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略暑期在家積累的素材, 說多也不算多。
畢竟除了拍視頻,母親還有自己的日常農活要乾。
而很多內容主題,乍一看不複雜, 真正細化成腳本流程後,才發現要采集的鏡頭又多又碎。
他算了算,剩下的素材不劃水的話,最多還能剪出八期視頻。
也就是說, 如果保持周更的速度,這賬號最多再堅持兩個月——就沒啦。
至於之後是繼續回村拍攝還是擺爛斷更……嗯, 遊略暫時沒想好。
“牛哇, 你現在在我心裡就是那個掃地僧你知道吧,整個少林寺你最佛。你是真佛。”
穰岑對他的淡定和灑脫感到佩服。
他更佩服的是, 每天熬夜剪輯的重壓之下,這位老哥竟然沒有任何接廣告賺錢的想法。
[老村田哥]的賬號流量很高, 收入來源卻非常匱乏, 除了網站激勵計劃就是觀眾投幣打賞,還比不上遊略自己一個月打工賺的錢。
與同頻道差不多粉絲數的其他UP主相比, 他做賬號就好像在做公益。
能怪誰呢?
怪遊略自己。
實際上資本逐利,這段時間找他的品牌方非常非常多, 各種品類高端低端的都有。
但遊略覺得[老村田哥]本質上屬於謝慈君,自己頂多算個運營者, 所以在讓謝慈君完全理解自媒體生態之前, 自己並沒有資格做出任何改變賬號調性的舉措。
尤其是恰飯這麼敏感的事。
然而!
操場男神的視頻當初也是上過熱搜的, 無數人都知道, UP主[老村田哥]是理大的學生。
就是那種,不僅智商高,長得還非常帥, 不油膩的同時還孝順。
好完美的高質量男性。
從前遊略在實體店打工,附近就流傳著一位勤工儉學大帥哥的傳說。
現在好嘛,流傳得更加廣泛了,他進入甜品店換上工作服不到兩個小時,店裡就熙熙攘攘,門口大量圍觀。
著實影響店家的正常營業。
於是,遊略年紀輕輕,就麵臨著被迫下崗的失業困境。
當UP主收益不高,打工對於他來說真的真的很重要。
該怎麼辦呢?
打工皇帝當然不會輕易屈服。
他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打工方式——直播。
不是直播帶貨,而是直播上課。
當人類高質量男性成為人類高質量主播——
流量是自帶的,臉是360°素顏無死角的,嗓音是充滿磁性的,講題是深入淺出的。
人氣是火熱的。
遊略主講高中理科題,間或夾雜著一些英語語法。
結果來聽課的一大半都是大學生和工作黨。
也不為什麼,純粹看帥哥高興,知識灌腦的同時又減少了娛樂負罪感。
所以後來,應直播間觀眾的熱烈要求,帥氣主播偶爾也會講一下考公行測題中的數量關係和資料分析,以及大學英語四六級,以及微積分線性代數概率論,以及pr剪輯……
總之,遊略從周一到周五每天晚上都會直播三小時。
周末如果開播的話,就是和穰岑連線打遊戲,純屬娛樂局。
他的直播間從不放什麼BGM和音效,純人聲,沒有亂七八糟的畫麵效果,燈光打得柔和甚至偏暗——主要因為也就那麼一盞合適的台燈。
他講知識點的時候,不像大多數老師那樣抑揚頓挫節奏分明,全程語氣和緩,音量適中,就像在隨和地聊天,讓人感覺喧騰的腦殼都安靜了下來。
觀眾留言:失眠很久了,想到高中時一上數學課必打盹,就點開了帥哥的頭像,結果順利昏睡到早上八點。感謝主播,主播的直播間簡直比褪黑素還好用,我永遠支持主播!
……
當然,有褒必有抑。
還是有不小的聲音在批評他的,說好好的大學生不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有點名氣了就自降逼格開直播賺錢,怕不是窮瘋了。
遊略就當沒聽見,奈何批評聲大了後,觀眾們看不過眼,衝上去激情辯論。
觀點主要有三:
第一,遊主播講題清晰明了,觸類旁通,比輔導機構的很多老師還管用,所以不算是恰爛錢。
第二,遊主播從沒提過讓觀眾送禮打賞,所以也不算是鼓動不理智消費。
第三,遊主播確實窮瘋了。
賺錢是人之常情,賺錢是本能之欲。
賺錢讓人上癮。
遊略最開始直播還是在簡陋的宿舍環境中,因為那時候室友要麼出去實習,要麼圖書館備考。
後來實習的室友回來了,考研的室友放棄了,他的直播收入也到賬了,乾脆在外麵租了間一居室。
不用考慮通勤和商圈的前提下,房租還是在遊略的心理承受範圍之內的。
打工皇帝就這樣,白天學習剪輯備課,晚上鍛煉直播,日子過得極其規律。
而由於他一周至少工作五天,周末還時常投身遊戲區拓寬業務,收入自然也是極其可觀。
——極其可觀!
時機差不多的時候,他給母親轉了一大筆錢。
遊略:[待收款]
遊略:媽,你換間寬敞點的屋子,自己租個店麵唄。
對方幾乎秒回。
她先是不熟練地點擊了收款。
而後才發現不對。
一朵閒雲:怎麼給了我這麼多?
一朵閒雲:你自己辛辛苦苦攢的錢自己用,不需要給我。
一朵閒雲:我能夠自給自足,在鎮上住得蠻好的。
沒錯,這幾個月,不僅僅是遊略,謝慈君的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譬如從山村搬到了鎮上。
這是個很曲折的流程。
她先是學會了使用智能手機。
山上網絡信號極差,謝慈君就借著每次下山賣菜賣苞穀的機會,一點點了解熟悉。
如今她不僅能使用基礎的聊天、支付和購物軟件,還下載了不少社媒跟視頻APP,用各種方式去接觸現代網絡社會。
當年謝慈君上大學的時候,偷摸蹭過學校裡的計算機課。
那時候電腦還是稀罕物,使用的人不多,學校機房裡數量也有限,頂著笨重的大屁股,上網得撥號。
遠沒有如今這麼方便,隨隨便便一隻手掌大的手機,找個有信號的地方坐下來就能4G聯網。
謝慈君記得,遊略他親爹還沒摔死時,有過一部小靈通。
雖然沒給她碰過,但打電話、收發短信的功能不要太簡單,肉眼看看都能學會。
她跟遊略感歎:“幾年前手機還不是這樣的,現在科技發展真是迅速,你們出生在了一個好時代。”
時代拋下了她,二十幾年後,她開始笨拙地追趕。
而人一旦接觸到更廣闊的世界,就會產生更大的探究欲和野心。
當初[老村田哥]的賬號爆火,遊略在自己被無數媒體聯係探訪的同時,其實也非常擔心母親的平靜生活會受到侵擾。
甚至還想過,會不會謝父謝母也已經看見了這些視頻,認出了女兒?
會不會像原劇情裡那樣,千裡迢迢跑去上坎村找她?
一度,他打算收拾行李回老家做點什麼。
被母親義正詞嚴地拒絕掉。
然後時隔半個月,母親告訴他:自己已經搬到了鎮上。
整個過程沒有依賴任何親朋鄰居的幫助,全靠她自己一個人做到。
她先是和村裡老人們說要給遊略多攢點錢好娶媳婦,時常背著田裡的收成下山去賣。
結果陰差陽錯跟菜市場旁邊買鹵味的小店老板娘熟悉了起來——好巧不巧,對方就是遊略暑假時討過錢的補課家長。
慢慢有一天,謝慈君忽然想到兒子曾對自己說過,可以開個什麼微店賣醬菜。
彼時她尚且弄不懂微店這麼複雜的操作,但她試探性地放了一些醬菜在鹵味店裡寄賣。
出乎意料,賣得很好。
如此一段時間過去,謝慈君認為確可以靠這門手藝吃飯,就把田地包給鄰居,自己到鎮上租了間屋子。
醬菜在農村醃製更方便,每周下山送一趟也不算費勁。
但山上信號不好交通不便,每每跟遊略聯係、收寄快遞,都有一定的滯後性。
謝慈君租的是一對老夫婦的自建房,兒女去了外地打拚,他們就把空的房間騰出來出租。
房租和京城相比,大概就是零頭的程度。
國慶後的每個月,遊略會把B站賬號收益都轉給母親,這點錢對於在大城市生活的他不算什麼,可於謝慈君而言,甚至還要高於她每個月的開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