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 / 2)

林澤不知道那兩個教養嬤嬤的到來,究竟是好還是不好,但是至少有一點他非常清楚。du00.com那就是賈敏的身體似乎真的有了很大的氣色,原先連說幾句話都會喘個不停,現在卻能坐在炕上閒話幾句了。

府內的事情,依舊有條不紊。賈敏一麵將養著身體,一麵時常讓黛玉過來學著管家,好像生怕時間不夠用一樣。林澤心裡隱隱地有些不安,可是這些不安卻無人能講,隻好在每個月的書信裡聊表一二。

不得不提的是,水湛在那兩個嬤嬤來了之後不久,就又離開了。林澤親自送他上了船,那一天難得的放了晴,一片碧波江水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粼粼的波光。水湛臨走時,眼中多有不舍,可是林澤卻知道他家裡早已經催了好幾趟,想必定有什麼事情吧,當下便笑道:“三哥,來日方長,咱們還能再見的,何必這樣兒女情長?”

說得水湛也笑了,隻揉了揉他的頭發說:“你說的很是,就此一彆,日後再見。”

離彆的氣氛渲染的很好,又是寒冬臘月的天氣,瑟瑟的寒風刮得人臉上都生疼。林澤站在岸邊目送水湛離去,心裡卻十分疑惑。他這個三哥,向來最愛行陸路的,怎麼這次卻換了船行呢?不過,也不礙。

自此後,仍舊每月一封書信,言辭之間與往常並無二樣。林澤便把當日的疑惑拋之腦後,每日都去黛玉和林瀾那裡看看。

“好啊,又貪嘴。”

才一進門,就瞧見林瀾鼓著腮幫子,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睜得圓圓的,說不出的可愛。林澤伸手戳了戳那鼓鼓的腮幫子,隻笑道:“必是吃了好吃的,怕我來搶了?”說著,便湊過去嗅了嗅,又抬頭笑道:“原來吃的是芙蓉酥。”

“唔,唔唔!”好不容易才把嘴裡塞得滿滿的芙蓉酥咽下去,林瀾便睜圓了眼睛問:“哥哥,你怎麼知道呀?”

林澤斜睨了他一眼,心道:一股子的芙蓉酥香味,你當我鼻子是裝飾麼?可是臉上卻是笑意淡淡,也不搭話。隻拿了溫熱的茶水親自喂林瀾喝下了,才道:“昨日教你寫的字可寫了?”

聽到這話,林瀾的小臉頓時皺成一團,見林澤笑意漸收,忙拽著林澤的袖口撒嬌道:“我原準備現在就要寫的,偏哥哥來了,正好哥哥看我寫罷。”

林澤不置可否,林瀾便乖覺地跑到桌後鋪開宣紙,有模有樣地開始臨摹起林澤寫的字來。林澤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見他握筆姿勢和落筆力道都十分規矩,便也放心下來,隻往旁邊的椅子上坐了,對青梅道:“青梅姐姐,勞煩你走一趟,去看看姑娘那裡現在忙不忙?”

青梅便領命去了,林瀾手下一頓,也抬頭道:“青梅姐姐,我這裡還有一碟芙蓉酥呢,也煩勞青梅姐姐帶去給姐姐嘗嘗罷。”林澤便笑道:“難不成你姐姐還貪你這些東西吃,咱們家獨你一人愛吃這些甜膩的東西罷了。”見林瀾撅了嘴,隻好搖搖頭,笑道:“也罷了,便是你的心意。”又想著,到底回頭去了黛玉那裡,這芙蓉酥還是要落在瀾兒的肚子裡,也不過多走幾步路而已,便對青梅點了點頭。

青梅便笑著接過裝了點心的小食盒,福身告退了。

這邊林澤隻笑道:“東西也帶去了,你也該定下心寫字了。否則……”拖長了聲音,見林瀾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過來,林澤隻笑道:“否則便不帶你去姐姐那裡了。”

聽得林瀾“哇哇”叫了兩聲,立刻凝神定氣地開始運筆寫字。林澤探身去看,果然又比之前的字寫得更加工整了一些,心裡不由地有些得意,想著這法子當真好用,日後還得這麼用著才好。

不多時,林瀾便臨好了三大張大字,林澤一一的看了,也讚了他一聲。側頭,就見林瀾眼睛晶亮晶亮的,顯然是開心至極的樣子,便失笑道:“知道你心急要去姐姐那裡呢,這便換了衣裳去罷。”

黛玉仍住在和賈敏相鄰的院子,從林瀾這裡過去也不算很遠。隻是進了院子,林澤還是先帶著林瀾去給賈敏請了安。賈敏正在炕上和綠柔核對公帳,見林澤和林瀾來了,也放下賬本,隻笑道:“多早晚的這時候往我這裡來?是來看我的呢,還是去找你姐姐的?”說著,拿手摸了摸林瀾的臉頰,觸手溫暖,便知他不冷。

林瀾聽賈敏這樣問,便紅了臉挨在賈敏身側說:“我是來看太太的,順便去看看姐姐。”

賈敏隻笑著摟了他,一麵拿小點心喂他吃了幾口,一麵又問他近來身體怎樣,看書寫字怎樣。林瀾年紀雖不到四歲,可是口齒已經比半年前又伶俐的不少。賈敏一一問來,他也一一作答,聽得賈敏連連點頭,便又側頭去看林澤。但見林澤臉上含笑,一雙清亮的眸子溫和如水,眉宇間的氣質更加溫潤了,便道:“這半年裡,倒是你照顧的他這樣周到。”

林澤便躬身道:“太太何故如此說,瀾兒是我的弟弟,我自該如此的。”

賈敏聽罷,沉默了一瞬,盯著林澤唇角溫和的笑容看了一會兒,才點頭笑道:“是,你說的很是。”說完,便低頭摸了摸林瀾的發頂,見林瀾一派天真爛漫,嘴角也不由地勾出了一抹笑痕。

林瀾聽著賈敏和林澤的話,便笑道:“太太,哥哥每日都要我吃好些東西,瀾兒都胖啦!”說著,就握著賈敏的手去摸他鼓鼓的小肚子,隻道:“可是哥哥還那樣瘦,他是不是要把瀾兒喂成一隻小豬哥兒呀?”

說得滿屋子的丫鬟也抿嘴笑了,綠柔便上來道:“說不得大爺是這樣的心思。”果然,連賈敏和林澤也笑出聲來,隻林瀾一人眨巴著烏溜溜的眼睛不解其意。

見林瀾如此,賈敏隻拍了拍他的手,笑道:“你哥哥怎地會把你喂成一隻小豬哥兒呢,又亂想了不是?”說完,就見林瀾好似鬆了一大口氣一般,賈敏卻突然笑道:“我們的瀾兒,本來就是一隻小豬哥兒呀!”

說罷,賈敏自己先笑了,林澤也輕咳了咳,唇邊的笑意越發的深了。那邊的綠柔紅杏早笑作一團,林瀾隻鼓著腮幫子,一副“我不理你們”的樣子。

滿屋子氣氛融和,林澤側頭去看賈敏,見她臉上泛著紅暈,溫婉清秀的容貌配著唇邊的笑容,說不出的好看。心裡隻想著:太太這樣的臉色,大約是要痊愈了罷。

賈敏隻摟著林瀾又笑著說了幾句,見林瀾也不是真的生氣,隻是小孩子家撒嬌的樣子,便又哄了兩句。林瀾從小是林澤帶著的,性格裡還是有一些地方和林澤十分像。比如說:護短,還有,對家裡人從不曾真正生過氣。頂多就是撅著小嘴賭個氣罷了,哪會較真呢。

賈敏似是也發現了這一點,內心真的有些五味陳雜。她算不得是一位好妻子,也算不得是一位好母親。對林如海,她又敬又愛,可是為了娘家的臉麵,卻多次要林家忍氣吞聲,助長了那起子賤.婦的氣焰;對黛玉和林瀾,雖是她所出,可是這些年裡,她能給他們的教養卻十分有限。對林澤……賈敏不由地輕歎一聲,這個孩子太穩重太成熟,小小年紀乖巧懂事得讓她連想要插.手的地方都找不到。何況,他把弟弟妹妹照顧的這樣好,她還有什麼能不放心的呢?

賈敏摸了摸林瀾的發頂,隻溫聲道:“瀾兒,切不可和哥哥置氣。哥哥的話,便和我的話是一樣的,你日後一定要聽哥哥的話,知道嗎?”

林瀾看了看賈敏,又看了看林澤,隻半知半解地點了點頭。賈敏便笑著對紅杏道:“你好生地送了二爺先去姑娘那裡,我和大爺還有話要說。”

紅杏便福身牽了林瀾的手,兩人往黛玉那裡去了,留下屋內隻有賈敏、林澤和綠柔三人在。賈敏似乎有些疲憊,揉了揉眉心,便歪在炕上,隻低聲對綠柔說:“你去外麵罷,讓我們母子自在說話。”

林澤見綠柔躬身退下,心裡自知賈敏必是有話要和自己單獨說。可是見賈敏如此神色,又總有些不大好的預感,隻道:“太太是不是累了,不如等太太有精神的時候讓人去叫了我來說話罷?”

賈敏隻搖了搖手,便抬頭半坐了起來,笑道:“哪裡這樣嬌弱,有些話,錯過了時機便再說不出口了。”說著,隻伸手拉了林澤在炕沿坐了,又道:“好孩子,我還沒有謝你。”

林澤很是不解,謝他?謝他什麼?

“你為玉兒找了那樣好的兩個教養嬤嬤,日後縱……玉兒也儘夠了。”說著,話音中卻隱隱染上了悲意。

林澤聽懂了,忙勸道:“太太身子正是要大好的時候,如何說出這樣的話來,沒得白讓自己不舒服。”又想著,那兩個嬤嬤是水湛找來的,其實和自己並沒有多大關係,現在承賈敏這樣的謝意,總有些不好意思。

賈敏卻不管他如何想,隻道:“好孩子,那兩個教養嬤嬤,就是合我與老爺之力怕也請不來。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請的動她們,但有一條,得了她們的教養,於玉兒日後自然大有裨益。”

林澤聽了,明明是好事,可是見賈敏的神色,卻總有些惴惴。

賈敏喘了一聲,才繼續道:“我的身子……我自己也知道,恐怕是不久了。”見林澤正要說話,賈敏連忙伸手搖了搖,隻說:“我知道你憂心,卻很不必。我這樣的身子骨,自打年前已經是如此,能活到現在已是上天的恩惠了,我怎麼好再貪心了。”

“隻是,我心裡著實放不下玉兒和瀾兒。他們那樣小小的年紀,你又才這麼大,我若是去了,少不得你們就要被接到……”話未說完,已經淚落不止。

林澤聽到這裡,哪有不明白的。縱使如今府中已經有了兩個教養嬤嬤在,可是如果賈敏死了,那賈府自然會派人來接。恐怕到時候,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現下看賈敏這樣的神態,林澤便知她早已對賈家灰了心,那兩個嬤嬤乾的好事叫賈敏也深覺得娘家不靠譜。所以才苦撐了一年多,現在說出這些話,怕……是真的身上不好了吧。

“好孩子,你雖不是我親生,卻和我親生的一樣。你我這麼多年的母子情分,我不該這樣說,可是我眼看著就要……但求你,隻把自己當成和玉兒,瀾兒一樣的身份,都是我親生的,日後幫扶著老爺才好。”

林澤先聽得這話,心裡還有些不舒服,想著這些年,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是抱養在林如海夫婦膝下的。可是他自問十分對得起林家一家,聽賈敏這樣說出來,自然有些看輕了自己的意思。可是待聽完,心裡又酸楚萬分起來,隻覺得賈敏是怕她走後,自己又生分了,才要這樣說的吧。

林澤便伏在賈敏膝上,低聲道:“太太放心罷,但凡有我在一日,必護著弟弟妹妹一日,不叫彆人欺負了他們去。”

賈敏至此,聽得林澤這樣一句承諾,才算是放下了心,也淡笑道:“我先謝過了。”

才說完,綠柔便在屋外道:“太太,姑娘那裡打發了青杏來問大爺什麼時候去呢。”賈敏便笑了,隻說:“眼瞧著是他們性子又耐不住了,也是,我留了你這麼久,他們也想著你呢。”說罷,便要綠柔親自來送林澤,林澤忙推辭說不用,自己穿了披風往黛玉那裡去了。

綠柔見賈敏半靠在引枕上,便過來換了茶水,又問:“太太,可好些了?”

賈敏輕輕地嗽了一聲,隻微閉著雙眼,“去請了老爺過來,就說……我有事要說。”

綠柔自去傳話不提。獨林澤到了黛玉院中,就見黛玉的二等丫鬟,青鶴和雪雁站在院中正在說笑,便道:“你們做什麼在這裡?”

那青鶴和雪雁忙過來請安,青鶴便回說:“姑娘要朱鷺在廊下看著鸚鵡,彆叫它飛了。她原看著的,誰知朱鷺和彆人說了會子話,也不知她是怎麼弄的,把鸚鵡的腳鏈子給拽壞了,那鸚鵡便飛走了,她怕姑娘罵她,便到處去尋,又尋不見,隻求著黃雀給她紮了一隻假的鸚鵡來呢。”說著,又笑著指了指那空了的小籠子,隻說:“誰想二爺來時,又起了興致要去逗那鸚鵡,這一下可不就發現了。”

因說的兩人又笑了,林澤雖不大懂,卻也不礙,隻往屋內去了。才進去,就見那兩個丫鬟正跪在屋內,小臉慘白慘白的,愣是屋內暖意熏人也沒叫她們臉上泛起一絲兒的紅暈。

林瀾眼尖,瞅見林澤進來了就小跑過來,舉著手裡的東西就要給林澤去瞧。林澤脫□上的披風,雙目微垂,便瞧見了林瀾手裡的玩意兒。又深覺有趣,便拿來細細的看了,果然精巧十分。雖是用草編的鸚鵡,可是上麵用彩色勾勒了,又沾了鵝毛,一眼看去還當真不大瞧得出來。

便問那地上跪著的兩人,“你們哪一個是黃雀?”

那左邊的小丫鬟顫巍巍地說:“正是奴婢。”

“你這手倒巧的很,這鸚鵡編得活靈活現,遠遠地瞧了還當真分不出真假呢。”才說完,那內室就傳來一聲冷笑,林澤抬眼看去,就見黛玉換了家常的衣裳從屏風後麵出來,一身鵝黃色長襖裙,領口一圈兒風毛,襯得容貌越發輕靈清秀了。

黛玉瞪了林澤一眼,才又去看地上跪著的兩個丫鬟,隻冷笑道:“按理說,這原不是什麼大事,獨你們行為實在可惡的很。”又道:“我素知黃雀手巧的很,卻不知道這手藝原是為的來蒙騙主子?”

黃雀聽罷,忙伏地哭說:“不敢,再不敢有這樣的心思。”

那朱鷺早嚇得不行,也哭道:“姑娘,就饒了我們這一次罷!”

她們原是新提拔的丫鬟,年紀不過十歲左右,哪裡穩重得了,和黛玉這樣的天資聰穎自然不同,隻一心稚氣未除,想著玩罷了。林澤雖也有意要說話,到底這是黛玉屋裡的事,他也不好插.手。再者,黛玉新近學著管家理事,正該立立威,否則日後誰肯服她呢。想到此,便也止住了話音,隻拉著林瀾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

黛玉瞅了一眼林澤,見他神態自然,也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心想他們三個每日相聚時日也不多,怎麼好為這兩個白浪費了。便道:“我也不想罰你們什麼,你們自離了我的院子,彆處去罷。”

這還了得!比不罰還嚴重得多了!

那兩個丫鬟哭得淚人一般,隻求說日後再不敢這樣了。外邊那兩個丫鬟似乎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便隔著簾子跪在外頭求情起來。黛玉寒著臉,隻道:“要罰你們,我還嫌費事。不若打發出去的乾淨,省的你們心裡有氣,我也不自在。”

兩個丫鬟便急急地說:“願革了一月的銀米月錢,隻求姑娘消消氣,彆同我們計較。”

黛玉聽罷,便道:“既是你們自己肯的,便自去領罰罷。”

一時兩個丫鬟涕淚俱下,泣不成聲,仍恭敬地拜謝了才下去。黛玉一回頭,就見林澤嘴角含笑,不覺臉上一紅,便啐道:“這樣看我做什麼,沒得要人笑話呢!”

林澤便笑道:“誰來笑話你呢?如今你可是家裡管事的,誰若笑話你了,隻管要她們自己領罰也就是了。”

林瀾聞言,雖不解其意,卻也拍掌大笑道:“罰她們,罰她們,姐姐罰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