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上船後, 大船立即開啟。
船開的很穩,但因慣性, 船上人多少要搖晃一下, 穩住身形。
帆揚漿搖, 水波無聲蕩開, 漸離岸邊。
宋采唐扶住關婉,眉心蹙了一下。
關婉卻一點也不介意, 沒看到丫鬟迎上來, 問了一聲:“小蘭和青巧呢?”
答話的是穿著自家商行衣服的漢子:“兩位姑娘在貨艙收拾, 說東西多, 要好好理一理, 叫了小丫鬟在主子房裡服侍,請主子們回來了,先隨便使喚著。”
出門在外, 到底不方便, 這種情況很多, 並不是第一次遇到,關婉擺擺手, 就拉著宋采唐回了房。
房間一如既往,溫馨雅致, 床有素錦,桌有鮮花, 連茶具都是清雅簡單, 令人不會厭倦的素青花。從窗口往外看, 仍然是眼熟的浩淼江麵。
接連數日相同的景色,依舊清新,卻不免乏味沉悶。
更乏味的,是房間裡兩個麵生的丫鬟。
關婉坐不住,和宋采唐說了一聲,提起裙子往外跑:“姐姐,我去外麵看看啊——”
話音未落,身影已消失。
宋采唐視線緩緩滑過床角,桌麵,兩個規矩守禮,眼皮都不敢抬一下的丫鬟,微微闔了眸:“茶。”
丫鬟立刻躬身,轉去準備。
不過片刻,熱茶沏好,放到桌上。
宋采唐素指端起茶盞,呷了一口。
茶是好茶,揭蓋茶香撲鼻,入口無澀,回味修長,甘香爽冽。
沏茶的人手藝也好,火候掌握,水溫控製都極為精妙,樣樣講究,方才撞出了這一杯味道極好的茶。
丫鬟放好茶,福身退至牆側,從頭到尾,沒發出一點聲音,包括腳步聲。
恭敬,禮遇,安靜,勿擾,待為上賓……
宋采唐眼梢微垂,纖白手指取出腰間小巧竹笛,輕輕摩娑。
關婉出去沒一會就回來了,杏眼圓圓,小臉鼓鼓,有些不高興。
宋采唐問她:“怎麼了?”
“瘦成皮包骨,隻有眼睛亮亮的公子哥不見了……”關婉看著水麵,皺著小眉毛,十分擔心,“該不會上錯船了吧?嘴挑又那麼瘦,要是上錯了船,得多可憐……”
宋采唐摸摸小姑娘的頭:“也許是下船了,剛才不是碼頭”
“哦哦,還真是,沒準他就是在那裡下,”關婉放了心,還是不高興,“要下船也不跟我說一聲,白喂了他那麼多吃的!”
關婉說著話,還低頭認真數了數手指頭:“至少八頓飯,不重樣,那公子哥就是個白眼狼!哼!討厭討厭討厭!”
宋采唐倒了杯茶喂小姑娘:“好了,不要再想他了,彆的呢,沒看到什麼新鮮事?”
“有啊,看到一個隨行商隊,幾歲大的娃娃就學著跟大人賭骰子,還有一對夫妻,正在吵架……”
關婉立刻忘了瘦成皮包骨的公子哥,和以前一樣,手舞足蹈的給宋采唐聊剛剛的見聞八卦,大眼睛亮亮的。
很快,到了晚飯時間。
今天下船逛了一下午,有點累,宋采唐就按住關婉,沒讓她做飯,侍立的丫鬟很體貼,福身行禮:“今日下午,管事采買了新鮮羊肉,乃是當地特色,說晚餐會做烤全羊,不知小姐有沒有興趣?”
本來吃的方麵,關婉是行家,可她還沒有表達意見,宋采唐就拉住她的手起身:“帶路吧。”
關婉誤以為表姐偏愛羊肉,聽到就走不動道……
暗自下定決心,下回一定要做最好吃的羊肉給表姐嘗!
大船設有專門飯廳,地方不算寬敞,但桌椅夠多,打理的夠乾淨,還能自行點菜點酒。
她們來得早,隻有一桌客人,關婉也沒有不自在,點了小菜,直接叫上烤全羊。
“哇,味道不錯啊,”關婉不用彆人伺候,親自拿了刀子,片給自己和宋采唐吃,“姐姐你快點嘗嘗!”
宋采唐視線滑過牆角客人,攔了關婉:“我自己來。”
她和關婉不一樣,關婉手上刀子再小巧,仍然是廚刀,她手腕一抖,抖出了精致小巧,手柄比刃尖長很多的——解剖刀。
廚藝刀法,關婉熟,可割肉去骨的本事,宋采唐也不弱。
關婉看著宋采唐駕輕就熟地切筋去骨,分割出一塊形狀完美肋骨肉,放到嘴裡……
眼珠子差點瞪了出來。
要是她沒看錯,她家這位表姐手裡這把刀……是剖死人的吧!
怎麼這麼不講究,用來吃東西了!
彆說關婉驚訝,在場彆人也怔住了。
實是宋采唐這把刀造型實在怪異,透著冷冽鋒芒,看起來有些不祥,完全不是吃東西用的刀子。
她本人卻毫不在意,還吃得十分享受!
宋采唐長眉微揚,對這效果十分滿意,甚至小小轉了下手指,展示了她對刀子的熟練度。
刀,的確是解剖刀,卻不是用過的,而是為了此行專門準備的新刀具,剛剛開過鋒。
她也沒有那麼不講究,起碼切生肉跟熟肉的刀具知道要分開。
“姑娘刀法好生熟練。”
桌角客人突然說話搭腔了。
這桌客人,一共三個,兩個成年男子,一個少年。成年男子中,一著白,氣質沉靜,五官秀美,皮膚過於白皙;一著青,身材高大,麵方眉濃,眸底時有犀利精光。
少年則眼圓身瘦,身量未成,尚有幾分可愛。
搭話的這個,是著青衣,眉目鋒芒畢露的。
宋采唐微笑:“不如閣下。”
青衣男人濃眉微緊:“哦?”
“閣下虎口有繭,靴底藏刃,吃飯時不忘手指藏在袖內,腰直神繃,明顯是見多識廣的江湖人,論刀法……閣下不是更擅長?”
青衣男子麵皮緊了下,又鬆:“我名辛永望,不知姑娘——”
宋采唐微笑:“宋,宋姑娘。”
“原來是宋姑娘,”辛永望拱了拱手,“幸會。”
宋采唐舉了舉杯,算是還了禮。
辛永望:“宋姑娘覺得今天的晚餐如何?可還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