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1 / 2)

林澤和水湛算是和好了。择天记www.x5200.com

林澤的生活雖然也沒有多大的改變,但是至少情緒沒有之前那麼低落了。就連服侍他的青梅和白果等人都發現,大爺近來臉上的笑容多了,和沈爺的通信又恢複了正常。就連每天去看唧唧的次數也增加了不少,惹得二爺都抱怨說“哥哥搶了自己的唧唧”。

林澤一麵忙著做文章,一麵還要忙著應付賈寶玉的各種癡纏,真是不堪其擾。幸好現在還有水湛可以讓他一訴苦水,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水湛看著手裡那疊厚厚的書信,眼神晦暗不明,有些不是滋味。

這麼不待見那一大家子就搬出來好了,何必在那裡忍氣吞聲的!

照水湛看來,林澤就是太溫和了,什麼苦什麼氣都自己往肚子裡咽。雖說是外祖家,但是其實和林澤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林澤如今在林家雖然上了族譜的,那還是一個實打實的外人,對賈母孝順那也就是儘的情分,又不是林澤的本分!

“三爺,有消息了。”

水湛把手裡的信放下,從老管家的手裡接過另一封舔著火漆的信。看了一眼那信上的標記,水湛冷笑一聲,才慢慢打開。

不過片刻,水湛就冷笑道:“打死了人命就這麼放走了,以為離了金陵就沒事了?”

他的聲音極冷,卻又帶著不合時宜的笑容,看得老管家也低了頭下去。水湛眯了眯眼,向身後的人問:“那個賈雨村是什麼東西?”

身後那人便恭敬地把賈雨村如何發跡又是如何上京做了官,後中途罷免,再到現在攀上了賈家的門楣的事情一一說來。水湛冷笑道:“好一個青天大老爺,也不怕折了他的壽。”說著,又道:“去命人尋了那門子來,要他去應天府告上一狀,我可不喜歡看著這麼一個蠢貨坐在大老爺的位置上耀武揚威的。”

那人便低聲應了,自去辦理。心裡想著,那賈雨村包庇誰不好,包庇了薛家的大郎,也不想想當初那薛家的混賬惹了三殿下不快活,足足被折磨了半年才有些個起色。如今想著,那薛家大郎那方麵,怕還有些不可言說之痛罷。

這人的猜測也沒錯,薛蟠自打被林澤插了一根簪子,後來被抬回家去又耽誤了救治,本來就痛得半死。誰想中途又有水湛橫插一杠子,這下可熱鬨極了。差點沒死去,可就是活著,那大半年裡看著也是下世的光景,把個薛姨媽嚇得日日以淚洗麵,就連薛老爺原想狠狠教訓他一頓,看著他那樣到底沒下得去嘴說他。

後來薛家為著薛蟠這事兒,請了不少名醫看診,又有薛老爺一力請了許大夫過來,好歹要薛蟠好過一些。可薛家家資,卻因著這事兒著實去了不少。便有人要問,那金陵薛家最是個富貴潑天的,豈把這些銀子放在眼裡,縱散去些也不過年餘又掙回了。

列位看官又有不知的,那薛蟠因這羞於啟齒的病在家一躺就是一年,薛姨媽連內宅都無心管理,隻讓寶釵看顧。薛老爺雖恨鐵不成鋼,到底也是可憐兒子這副模樣,竟是那一年裡,薛家連個正經事情都沒做,自然沒有進賬。及至後來,薛蟠回轉一些,薛老爺卻又一病下去,竟是氣勢洶洶,如何也挽救不住的了。一時撒手人寰,把身後偌大家業儘托付了薛蟠,一命嗚呼了。

誰知那薛蟠這樣的不頂事,一應打點都不會,叫那些內務府隻著眼銀子的人也都不再理會他,隻把原給薛家的份額又給了彆家。薛蟠無法,隻好吃喝玩樂,哪知這樣巧,就遇著了一個拐子要賣丫頭!

“當真荒唐至極!”

說著,水湛又是一擰眉頭,趕忙道:“快去追了他回來,隻交代尋了那個門子也彆叫他去告發!”想了想,到底現在拆穿了這西洋鏡可就沒意思了,還是要看她們狗咬狗的才好玩。

這下輪到老管家一頭霧水,滿臉疑惑地看著三爺又是多雲轉晴的臉色。

水湛卻撫掌輕笑道:“那薛大傻子自以為官司無礙可以逍遙法外了,豈不想想,那賈雨村判得他是已死之人,如何他現今在京城裡頭呢。”又搖頭笑道:“怕是其中另有玄機,要他命的還有彆人呢。”說著,隻抿唇笑了,又說:“去命人套車來,我親自去接林大爺。”

老管家見水湛這樣開心,自然也是樂意依從的。忙命小廝套車過來,親自送到門口。水湛便笑道:“高總管,瞧這時辰您也該回去了。”說罷,才又進了車內。被點了名的高德還是那樣笑眯眯的,一直目送著水湛的馬車看不見了,才又打點了人,自己回宮了。

原來這一處宅子正是水湛在京城裡以沈湛的名義買下的,所謂的老管家正是從小在宮中服侍皇上的高德,如今已是總管太監了。雖皇上身邊又有太上皇借詞擱置的人,但是高德的地位卻從未動搖過。況以皇上愛子之心,倒是把這個心腹又給了水湛。水湛自然不會推拒,不說用著高德的地方頗多,另外也是因為高德此人做事非常到位的緣故。

不多時,馬車行到一處小巷內,水湛閉目在車上,就有一個小廝偷偷地往角門那裡去。隻抓了一把錢給那角門處的幾個下人,就能進去了。

這樣輕易,到底是個沒什麼規矩的人家!水湛冷哼一聲,卻又為即將見到林澤而感到十分喜悅。

那小廝雖不能進內宅,可是到梨香院門口轉悠一圈兒也儘夠了。況且他就是來通稟一聲,自有長安看見了他,去叫人告訴林澤的。不一會兒,便見林澤已經走了過來,那小廝忙低頭躬身跟在林澤身後,二人一前一後的出來,又往小巷這裡走過去。隻是才走了不到幾步,就遇見一人。

賈寶玉這幾天過得不怎麼開心,原因倒不為其他的,隻因他一向自得和姊妹之間相處融洽。更兼如今姑表親戚姨表親戚都在他家,豈有不開心的。薛家那裡倒也還好,因著王夫人之故,薛姨媽常帶著寶釵過來說話,他們姐弟間走動倒很親密。又有薛蟠那樣愛享樂的人,日日攛掇他出去玩耍,雖十次裡倒有七八次走不成的,可好歹也算是好兄弟之流了。

可另一邊呢,林家對他的態度卻不冷不淡的。不說神仙似的林妹妹他不大常見,除了在賈母那裡能挨得近些,可畢竟也是有限。那麼多人瞧著,他就是想挨著林妹妹坐在一塊兒也要看林妹妹身後那老嬤嬤的臉色呢。

再有,林家表弟最是個靦腆的性子,常常是和他說上十句他也未必答你一句的。寶玉自打和林瀾在一起說過幾次話之後,就再也不貼上去了。倒是林表哥,那樣風華的人品卻總是冷淡疏離的,讓賈寶玉親近也不是,不親近也不是,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本來以為也就是林家人天性如此了,可誰知人家林表哥和林表弟對賈環卻客氣得很。隔三差五的就讓賈環去和林瀾一塊兒看書寫字的,連老爺知道了還多加稱讚幾句。王夫人雖有微詞,卻被賈政一口駁了,自此後也不好再提。

林表哥那樣的人,也對賈環十分好。不說偶爾給賈環講講書上的內容,還經常送些筆墨紙硯的,樂得賈環跟什麼一樣。最讓賈寶玉不快活的,是黛玉居然還給賈環送了幾件衣裳,雖然並不是黛玉親手做得,可那也是寶玉求之不得的了!

賈寶玉自出生以來,何時不曾被人捧在手心裡過。就是賈母也是好吃的好玩的先緊著他來,家裡姐姐妹妹,就連新來的寶姐姐也都慣著他的!再沒有像林家這樣,反而對賈環要比對他好上多少去!

賈寶玉心裡不快活,恰好又有薛蟠約了他出去玩。他這裡正在門前上馬呢,打眼一瞅就瞧見林澤帶著四個小廝出來了,當下便笑著說:“林表哥,你今兒個可去哪裡呢?”他是打定主意想要跟著林澤打好關係的,按著賈母的話說,多和你林家兄弟姐妹親近親近,是最好不過的。

林澤是一看到這賈寶玉就頭疼!

你說你也不大不小的年紀了,不讀書也該做點事吧?看人家賈璉每天跑進跑出的為你們家做貢獻,你說你個鳳凰蛋就不知道臉紅一下?

真被林澤說中了,賈寶玉是那臉紅的人嗎?他除了對胭脂水粉女兒香閨最有興趣的,何時對當下男兒喜愛的感興趣了!

看著賈寶玉坐在馬上還有些搖搖晃晃的身子,林澤在心裡無聲地歎了一口氣,他覺得他上輩子一定得罪過很多人,所以這輩子居然被纏上了這麼一個煩人的家夥。

“二表弟,你這是要去哪裡呢?我聽著襲人姑娘說史家姑娘正找你呢。”

要說起撒謊來,林澤可是越來越駕輕就熟了。反正對著賈寶玉,林澤覺得自己也不會掏心挖肺地跟他說著心窩子裡的話,如果要是說實話的話,林澤恨不能拽著腳下的靴子照著賈寶玉那張大圓臉盤揮上去,順便加上一句話,“你少打我妹妹的主意,瞧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慫樣!”

可是能嗎?

答案很顯然是不能,或者說,如果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找人給賈寶玉腦袋上套個麻袋,那說不定可以痛快地揍上一頓。當然了,前提是賈寶玉大半夜的能在外麵閒逛,而他又有這麼個閒心想要乾這麼一件事。

幾率太小了!

所以林澤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還是繼續撒謊吧。

比起說實話什麼的,林澤打發賈寶玉的一貫手段是轉移話題轉移目標,反正臭男人什麼的,在賈寶玉心裡最關心最關注的永遠是他那群空虛寂寞冷的姐姐妹妹。

果然,一聽這話,賈寶玉就有些坐不住了,忙問:“雲妹妹找我嗎?我才出門的時候並沒見她呢,她可有說找我什麼事嗎?”

這話你問得時候有沒有過腦子啊?真好意思說出口的話!

林澤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著賈寶玉。你站在大門口用你那大嗓門問一個男孩子關於你家女孩子的事情,你是不是覺得很光榮啊?林澤覺得這賈寶玉上輩子可能就是個折翼的護舒寶,看著是不錯,可是明顯缺少了點內裡急需的東西!

“這我就不知道了,若是二表弟你不急著出去,不若回去問一問罷,彆叫耽誤了什麼事兒。”

賈寶玉果然猶豫了片刻,就要下馬來。顯然,和薛蟠一起去玩樂是比不上和姐姐妹妹一起玩耍的。林澤就站在一邊看著賈寶玉顫著腿肚子被一個小廝慢慢地扶下了,這都多大了連馬都不會騎!

林澤雖然自己也不會騎……但是,他還是可以穩穩地一個人獨立完成上馬下馬動作的!而且動作優雅,頗有些可以靠著這兩個動作蒙騙世人的味道在裡麵。

“真是讓人不省心。”

水湛隔著簾子,遠遠地看著榮國府門口正在“愉快”交談的兩個半大少年,要不是他不想看見那個賈寶玉,他早衝出去把他的林澤給抱過來了,還輪得到那個沒出息這麼大還混在脂粉堆裡的賈寶玉在那裡唧唧歪歪。

一邊抱怨著一邊還不停地看著那邊的情況,好不容易等到林澤打發了賈寶玉走了過來,水湛就再也坐不住了,直接自己掀了車簾把人扯進了自己懷裡,然後就下令說:“走罷!”

至於暈頭暈腦的林澤在還沒坐穩的時候就因為馬車一個施力又倒進了水湛懷裡這種事情……水湛才不會說,他就是享受林澤主動的擁抱呢!

經曆過冷戰的水湛少年已經有點崩壞的趨勢了。

無賴一點反而還能占到便宜,樂得水湛更是把林澤抱緊了。林澤還說奇怪呢,抬頭一見這人眉眼間都是笑意,心裡疑惑極了,隻問:“你高興什麼呢,看把你笑得這樣。”說著,還要拿手去戳他腮邊。

水湛忙伸手握住了林澤的手指,又笑著點了點他的鼻尖。見他鼓著臉的樣子,便鬆了鬆手讓他自己坐好,才笑道:“我瞧你越發的小了,倒你瀾兒有些像。”

林澤斜睨他一眼,“怎麼,你瞧過瀾兒不成?”

也就林瀾剛出生的時候,水湛在林家住過,後來是一次也沒見過。等到林澤來了京城,和水湛又生氣冷戰各種不搭不理的,要是水湛真見過林瀾那才好笑呢。

水湛卻不說話,隻是瞅著林澤笑了,把林澤的小臉也弄得一紅,隻惱道:“你這人,再不問你這些話了。”

水湛卻笑道:“如何又生氣起來,我還說呢,有好事要告訴你。”

林澤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就聽水湛緩緩道來。

“那薛家是什麼出身,不必我說,你也自是清楚的,可知道那薛蟠是什麼人?”

一提到這一茬,林澤便冷哼一聲,隻說:“如何不知道,當初在金陵不就是他瞎了眼的混帳東西!”

這話卻說得水湛笑了,見林澤氣鼓鼓地看過來,忙止住笑意道:“你不知道,這人是個渾子,在金陵打死了人命。幸而有個叫賈雨村的,給他了結的官司,才好讓他來了京城。”

林澤當然清楚,隻嘟囔道:“這些誰又不知的,就是府裡的一些丫頭婆子們也是都知道的。”

水湛卻笑道:“你知其一,卻不知道,這賈雨村了解他官司的時候,另含了深意的。”說著,便靠在林澤耳邊低聲說:“了結人命官司何不一並把個罪行嫁禍在家仆身上,反而要說這薛蟠如今已經被陰司地獄報複了,又說人死了不再追究雲雲。你不想想,若哪一日翻出這等案子來,那薛蟠是免不了一死的。”

林澤一怔,他倒沒想到這一點。又想著那賈雨村的官位可是靠著賈家謀來的,難道這件事情的背後還有賈家的手筆?這麼想著,不免就看向水湛。

水湛隻笑道:“他欺辱你,我豈能就這麼白白地放過了他。必要他付出代價的!”說著,又拿手去摸了摸林澤的額角,雖然如今看著是一片平滑了,可他怎麼會不知道當日在家學裡發生的事呢。好一個慈善的賈二太太,咱們走著瞧。

這其中又有一事,當初那幾個當頭打了林澤的人,早被水湛暗暗地料理了。縱使王夫人和賈政有心要揭過,豈有那麼個好事。如今隻有那賈瑞,水湛留了後手沒有動他。可也不想想,日後翻騰上來,少不得也是賈政作死!

又過了一會兒,書院便到了。

林澤才一下車,就見水湛也跟著下來,便笑道:“你來做什麼,我是上學的,你也是不成?”

水湛才不理他,隻伸手握住了林澤的手,一並往裡頭走去。他許久不見沈先生了,這次來還有事情要談呢。林澤見他這樣,也隨他去了。隻是想到聞希白和裴子峻兩人,便笑著說:“你可隻把我送到這裡就夠了,再彆進去的,也不瞧瞧彆人最不待見你。”說的正是聞希白呢。

其實林澤也不明白聞希白到底看水湛是哪裡不順眼了,可是每次見聞希白欲言又止的樣子,林澤就覺得好笑。這人一天到晚地腦洞太大,成日地腦補都快把自己給嚇跑了。

水湛也有些好笑,但是見林澤一本正經的說著這話,隻好丟開手,笑道:“我去找沈先生,你先去找他們兩個就是了。”

林澤便揮彆了水湛,自己往聞希白和裴子峻的屋子去了。留下的水湛目送他離開後,才緩步往沈愈住著的小閣樓去。

才一進屋,就聞見濃重的藥味兒,水湛臉色一整,恭敬道:“沈先生。”

沈愈笑著看了他一眼,隻說:“你怎麼來了?”又想到今日是林澤來交功課的日子,便又笑了,說:“我瞧著你們也不像是會生多久氣的人,到底是兄弟呢。”

說著,卻皺了眉把碗裡的藥汁子一飲而儘,過了好一會兒,才轉頭看著水湛笑道:“來,坐下罷。我知你今日找我必有話說的。”

水湛也不推辭,便挨著桌子坐了。見沈愈臉色蒼白,便問:“先生身體還沒大愈嗎?”

“老人家的身子骨了,哪裡那麼容易好的。”說著,又笑了笑,隻對水湛道:“你隻把你心裡的話說出來就是了,遮遮掩掩的,何時這樣扭捏?”

水湛訕訕一笑,見沈愈含笑看著他,才道:“我想著,林澤走著科舉這一路,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林澤的真實身份,不說林如海、沈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眼瞧著水湛對他這麼親厚也是要起疑的。比如說,裴子峻就已經有些懷疑了。隻是見林澤平日裡都是那樣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又把心頭的疑惑埋了起來。

隻是,林澤身為皇子,還要走科舉這條路,是不是有些……

沈愈卻笑道:“你當他是什麼人,不過是巡鹽禦史的兒子罷了。”說著,又拈著自己的美須笑了,“他父親是個探花,做兒子的好歹也要中個名次罷?”

聽沈愈這樣說,水湛卻覺得十分不是滋味。明明……林澤是皇子呢!

沈愈見他低頭沉思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當下也正色道:“不是我說,當初既把他給了林公去養著,如今也彆做出這樣的態度來。若要宮裡的那一位知道了,可想想林澤還有沒有命來活。再有,縱使走著科舉又如何?左右,你還能恢複他身份不成?”

這話是問在了水湛的傷口上!

是啊,他還能把林澤的身份恢複嗎?不說宮裡那一位如今還生龍活虎地時不時就要出來折騰一下,就說那位以後若是去了,少不得也要費一番功夫。能堵得住天下悠悠眾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