍的喊,儀仗排場架起,不管到哪裡,不叫王爺都是罪了。
新晉平王眉眼嚴肅的盯著桌上沒喝完的藥碗:“真的沒事了?”
平王太妃語氣十分堅定:“沒事。”
趙摯:“藥不吃完也沒事?”
太妃:“我的身體我知道,不會有事。”
趙摯:“那——”
“你有完沒完?好煩,可不可以滾了?”太妃斜著眼睨他,“也不知道宋采唐怎麼就看上了你。”
這一點不容懷疑,趙摯立刻劍眉高揚,氣勢忽起:“還不是因為我又好看又厲害,勇武不凡威武不屈,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嗬。”
太妃沒說話,隻回以冷笑,一臉‘吹,老娘就看著你吹’。
趙摯:“不信你且看著,隻要你願意走一趟,幫我遞個庚貼,她一準立刻答應,美的不行,笑的見牙不見眼,當即嚷著要嫁!”
太妃麵無表情的轉向身後媽媽,嚴肅吩咐:“叫采買置辦一批搓衣板,重要木質好,做工好,跪個一次兩次不能壞。”
媽媽笑眯眯答應:“是。太妃。”
趙摯差點又拍桌子:“您能不能彆拆兒子的台!”
太妃一句話就成功壓製住了他:“不然我把這話,當著宋采唐說一遍?”
趙摯立刻安靜了。
末了,大概還是不服氣,指著桌上的藥,也嚴肅吩咐那媽媽:“大夫開的藥,隻是黃蓮重了幾分就不肯喝,不太好。良藥對症利身,總會苦口,若是以後太妃還是不肯吃藥,身體久久不好,本王唯你是問。”
媽媽仍然笑眯眯:“是,王爺。”
這次太妃不高興了,直接拍了桌子:“趙摯你敢!”
趙摯起身背著手離開了:“沒錯,我下次還敢。”
陽光燦爛的午後,王爺年輕高大身影移過窗槅,太妃對著這道身影生悶氣。
有風進來,拂麵溫暖。
媽媽束著手,笑的見牙不見眼。
王府好些年沒有這樣的歡快氣氛了,等新王妃過了門,一定更好!
……
這一日,關家仍然很熱鬨。
長寧公主李老夫人並紀家穀氏,連著來了好幾天,說是被江南女先生說的書勾住了,一天不聽都不行。老夫人白氏很開心,也很熱情,招待的客人賓至如歸,一早就來,下午很久都不肯走,快把關家當自己家了。
主母張氏被壓的不敢說話。
她哪能料到,侄女外甥女這麼爭氣,招來的都是大佛!
現在她特彆後悔,最初眼皮子太淺,想差了方向,她要是知道關清將來會嫁給公主的兒子,宋采唐會嫁給王爺,哪敢使計賣出去,肯定好吃好喝伺候著,等著抱大腿!
可歎她辛辛苦苦找到的大腿,傍上的‘大人物’,小心翼翼非大事不敢求的人,竟是拐著彎的陳皇後的手下……要不是她實在沒參與過,又有關清和宋采唐,沒準現在都連了坐,下了牢了。
張氏心情十分複雜。
但再複雜,還得硬著頭皮往下演,自己作死的路,還得跪著走過去,她還有關朗呢!
以後娶妻入仕,哪裡不用幫扶?為了兒子,她這張臉算什麼?送給人家踩,怎麼踩都沒問題!
她這邊各種哄著客人,不要錢的誇著自己侄女外甥女,一點也不臉紅,那邊關婉和關清正在閒下來,歇口氣喝口茶。
“姐姐你看,好不好看!”關婉把胳膊伸到關清麵前,秀著自己嫩生生白生生後腕……上的蝦須鑲紅寶石細鐲,“穀夫人給的見麵禮!”
關清盯著那晃眼的鐲子,好懸沒忍住,給她擼下來扔了:“眼皮子淺不淺?姐沒給打過好東西?”
關婉見大姐的目光實在有些可怕,趕緊把胳膊收回來,手背在背後:“可……這個很好看啊……”
關清瞪她:“你羞也不羞!”
見麵禮都給幾回了,以為人家真是看到你特彆喜歡麼,怎麼就不長腦子!
關婉純潔的眨眨眼:“羞什麼?”
收禮物有什麼不對麼?她從小到大……一直都在收禮物啊,這又是長者賜,不可辭啊。
關清看著小白兔似的妹妹,默默扶額。
她才不提點,就不提點!
就任妹妹這麼傻乎乎,永遠都不知道開竅才好,省的便宜了外頭那頭小狼!
從小到大,姐妹都生活在一起,關婉大部分時間都不知道大姐在想什麼,該有的直覺卻一點不少,比如眼下,她就覺得自己很危險。
求生欲很強的萌妹子一點點往後麵縮,想要找機會逃跑。
結果一個不巧,就看到窗外——有人!
她立刻興奮了,拉著關清袖子:“姐姐姐姐,你看誰來了!”
正是曹璋。
穿的人模狗樣,提著禮物,瞧著好像……是關清最近正在研究的酒具?
關清目光往外一掃,更加糟心。
這混蛋幫主改了路子,演起了斯文流氓,狗皮膏藥那種,死纏爛打,不占點便宜一定不會走,煩死個人。
大小姐氣勢淩厲的拍桌子:“這內院是什麼人都能來的麼?叫他滾!”
一邊吼,一邊難得的,紅了臉。
主屋裡有客人,自己祖母在招待長寧公主。
外麵混蛋幫主提禮物拜見。
這裡麵的事,關婉人小不懂,她可是門清!
遇到‘親事’二字,縱使潑辣自主的‘老姑娘’,也很難情緒沒有波動。
關清作為大小姐,在關家積威已久,她的吩咐,不管合適不合適,沒人不敢聽,下人們隻能行動起來。
但曹璋是誰,能被這些人抓住?
他跑跑跳跳蹦著高,又是上房,又是上牆,最後像靈貓一樣,躥到了大樹上,這樣還不消停,手攏在唇邊,大聲叫關清的名字:“清兒是我啊,你看清楚,不是賊!”
關清差點把手上的茶壺扔出去。
清兒也是你叫的!
我看你就是賊,討打的賊!
“清兒清兒,你叫他們走開,我給你帶了東西,你特彆想要的喲——”
關清提著裙子跑出來,麵頰微紅,又是怒又是急:“你給我住嘴!不許……不許喊我名字!”
曹璋笑臉映在斑駁日光裡,露出一口白牙,朝氣又英俊:“那你叫他們走開,咱們就可以說悄悄話啦!”
“誰要同你說悄悄話了!”關清跺腳,“不許胡說!”
曹璋聲音立刻又大起來:“清兒定要拿我當賊,看來我得去拜見拜見老夫人啊!”
關清氣的……眼睛都瞪圓了。
不過隻片刻,她就斂了眉,笑了。
“好啊,你下來。”
她一邊說話,一邊慢條斯理挽袖子。
曹璋渾身繃緊。
完了完了,清兒要收拾他了!
但清兒笑的好美……
收拾就收拾吧!
左不過一頓打!
媳婦打兩下怎麼了!
曹璋眼睛一閉,就跳了下樹。
片刻後,院子裡傳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聲。
……
角落裡,宋采唐坐在樹下桌邊,一邊喝著婉妹子調的蜂蜜茶,一邊吃磕著瓜子,享受難得輕鬆悠閒的下午時光,順便看戲。
看著看著,耳畔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你家好熱鬨。”
低沉,疏朗,好似月下鬆濤。
宋采唐看戲看得不可自拔,笑眯眯點頭:“嗯嗯!”
“好生讓人羨慕,看的我也好想加入。”
宋采唐:“嗯嗯!”
“所以我們也一起熱鬨熱鬨……好不好?”
宋采唐:“嗯嗯!”
“嫁給我。”
“嗯嗯!”
嗯?
宋采唐猛然回頭,那人已欺近,在她腮邊落下一個吻。
“你答應了,嫁給我。”
宋采唐回頭看趙摯,長眉彎彎,笑容燦爛,眸底似汪著一汪水:“好呀。”
這一刻,趙摯感覺,世界如此明亮。
可在耀眼的陽光,都比不過眼前的人。
萬千歡喜心,隻因有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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