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 / 2)

林澤暗暗打量了一眼站在黛玉身後的丫鬟,隻見她身材嬌小,眉眼清秀,倒似老實的。du00.com抬頭見黛玉隻含笑陪在賈母跟前說話,也笑著攜了林瀾一起過去請安。

賈母拉過林瀾好一通摩挲,弄得林瀾小臉泛紅,很不好意思,隻笑道:“我一見著瀾哥兒啊,心裡就止不住的歡喜。”又說:“隻你們兄弟兩個這樣的好,比我們家裡的那個混世魔王不知好出多少去呢。”

林澤心知賈母說這話不過是玩笑的,若真把那賈寶玉都比下去了,你看賈母還會不會真心待你。便也不把這話當真,隻陪著笑道:“二表弟最是個人中龍鳳,外祖母這話是在打趣我們了。”雖然這樣說著,心裡卻對自己直道:虛偽極了!

林澤想到的,王熙鳳難道沒想到嗎?賈母明貶暗褒這道理,林澤明白,王熙鳳當然也明白,而且,比林澤更明白。當下便笑著上前湊趣說:“老祖宗心裡頭看來是隻記掛著林表弟呢,我這裡可怎麼好呢?”說著,便故作一副不依的樣子,隻伏在賈母的膝頭,笑道:“我今兒個隻沾著林表弟的光,也要老祖宗賞我一口茶吃呢!”說著,就去要茶。

說得滿屋子都笑起來,賈母更是點著王熙鳳的額頭笑道:“就你猴兒似的精明,那裡就有這些話來說。”一麵笑著,卻又一麵要人倒了茶來,親自喂著王熙鳳吃了一口,才道:“今兒個可巧是你表弟在這裡,你方有茶吃的,若是你表弟不在,我萬不會依你。”說得幾個丫鬟也捂嘴笑了,王熙鳳才不理會。

王熙鳳臉上紅暈泛泛,一雙丹鳳吊稍眼微微一挑。聽賈母這樣說,便站起身來,隻對著林澤和林瀾福了一福身,嘴裡說道:“多謝兩位林表弟賞我這口茶吃。”

把滿屋子人,包括黛玉、賈母在內的都說得笑起來。

林澤唇角含了一抹笑意,心道:這王熙鳳這樣的長袖善舞,能說會道,想來賈璉是極難降服住她的。

林瀾見滿屋子人都喜笑顏開的,便也奶聲奶氣地說:“璉二嫂子,璉二表哥在揚州時待我極好的。我自然也待你好,這果子給你吃。”說著,便從身上斜掛著的一隻小包裡摸出一把榛子遞給王熙鳳。

王熙鳳更是喜得眉眼俱彎,隻笑道:“好表弟,這麼小就會疼嫂子了。”說著,便就勢吃了一顆,又笑道:“這果子真好吃,在嘴裡一咬開,滿嘴噴香的。”話沒說完,已經剝了一顆給賈母吃。見賈母果然吃得開心,便又對林瀾笑道:“好表弟,再賞嫂子一些罷。”

林瀾便把小包從腰側取下,整個兒地交給王熙鳳。王熙鳳一麵瞧著那小包上的繡工,一麵從裡頭拿著榛子,見那包上繡著一幅嬰戲圖,不覺驚呼一聲道:“好表弟,你這小包做得可真精致。瞧這兩個胖娃娃,竟似活的一樣。”

賈母也好奇道:“是什麼圖,拿來我瞧瞧。”

王熙鳳便把手裡的小包遞過去,賈母端詳了半晌,才笑道:“這繡活兒可是頂好的了,上麵的娃娃確實模樣齊整,花鳥蟲魚也栩栩如生。”

眾人便都伸長了脖子想要看,賈母隻笑著把這小包遞給了王熙鳳,王熙鳳見眾人好奇,便也遞給眾人一一傳閱。

原來那小包上正繡了一副嬰戲圖,上頭一個孩童頭上紮著雙髻,正在踢著腳下的小球。這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副孩童蹴鞠圖,妙處就妙在,這幅刺繡上還有花鳥樹木映帶左右,更有廊橋假山陪襯在旁,清澈小溪近在咫尺,溪中魚兒栩栩如生。這樣一幅刺繡,怎麼不教人拍手叫絕呢?

林瀾見大家都在讚美自己的小包,當下十分得意,翹高了小鼻子說:“這是哥哥給我買的,可好看呢。”見大家都看著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卻還是奶聲奶氣地強調:“哥哥說啦,那上頭的就是瀾兒,瀾兒也會蹴鞠的。”

眾人再展眼一瞧,可不是麼。這小包上的孩子眉目清秀,憨態可掬,可不就和林瀾有七八分的相似麼。當下更是笑著讚了一聲林澤好巧的心思。

一時眾人笑鬨夠了,王熙鳳請示了賈母的意思,忙招呼著各人入座,又要丫鬟仆婦擺飯上來。林澤雖想避嫌出去,卻架不住賈母和王熙鳳的意思,隻好仍斜偏著身子,隻看著林瀾的方向。黛玉仍坐在賈母身側,三春陪侍在旁。寂然飯畢,便有仆婦丫鬟上來撤了碗碟酒盞,又端茶上來給眾人洗漱。

王熙鳳因知林家三兄妹飯後是要過一時才要吃茶的,便隻讓小丫鬟看著時候上茶,自不必多說。

待得屋內眾人都歇息了一陣,就聽得賈母忽道:“玉兒,來我跟前。”

林澤本來已經眯著眼睛有些困倦,忽聽得賈母出聲,立刻便坐直了身子,心道:該來的總要來的。

賈母一麵摩挲著黛玉的手,一麵道:“可憐我這玉兒,年紀小小的……”說著,似是覺得這樣子的語氣太悲切了,便頓了頓,隻轉了個話音道:“我今兒個因見你身邊隻跟了一個小丫頭,深覺不可。故想把我身邊服侍許久的丫鬟給你一個,也是聊表我的心意。”

林澤眼皮子抬了抬,見黛玉身後隻站了崔嬤嬤、兩個二等丫鬟,青杏和甘草卻都沒在。心道:賈母這話說得卻有意思極了,也不想想黛玉今來賈府,拖家帶口的那麼多人服侍著,還要你的丫鬟做什麼!

黛玉聽賈母這樣說,隻福身道:“外祖母憐惜,隻是我身邊的丫鬟已經極多了,再有也就不像了。”

賈母愣了一愣,指著黛玉身後站著的那兩個丫鬟道:“我瞧著她們兩個年紀太輕了些,怕是不經事的。”

黛玉便笑道:“外祖母不知,這兩個原是我的二等丫鬟,一個名叫雪雁,一個名叫青鶴的,才十歲年紀。”

賈母因歎了一聲,便要原先站在黛玉身後的那個丫鬟站出來,隻見她身穿一件紫色小夾襖,身材小巧,眉清目秀的。便也笑道:“這丫頭原一直服侍著我,最是妥帖細致的。況且你們才來府上,多少人事不知的,有她在身旁服侍倒也便宜。”又笑道:“她是名喚鸚哥的,模樣倒也齊整,年紀倒比你這兩個丫鬟大上一些。”

黛玉也打量了鸚哥一眼,見她低眉斂目十分乖覺,便笑道:“外祖母想得周到,隻是我已有了一等丫鬟四個,再要鸚哥姐姐就不像了。可鸚哥姐姐又是外祖母所賜的……”說著咬了咬下唇,似乎十分猶豫的樣子。

賈母看在眼裡,隻擺手道:“那便叫鸚哥仍做二等丫鬟就是了。”

黛玉看了一眼鸚哥,才對賈母福身道:“玉兒多謝外祖母,這鸚哥姐姐生得這樣好看,穿著紫色衣裳又這樣合適,玉兒想著,不若便改名叫‘紫鵑’吧。”才說著,又笑道:“外祖母,我因想著這姐姐在外祖母跟前服侍那麼久,也像紫鵑花一樣呢。”

賈母聽得開心,便對鸚哥道:“從此後便改名叫‘紫鵑’罷,也是姑娘對你的厚愛了。”說罷,便要紫鵑站回去,自己仍拉著黛玉說笑。

林澤瞥了一眼紫鵑,見她嘴角微微耷拉著,似乎極委屈的樣子,唇角一勾便帶了幾分冷意。這個紫鵑,眼瞧著是個老實的,恐怕內裡卻是個心大的。真是有意思極了,難道一開始就著眼想要做黛玉身邊的大丫鬟不成,想得也忒便宜了,難道她竟不知道,就是林家的二等丫鬟,以她這樣的,還算抬舉了呢。

卻說賈母因年事漸高,本就不耐長談。雖有眾人在旁湊趣說笑,到底年紀在那裡擱著,哪能儘心隨意的聊天呢。少不得見著時辰漸久了,便也表露些許疲憊之態來。

王熙鳳最是會察言觀色的,當下便笑道:“老祖宗可是乏了?”

賈母隻道:“這午後又不許我睡覺,晚上還要在這裡陪著你們說笑,我再不能的。”又笑道:“你們一個個的是白日裡躲在屋裡懶怠,晚上卻精神起來,卻苦了我這老婆子。”

王熙鳳隻笑著上來給賈母捶腿,又笑道:“老祖宗再精神不過的,縱是通宵玩樂也不在話下。隻是今日也晚了,我瞧著幾個妹妹都有些困倦了,獨老祖宗冤枉她們說她們白日裡躲懶,再沒有這麼冤枉人的道理。”

說得眾人都笑了,探春幾人也上來說了幾句,賈母心知這是要休息的時候了,便拉著黛玉道:“我最想要你在這裡陪我的,隻是如今你住在梨香院,地方倒遠,來回也不便宜。少不得也要你早些回去,免教天冷路滑的倒不好走。”

王熙鳳笑道:“老祖宗再不必擔心,隻包在我身上,我親自送了妹妹回去,老祖宗可放心呢?”

果然,賈母笑著點頭對黛玉說:“你彆瞧著你璉二嫂子是個嘴皮子潑辣的人,可她這心,最是細致不過的。我們常日裡說起,縱有百個、千個男兒也比不得你璉二嫂子能乾,你才進府,多少事情沒明白,隻問你璉二嫂子,再沒有不知道的了。”

黛玉便笑著對王熙鳳道:“那日後,隻求嫂子疼我了。”

“哎呦呦,瞧妹妹這話說的。”王熙鳳一麵笑著,一麵便攜了黛玉的手,隻衝著外頭說:“還不快打了燈籠來,再有,披風薰熱了來,若要有冷的,可仔細著!”一應交代完畢,便辭道:“老祖宗,這裡我就不陪了,先把林妹妹送回去要緊呢。”

賈母便輕啐了一聲,隻隨她去了。

一路上,少不得又說出許多話來,王熙鳳見林澤牽著林瀾走在後麵,便笑道:“好表弟,在老祖宗那裡我有句話卻沒好問呢。你說你璉二表哥送了你好東西,是什麼呢,我卻好奇的很。”

林瀾便笑著說:“璉二表哥每日都尋了好玩的玩意兒給我,有麵人,有糖人的,啊!還有一個好大的風車!”說著,還興致勃勃地比劃了一下。

王熙鳳便掩唇笑道:“平日裡在家時也不覺得他怎麼著,沒成想去了一趟揚州,反而這樣會疼人了。”因對林瀾道:“好表弟,你璉二表哥可有和你說到我的事兒呢?”

林瀾便眨了眨眼睛,疑惑道:“璉二表哥和我都說外頭的風光,再不提家裡的事兒的。”

原來賈璉在揚州,雖每日去找那媚娘溫存,卻總不忘回頭帶些好吃的好玩的給林瀾。故而林澤對他印象雖不甚好,卻也不甚差罷。何況林瀾每日裡拿著那些小玩意兒也最開心不過的,叫著“璉二表哥”可親熱的很。

幾人又說笑幾句,就聽得一行人裡忽有人道:“到了!”

林澤回頭看去,原來是那紫鵑出聲說到這話,見林澤看過來,當下小臉羞紅,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王熙鳳也看了紫鵑一眼,才收回目光看著梨香院的門說:“好妹妹,嫂子就送到這裡了。”又對林瀾笑道:“好表弟,日後若有好吃的,可得記著嫂子。”

黛玉便也笑著謝過了,又叫送她們回來的婆子仍提了燈籠送王熙鳳回去不提。

一行人才進了梨香院,就見院中青杏正和甘草說著什麼,青梅隻在旁邊含笑看著,見他們回來,忙迎了上來。

“青梅姐姐,你們方才在說什麼呀,那麼開心的樣子。”

青梅一麵給林瀾換下靴子,一麵仰頭去看林瀾,隻笑道:“原是揚州那裡送了信來,二爺不多時就要瞧著有人來了。”

林瀾便睜圓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問:“是什麼人呀?”

“是綠柔姐姐和紅杏姐姐罷?”

那邊林澤早看完了信,見青梅出去打水,林瀾還要跟出去,忙伸手拉住了,隻點著林瀾的鼻尖笑道:“怎麼了?綠柔姐姐和紅杏姐姐來你不開心麼?”

林瀾撅著小嘴想了想,才說:“也開心,也不開心。”

“這是什麼話?”

“唔,綠柔姐姐和紅杏姐姐不在的時候,我可以吃多一點。可是她們在的時候,就不許我多吃啦。”

原來是為的這個!林澤不禁失笑,在家時,林瀾吃起零嘴來一點都不知道“少”字怎麼寫,他身邊服侍的丫鬟又都是老實木訥的,都不敢大聲說話,隻好去請了綠柔和紅杏來,久而久之,林瀾便不敢當著綠柔和紅杏的麵兒再吃多少零嘴了。

正說著,就聽得簾子一挑。林澤和林瀾回頭看去,原來是黛玉來了。青梅正打了水來,見黛玉連披風都沒有披著就過來了,便對青杏道:“又躲懶到哪裡去了,姑娘出了屋子就要給姑娘披上披風呢,這麼冷的天,若要凍著了看我不打你呢。”

說得青杏忙道:“我原要拿的。”

“還犟嘴呢,難不成姑娘身上是穿著披風的?我怎麼沒瞧見!”

黛玉正要說話,就見門外又跑進來一人,穿著一身紫色小夾襖,臉頰生紅。青梅隻看了一眼,便不說話了。

紫鵑見青梅隻看了自己一眼就轉頭回去做事,心裡正忐忑呢,又見黛玉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忙把手裡的披風遞過去。青杏伸手接了,才一碰著,就皺起了眉頭。還沒說話呢,那邊白果早拿了一件熏得暖和和的披風給黛玉披上了。

紫鵑這才知道,自己因著急過來,卻忘了要把披風薰熱了,怪不得姑娘不穿呢。想到這裡,臉上的紅暈便倏忽褪去,隻剩蒼白了。

黛玉本就不是小心眼的人,紫鵑又是賈母親自送來的,她也不想多為難她。隻是她晚上要過來的時候,這紫鵑就插嘴說要去拿披風,黛玉也隨她去了,隻帶了青杏先過來。現下瞧瞧青杏手裡的那件披風,黛玉的眼睛垂了垂,這麼單薄的披風可是春天穿的,現下穿出來能做什麼?

林澤也不想去管賈家的人,見黛玉坐在桌邊吃茶,便笑著坐到她旁邊,隻說:“大晚上的,吃了茶又該睡不著了。”

黛玉便橫了他一眼,笑道:“隻許你吃,卻不許我吃不成?”

她一進來,便瞧見白果早已經沏了茶在桌上,心知這是林澤要吃的,當下隻是先拿過來吃了一口罷了。見林澤巴巴地過來跟自己說話,早覺得好笑了,隻是故意這樣說罷。

林澤自知黛玉最愛拿自己打趣了,隻摸摸鼻子也就不說話了。倒是林瀾耐不住,青梅一邊給他洗著手,他還要探出身子過來說話。

“姐姐,你知道麼,綠柔姐姐和紅杏姐姐要來啦。”

黛玉笑著應了一聲,說:“原先不知道的,你這樣一說我就知道了。”說著,便看向林澤,問道:“我原以為綠柔姐姐和紅杏姐姐是不肯來京城的。”

林澤也輕歎了一聲。

賈敏剛去的時候,綠柔和紅杏就瘦了一大圈,若不是還有內宅事務要她們來接手,恐怕也支持不住。後來賈母頻頻來信,又要賈璉來接黛玉兄妹上京,黛玉本有意要帶綠柔和紅杏一並來的,可她們倆卻說:“太太才走,老太君掛念姑娘才要接了姑娘去,可孝期裡頭,若沒人在家裡為太太守孝可像什麼呢。”又說:“太太平日裡待我們那樣慈善,如今走了,姑娘也要去京中,我們雖人微力擔,到底能為姑娘分擔一些也好。”

黛玉無法,隻得留了她們倆在揚州。心裡卻記掛極了,不時便要青杏寫信去揚州問候一二,知道她們兩個守著孝,還要和張嬤嬤、方嬤嬤一起料理家務,更是過意不去。

如今聽聞她們兩個終於肯來京城了,黛玉哪有不高興的,便含笑隻又拉著林澤說道:“太太臨走前還說,要把綠柔姐姐和紅杏姐姐給我,如今我身邊一等丫鬟隻有青杏和甘草,到底還有兩個位置是為她們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