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練, 肆意揮灑, 遇上水波,更顯溫柔通透,灑在水榭廊前柱上,曼妙多情。
床頭被柔柔月光撫碰, 宋采唐在夢中醒來。
披衣下床, 她下意識走到窗外,將窗子全部推開往外看。
有夜蟲低語,有水麵波動,就是……
沒有人。
宋采唐歎了口氣。
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一旦熟悉了, 突然沒有, 很難不注意到。
趙摯可真是……
算了。
反正睡不著, 宋采唐點上燈燭,拿來紙筆,開始整理案情。
小梁氏的案子。
這一次米家之行, 她感覺這些人表現有點奇怪,說沒說實話, 她看不出來, 但一定有隱瞞。
小梁氏已經死了四年, 相隔太久,案發現場痕跡基本無望, 相關記憶也開始曖昧不清, 案件眾相關人的證言都有一定程度的不可取信, 唯有一件事不會變——
動機。
為什麼殺人,有什麼仇恨,這件事不會隨時間過去而掩埋,人類對於恨的能量攢積很長久。
小梁氏死在家中,凶手不可能有彆人,就在這群人之間。
宋采唐將案件卷宗拿出來,列表,將相關人名字一個個寫去,列出可能的殺機。
大房。
米孝文和王氏。
這兩個是典型的封建社會家主和宗婦。米孝文很嚴肅,治家很嚴,兩個弟弟但凡出現,都恭立在側,不管心裡服不服,表麵上還是很聽他的話的,三個男人以實際行動保護著家族名譽,不準出現意外。
王氏也很穩,舉手投足無一處失禮,很守規矩,哪怕被妯娌挑釁或指責,她也很安靜,隻眸底有少許波動,並不挑事。因著規矩,妯娌們也隻敢小聲嘀咕,不敢僭越。
這兩位是米家當家人,所有大的決定全是出自他們,是最強勢的存在。
他們的動機……
宋采唐指尖落在卷宗裡一行字上。
小梁氏雖看重老大和王氏,但晚年更偏疼小兒子和柳氏,因著早年婚約,要護米家名譽,不得不讓小兒子娶了臉上有殘的柳氏,總感覺有虧欠,私底下補貼了很多東西,去世前半年更是說出想把大半家財,所有體己都給小兒子的話。
這是重重的打臉。
米孝文和王氏一定不願意。
因為他們要‘孝順’,小梁氏真要嚷出來,他們隻能跪求,求不過來,沒準真要逼著把塚財給三弟……
這二人不可能允許。
宋采唐提筆寫在紙上,這可能是動機。
二房……
米孝禮和孫氏。孫氏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性格活潑愛鬨騰,在米家氣氛裡,不可能習慣。
卷宗上寫到,她是繼室,之前米孝禮娶過一房範氏,因為此,兩人常有齟齬。娶過妻的米孝禮在麵對孫氏時多少有些氣短,本人又沒什麼大本事,隻是依附大房,依附米家生存,有些弱氣,孫氏倒是心有點大,想作,可她作不起來。
小梁氏不喜歡範氏,連帶著對二房多有膈應,更加看不上娶回來就鬨騰的孫氏,總是想各種辦法磋磨。
米家治家以孝以德,可以想象,孫氏受過多少苦。
長久以來的矛盾,負能量累積負,會讓這兩個人起殺心嗎?
還有三房。
柳氏因為臉頸有殘,反而得到了重視,抬的很高,小兩口得了很多實惠。
可這真的是好事嗎?
社會對女性要求嚴格,柳氏臉上的殘,一定從小到大影響著她的生活,再堅強,肯定也不願彆人老提起,結果到了米家,小梁氏是給了實惠,其他人呢?酸不酸,會不會說閒話?會不會有人推波助瀾,辱她更甚?
再要名譽,娶一個有殘的老婆到底不是什麼值得稱讚的事,米孝誠對此……是否真的願意?
還有兩個貼身下人。
黃媽媽和藍瓶。
說是忠心不二,卷宗裡裡所有人對她們的評價全都很好,但大宅院裡的事……
藍瓶曾是出婦範氏的丫鬟,小梁氏不喜歡範氏,為什麼突然喜歡她,還非常信任?小梁氏死,藍瓶該配人,王氏將她配到哪裡不行,非要配到黃媽媽的莊子……
可有什麼隱意?
這兩個人的動機完全沒有,證詞還互相有利,但事發當晚,整個米家因為大房小妾流產一事鬨的不可開交,這兩個人近身服侍小梁氏,從環境時機上來講,做案是最方便的……
一樣一樣,宋采唐拿著筆,不厭其煩的記下來,大大小小,事無巨細。
研究到天亮,腦中還是沒有浮現一個具體的嫌疑人。
這些動機……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到底誰是凶手呢?
“小姐,淨臉了。”
敲門聲響,青巧端著水盆進來,麻利的伺候宋采唐洗漱更衣。
“小姐昨夜可是又醒了?婢子老早就說,完全可以起來陪著小姐,小姐身份不一樣,哪就經不得了?可小姐非不願意,說婢子要再來就生氣,要趕婢子走……”
很早開始,宋采唐就堅定製止了青巧跟著她夜起。
一來青巧還小,圓圓的包子臉看著多喜氣,非得跟著她變成小瘦臉熊貓眼?多可惜。而且趙摯那廝總是不打招呼就來,被看到了不太好……
宋采唐不著痕跡轉移話題:“本小姐餓了,青巧管家婆,有沒有飯吃呀?”
“三小姐親自做了藥粥讓人送來,說是給小姐補身,”青巧笑眯眯,“請小姐吃完早點去老夫人的鬆鶴堂,中午給您做好吃的!那藥粥婢子放在小廚房裡溫著,聞著可香,安全沒有苦苦的藥味!”
青巧很開心,自家小姐雖是表小姐,但主家小姐都很喜歡,老夫人也愛護著,一家人和和氣氣,感覺特彆好。
青宜院那位主母張氏一直禁足,永遠不被放出來就更好了。
宋采唐卻幽幽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