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很久以前,艾爾文楊一度誤以為,一處的公務員都非常一本正經。
這個認知並非來自“東方人都是嚴肅精英”的刻板印象,畢竟在他家,嚴肅正經黑框眼鏡負責掙錢養家的是他媽,而他爸雖然則是個毫無精英氣質的名校高材生,日常甘於嘻嘻哈哈在家帶娃並負責貌美如花。
“一處人人嚴肅”的認知,來自於艾爾文楊與一處人數次的網絡世界的小交鋒。
那次,他在家一邊嚼著Twizzlers甘草糖,一邊圍觀一處網絡圍獵seth的重大盛況。那次行動確實雷厲風行,要不是被更嚴重的犯罪集團突發搞事情而橫插一杠,差一點點就要成功了。
雖然功敗垂成,一處的嚴謹、審慎、超高業務水平與團隊協作能力,都給艾爾文楊留下了深刻印象。
當然集體開不起玩笑這點,也令他印象深刻!
艾爾文楊畢竟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黑客,那次圍觀閒得沒事做一時手癢,就順便搗了個小亂。結果那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導致他被一處的人也追著打了大半年,充分地享受了seth級彆的犯罪分子待遇。
裴教授出事以後,艾爾文楊轉機來了國內,終於同一處的“網友”見了麵。
後來,更是通過層層審批成為一處的“外援專家”。
褚巡、卓紫微、小祁總……同他想象的超級精英形象非常不同,尤其是卓紫微和小祁總,完完全全就是社畜日子人,每天從踏入警備森嚴的辦公室開始就不斷進行一些泡養生茶、擺弄頸枕坐墊的磨洋工行為,日常失去靈魂地工作,並早早盼著下班。
那個叫褚巡的倒是真心熱愛工作,天天免費加班。
隻可惜此人從動作眼神到思維方式都明顯地不正常,看到犯罪分子就像野貓看到了獵物一般興奮,日常掛著嘲諷的笑意,也不知這麼個不對勁的玩意兒是怎麼成功混入好人陣營的。
那位英年早逝的裴教授,聽說倒是一處不可多得的正經人。
正直、優雅、理性、平易近人。
大家都這麼說,艾爾文楊本來是信了的。
“……”他信錯了!
此刻,霜降世界裡的天空是紅寶石般的瑰麗沉色,上麵銀河蜿蜒、星輝滿布。那樣高遠空曠的天幕之下,是一道夜色中森林裡流淌的靜謐小溪,螢火蟲點綴的船飄蕩在小溪上。
裴教授正以一種無比放鬆的姿態,咬著一棵草葉,舒舒服服躺著看星星。
在他身邊,成年seth有著分明冷峻的麵龐,他琥珀色的瞳看著他:“你特意把我弄過來,就沒有彆的事情了?”
“嗯。我有點睡不著,找你一起來看看星空。”
“我一直覺得,南半球的星空最美。那邊陸地少、國家也少,沒有像北半球一樣因為城市工業化而製造出大量的光汙染,因此銀河更清晰。而且,銀河之心也是在南半球天蠍座和人馬座的方向。”
“你看,南十字座。”
他指著天空,修長的手指畫出十字星,“那邊是麥哲倫星雲,是南半球裸眼能看見的最遙遠天體。”
“還有,”他把手中一隻小小的雙筒天文望遠鏡遞給霍修珣,“你把它對準天蠍座的
方向,能看到2000光年外的蝴蝶星團,一群藍色的星星組成的扇動著翅膀的藍色蝴蝶,特彆漂亮。”
霍修珣接過望遠鏡,卻暗自垂下眸。
因為,儘管螢火點點、微風柔和,儘管裴臨那雙灰色的眸裡此刻綴滿了璀璨的星河是世上不可多得的美景,但心虛的人……總是免不了被害妄想和過度防備。
楚真淮消失後,他其實並不想要這麼快就見到裴臨。
總覺得,裴教授是個很機敏的人,或許自己會露出破綻,或許有什麼細枝末節被他覺察。或許是日有所思,這幾天他還常常會做同一個噩夢。
夢裡,一切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是他自作聰明,沉溺在幸福與痛苦中不可自拔,而裴臨高高在上,從頭到尾什麼都知道,從頭到尾都沒有真的入戲,始終高高在上地冷眼看著他。
“裴教授……你,為什麼會睡不著。”
他終於還是問了,聲音澀啞。
他等待著宣判,又或許什麼都沒有在等。
直到蒼白的指節被一抹溫暖覆上,溫柔的指尖包裹著他的手腕,略微僵硬的冷意被一點點驅除,裴臨輕輕笑了,帶著溫和:“你覺得呢?”
“……”
“我在國外待了那麼多天,和你隔了那麼遠的距離,我想你了。”
“所以,才把你捉過來看星星。”
“……”
捉,一個多麼可愛的動詞。
微風柔和,帶著甜甜的香,灼燒著呼吸。霍修珣一腔無所適從,胸腔緊縮,恍惚而不真實。那一刻,他竟然像個失魂落魄的少年一樣想要逃避,下意識甩了甩被緊緊握住的手腕,沒能甩開。
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能承受的,是十四歲的少年帶他約會,他還可以努力克製。卻受不了他突然用這種成年男人的樣子和成熟的音色,跟他說了一句“想你”。
片刻後,霍修珣終於意識到自己不該的慌亂。
“小珣”可以失態,他不在乎,誰讓綠皮小恐龍開始人設就被他給玩砸了,從那以後就一直在破罐子破摔。作妖、撒嬌、彆扭、不講道理。
但seth不一樣。
他希望Seth在裴教授麵前,能永遠優雅、危險、神秘、難以掌控。
於是他徹底不動了。
任由裴臨的手指從他的手腕遊移下去,到握住他的指尖十指相扣。想著自己也曾去過很多的地方、見過很多人,在光怪陸離的複雜世界遊刃有餘。彆人都說他是陰險狡詐的變色龍,說他唯恐天下不亂、什麼都不在乎。
那樣的大壞蛋,又怎麼會害怕被人牽一下。
夜風安靜,繁星如雨。
小船悠悠蕩蕩,霍修珣閉上眼睛,想起很多年前,他跟著在英國廣場喂鴿子的裴臨,一直跟去了麥田怪圈,在也是如今夜一片鏽紅的夜空下,他看到裴臨在那麥地裡躺下,銜著一根嫩綠甘甜的麥苗看星空。
他所渴求的,是那樣一個自由而孤單的靈魂。
他以為他永遠得不到。
時隔那麼多年,他終於可以與他並肩躺在同一片星空下,共享同樣頻率的呼吸。
……
艾爾文楊從小
受歡迎,並不會看不慣彆人撒狗糧。
而且他也不是那種一根筋的“政治正確”類型,覺得國家公務員裴教授毫無立場半夜與劣跡斑斑的犯罪分子搞浪漫看星星,這個人就一定戀愛腦降智了。
相反,他非常理解人類都是有感情的生物、而且都是複雜的生物。
不僅未必能控製自己的感情,有時候甚至理解不了自己的感情。
就比如說他自己,天才少年十七歲已從名校畢業,從小最瞧不起最懶得理的就是笨蛋,誰能想到初夜最後竟然交代給了一個笨蛋。
說起來這事,還和裴教授有一定的關係。
那天是裴教授葬禮。
他秉承著“來都來了”的心態,跟著一處的同事們一起去吃席。席間,鄰座坐了一個哭唧唧的傻小子,一把鼻涕一把淚抱著一瓶白酒咚咚灌,灌完又嚎得像一隻餓了半個月的野狗,最後喝多了又沒人管,也沒人知道他家在哪,他隻能好心把這人帶去自己下榻的酒店。
半夜,對方在他房間裡發酒瘋,各種不老實。
結果一來二去,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陰錯陽差下就……
兩人好歹一個是裴教授的好友,一個是裴教授的和同事,葬禮當晚直接在裴教授墳頭蹦迪、喪事喜辦,這事未免也太不光彩。
以至於兩人第二天清醒以後,都悔不當初,果斷約定此事就當做從來沒發生,大家從此各走各路。可本來以為事情就這麼結束了,萬萬沒想到,緣分使然,很快不僅又見著了,還又雙雙醉酒,不該乾的事情又乾了第二次。
綜上所述,艾爾文楊沒臉說裴教授不會選對象。
畢竟,世界頂尖的犯罪分子好歹還占個頭腦聰明、聲名遠揚呢。和他這找了個世界頂尖的笨蛋這種操作相比,到底哪個更給他們高智商精英階級丟臉?
但是!!!
確實哄著犯罪分子是能降低犯罪分子的警惕,可把人拉到霜降世界甜蜜約會則大可不必了吧!
燈下黑也不是這樣黑的,就算是追求刺激也並不需要這樣貫徹到底?
裴臨這種行為,艾爾文楊怎麼想怎麼覺得就好像是衣櫃裡明明還藏著個大活人,就高高興興把正牌對象帶回房間親熱起來了。真·鋌而走險。
更何況,此刻霜降世界櫃子裡的大活人,並不止他一個!
霜降世界·裴教授的私留小黑屋。
“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