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把人救活, 宋采唐其實並不確定,可隻要有一分希望, 她就不能放棄。
這個控水方法, 來自看過的書,宋慈的《洗冤錄》。
宋慈是個令人尊敬的偉大人物, 很多理論非常有價值, 《洗冤錄》救死方記載了很多奇方, 上吊溺水猝死,依法都有救活可能。有些經科學證明並不嚴謹,更多證實有用。
比如現在,緊急搶救恢複呼吸的最佳辦法,肯定是心肺複蘇,但甘四娘吸進體內的水太多太多, 不處理一下會影響心肺複蘇效果,這個控水方簡單,且快速有效。
這個過程很快。
衙役很壯, 高度也夠,隻走了幾步, 甘四娘就控完了體內的水。
宋采唐讓衙役把人放下,放到地勢平坦的地方, 跪坐在甘四娘麵前,稍稍扯鬆了甘四娘胸前衣服, 一手把她的額頭往下微微壓一壓, 一手抬高她的下巴, 使其下頜與耳垂的連線垂直於地平線,打開氣道。
之後深吸一口氣,捏住甘四娘鼻子,嘴包嘴為其進行人工呼吸!
圍觀人們頓時驚呆,有人伸手捂嘴,有人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這還還還還真是在吹氣!”
“給仙氣麼!”
“還是渡人氣!”
“能管用麼?要是管用,豈不是隨便一個人死了吹兩下就能活?”
宋采唐精神高度集中,根本聽不到外界聲音。
隻人工呼吸肯定是不夠的。
宋采唐轉到死者胸前,左手疊放在右手手背上,十指交叉,用右手手掌根尋找到胸口劍突往上兩橫指的位置,直起上半身,垂直往下壓!
三十次胸外按壓接兩個人工呼吸。
不管外界在說什麼,好聽的還是難聽的,相信還是質疑,宋采唐全然不管,隻盯著甘四娘有沒有變化,動作始終如一!
慢慢的,她額上滲出汗水,力氣也越來越不足,但她仍然堅持,沒有停止。
趙摯皺眉,蹲到了她身邊:“我來幫你。”
宋采唐搖了搖頭:“不行,你手勁太大。”
胸外按壓力道不能過大,趙摯這樣的,不明就裡一上手,把握不好力量,有按斷甘四娘肋骨的風險。骨頭若插進內臟,引發大出血,彆說心肺複蘇了,誰也救不了。
至於人工呼吸,不考慮封建社會輿論,男男女女名譽的事,初次上手也容易出問題。嘴包的不嚴,鼻子捏的不緊,氣道沒注意打開,怎麼努力吹氣效果都不會達到最佳。
被嫌棄的趙摯皺眉起身走開,祁言躍躍欲試:“那我來幫忙!”
趙摯拎著他的後領把他扔走:“你也會武功,手勁拿捏不住,不行。”
“我來吧。”
溫元思挽著袖子走過來,微笑溫雅。
沒想到不會武功也成了製勝優點……
宋采唐這一次沒拒絕,快速和他說要點:“手掌疊放,十指交叉,以掌根為施力點,垂直下壓,胳膊不能彎曲——”
“好!”
隨即兩人合作,繼續對甘四娘進行心肺複蘇。
因有溫元思幫忙,宋采唐輕鬆多,並且頻率加快,十五個胸外按壓就接兩個人工呼吸……
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
二人漸漸默契,動作銜接毫無痕跡,不管多久,一絲一毫都不改變,仿佛不會累一樣。
圍觀人群的聲音,也慢慢從看熱鬨,震驚方法的奇怪,說各種‘人死了還要受這種折騰’的風涼話,到默默無聲。
人們對於生命是敬畏的,麵對死亡,沒幾個人心間能不起波瀾,沒任何感想。
誰都會有這一天,不管怎麼死的,死了多久,不管彆人的方法有沒有用,如果是自己,一定會願意看到這個畫麵——有人在儘一切努力挽留生命。
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有價值的,值得彆人這樣對待。
這種時候,不應該嬉笑,不應該調侃,默默看著,默默祝福就好了!
甘四娘,你可一定要醒來!
甘四娘並沒有像大家期待的一樣,迅速醒來,救人的兩個,好像要撐不住了。
大量動作,怎麼可能不累?
宋采唐的腰開始顫抖,溫元思的額上也滲出層層細汗,胳膊肘僵硬的不行。
人們看看始終沒任何動靜的甘四娘,再看看兩個明明已經累癱,卻還在堅持施救的兩個人……
不知為何,眼睛突然有點酸。
他們想讓宋采唐和溫元思放棄,人已經死了,不如……就接受吧,彆再把自己身體陪進去。
可看看兩個人越發堅毅執著的眼神,這話反而不敢說,隻默默捏緊拳頭,心中祈禱,醒來吧醒來吧快醒來吧!
氣氛最能傳染,一個人這樣,一群人這樣,很快,所有人心底想法重合,意念隻有一個——甘四娘,快點醒來!
“甘四娘!”
人工呼吸間隙,宋采唐試圖用話語刺激,對甘四娘來說敏感的話語。
“你兒子是個什麼料你自己心裡明白,沒你護著,他能走多久!”
“能力配不上野心,你猜他走出去,會不會被人給吃了!”
“死能解決一切嗎?我來告訴你,不能!”
汗液滾進眼睛,刺刺的疼,腰酸的好像再也彎不下,宋采唐盯著甘四娘,聲音一點也不客氣:“你不是說自己是殺害盧光宗的凶手嗎?那就醒來,說說自己怎麼行凶!”
“不敢說,隻敢死,是不是心裡虛,心裡有鬼!”
陰雲遮日,湖風微寒,眾多人齊聚的岸邊,空寂無聲,隻有宋采唐凜冽如刀,字字戳心的話語,擲地有聲,一點情麵都不留。
“咳——”
突然,地上躺著的甘四娘咳了一下。
眾人嘩然。
“她她她她她動了!”
“真動了!!”
“不是眼花,真活過來了!”
“這吹氣竟然真的有效麼!”
甘四娘的改變,在她身前的宋采唐和溫元思最先察覺,立刻收了手。
宋采唐力氣耗儘,跌坐在地,好在人工呼吸要求她彎腰低頭,手上還行,不像溫元思,手肘僵的彎不了,指尖都開始顫抖了。
她探手捏了捏甘四娘的脈,點點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