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屍房,是她最熟悉的戰場,可以讓她一展所學,可以讓她解謎究源,可以幫助真正有責任感的人破案,可以幫枉死的人伸冤,還可以狠狠踩封建直男癌的臉,多有意思!
這裡帶給她的滿足感成就感無與倫比,她這輩子,都要乾這個!
胸腔腹腔臟器已經看完,沒有更多的線索,宋采唐便開始著手將其縫合。
剪下來的小腸,剖開的胃袋,縫合好後放回原來的位置,血管,組織層,肌肉層,一一連接……
最後是皮膚層。
她做這些的時候,身邊的人也沒閒著。
溫元思凝眉思索:“這蓖麻籽劑量似乎不大,下毒者是對其毒性拿不準,還是隻想促死者滑胎,並不想要其性命?”
失誤,還是刻意,斷不準。
趙摯卻思考凶手更多:“心臟痙攣,周身無利器傷,是受到了巨大驚嚇?”
後一個問題事關屍檢專業,宋采唐答的很痛快:“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是局部小傷,體表留不下傷痕的那種。死者瞬間心臟驟停,精神受損,刺激肯定不小。”
趙摯一邊看著宋采唐纖長手指拿著針線,在屍體血肉上翻飛,一邊凝神思考:“所以這個案子,我需得注意兩點,一是二月初八晨間,誰動過雲念瑤的早飯,二是當日晚間亥時末,可有目擊者看到凶手些許動靜。”
宋采唐提醒:“一般來說,下毒者不管懷有怎樣的目的,都會關注中毒者狀態,比如有沒有中毒症狀出來……觀察使大人可重點關注一下下毒者,可能會有意外收獲。”
趙摯立刻了悟:“我可能有個目擊證人!”
宋采唐點頭:“若下毒者本意就是想要死者死亡,結果死者一直沒反應,下毒者心急——”
趙摯眯眼:“下毒者就會是凶手本人!”
好聰明的女人,太聰明了!
趙摯看著專注縫合,頭都沒抬的宋采唐,突然覺得這個姑娘長的很好看。
頭發很黑,陽光下潤著光澤,似上好綢緞,長眉斜斜入鬢,黛如遠山,人這麼瘦,耳珠卻很些肉,圓潤白皙……跟正麵嚴肅說話時不同,低頭時的宋采唐,很溫柔,透著這個年紀女孩子特有的柔軟可愛。
宋采唐仍然在孜孜不倦的提醒:“不在場證明很重要。既是‘熟人’作案,觀察使大人排查時不妨多注意,誰有空閒,有足夠的時間原因做這些事,而不被人注意。還有那酒釀圓子,提問時可取些技巧,讓嫌疑人自己說……”
“還有這蓖麻籽,認識並深知其毒性的人,應該很少。”
宋采唐學習的曆史裡,蓖麻是在唐朝時從印度傳入,現今朝代……她看不出,但從這些時日的書籍裡分析,這蓖麻籽,應該還是稀少物。
少,不好查,也好查。
要麼找不到,找得到的話……一找一個準。
“觀察使可派人查查本地蓖麻籽的來曆,流入流出情況。”
許能順藤摸瓜,找到證據。
說了好半天,沒聽到回音,宋采唐抬頭,看到趙摯怔忡的臉。
不似裝X時貴氣,也沒有紈絝時桀驁痞氣,呆呆愣愣的,有點像聽話的大狗。
這位……崩人設了?
“觀察使大人?”
“嗯,”趙摯清咳一聲,劍眉斜斜飛起,手背抬起揉了揉鼻子,“春日就是討厭,總是塵土亂飛,擾的人想打噴嚏——你剛剛說什麼?繼續。”
宋采唐絲毫不覺得他在說謊,畢竟春天敏感易發是事實,沒多想,低下頭繼續縫合:“死者到底受了什麼刺激,我會再次仔細察看檢驗,爭取把這個原因找出來,觀察使大人不必憂心,儘可去做調查之事。”
趙摯正要應好,外麵突然亂起來了。
嘈雜的腳步,大聲的呼喝,像是脾氣很大的樣子……
氣氛很有些微妙。
宋采唐這邊縫合工作還未結束,墨琉璃似的眸色停頓片刻:“這裡基本結束,我一個人可以了,諸位大人有公務要忙,自可先行離去。溫大人,驗屍格目放在桌邊就好,我會蓋章收拾,稍後遞交官府存檔。”
她都這麼說了,彆人也不會硬陪。現今案件重要,外麵還有兩個見麵就要掐的案件相關人,不管著點不行,趙摯幾人道辭後,很快轉身出去,停屍房裡,隻餘宋采唐一人。
宋采唐沒有理會外麵動靜,沉心靜氣,專心致誌的低頭縫合,爭取每一針下的都很整齊,最後,還在刀口尾端打了個小小的,精致的蝴蝶結。
動作很溫柔。
死者雲念瑤,她之前並不認識,但短短驗屍,她知道,這是個很愛美的姑娘。
指甲圓潤,修剪的非常整齊,頭發護理的非常好,到發尾都是光滑的,沒一點分岔,衣服雖因出事有些淩亂,但不管顏色還是質地,都透著精心選擇的味道……
死亡,是誰都不願意經曆的事,宋采唐不認識生前的雲念瑤,卻願儘自己所能,給她送上最後的美麗。
縫合完畢,宋采唐拿來軟巾,蘸著溫水,將雲念瑤屍體好好擦了一遍,確認處處整齊乾淨後,才重新為她穿上衣服……
雲念瑤長的很漂亮,巴掌大的臉,彎彎眉,睫毛很長,嘴唇柔軟豐盈,縱然這段日子住在寺裡,有些辛苦,她身上還是透著被好好照顧著的嬌貴味道。
這樣一個貴女,到底遭遇了什麼?
為什麼身體這樣狀況下來到天華寺?
宋采唐一度以為,她要打一場硬仗。
世人對解剖驗屍接受程度不高,雲念瑤出身不俗,來自家族,利益團體的阻力必須很大,哪怕有趙摯這個混世魔王壓著謀算,對方也不應該迅速答應,她當時覺得,怎麼也得大鬨一場。
今日這回,是不是有點輕易了?
她指尖劃過停屍台,輕聲低吟:“你身上,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白色覆屍布展開,卷著陽光,留下波浪般金色光影,擾亂一室寂靜,隔斷了亡魂和生者。
宋采唐眉目安靜,發上釵子流蘇輕搖。
這個案子,可能比她想象的還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