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1 / 2)

第七十章:收消息王子騰送喜,省親時薛寶釵圖宏標題

且說王子騰如今升了九省統製,官階高了一級,雖遠調了京師,然而身份地位又比之前不同。www.DU00.COm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哪知妹妹家裡就有這麼一遭事情。他素日也嘗聽聞,薛姨媽一貫溺愛獨子薛蟠,一任他胡作非為也不管教。妹婿雖有心,奈何薛姨媽卻護著,兩廂往來,不說薛蟠越發地膽大妄為,就是妹婿和妹子之間的夫妻情分也折進去不少。

要說句實話,王子騰還是十分敬佩薛老爺的。畢竟自打老聖人退位之後,這四王八公的勢力也就不比從前了,手裡的實權全都被當今聖上默不作聲地給收走了不說,可偏偏連想告老退下的意思都被今上給攔住了。

要退下,那可不行!老聖人偏幫著老臣子,要是這當口裡讓一乾老臣全都回去了,那今上恐要落個不仁的壞名。

不說四王八公,就是連成一氣的四大家族那段日子也十分地不好過。當今聖上分明才繼位,可手下的動作卻一丁點兒都不慢。不聲不響地已經處置了一批,提拔上來一批,打發走了一批。內務府更是換了兩三撥兒的人,可薛家愣是能在這激流裡占著過往的地位沒被動搖。

隻這一點兒,已經讓王子騰敬佩不已了。

可惜,走得太早了些。扔下那樣大的家業給了薛蟠,卻不想想薛蟠可能接得住麼!

“蟠兒怎樣了?”

王子騰夫人侯氏見王子騰來了,忙站起身道:“嗐,還不就是那樣兒。現今咱們家來的這群大夫,哪裡要得,一個個都是聽著人的口氣兒,人怎麼說,他也添幾句文話兒說一遍。可倒殷勤的很,三四個人一日輪流著倒有四五遍來看脈。他們一起商量著立個方子,吃了也不見效,倒弄得蟠兒受罪,我們也跟著受罪。”

說著,又滿臉愁容道:“要我說,正經地還是快打發人找個真正能看病的大夫來才好呢。”

王子騰冷笑道:“若能,早就尋著了,還等你說?”說罷,便近身去看床上的薛蟠。隻見薛蟠臉色蠟黃,一雙眼睛腫的幾乎隻剩一條縫隙,隻瞧了一眼,心裡就大為痛惜。便自歎道:“也不知道蟠兒有沒有這樣的福分,倘或華大夫能來,興許還有的救。”

侯氏忙安慰道:“老爺也是儘了力的,倘或蟠兒有福,不必華大夫也定能過了這道兒坎。若……不能,可怎麼好呢。”說著,又歎息道:“姑太太那裡,也不知道是怎麼個說法呢。”

王子騰也想到薛姨媽的性子,倘或薛蟠在自己這裡當真有個三長兩短的,他那妹妹怕是要一頭碰死得多。可瞧著薛蟠這副模樣,他心裡真是又氣又痛。他是個做娘舅的,哪有不疼外甥的道理。可隻要一想到這把薛蟠扔進五城兵馬司衙門的人是北靜王爺,王子騰心裡當真是有苦說不出。

若薛蟠能熬過這一關也就罷了,若熬不過……他能和誰講理去?

正是滿室愁容不展之時,就聽得有丫鬟進來稟報說:“老爺,前麵有人找您呢。”

王子騰微微一驚,這當口兒的,有誰來找呢?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進氣多出氣少的薛蟠,王子騰又是一聲長歎,隻囑咐說:“照顧好蟠兒,我回頭就來。”

不說侯氏連聲應了,滿屋服侍的丫鬟也都垂眸斂眉的不敢說話。等王子騰一走,侯氏就往椅子上一坐,一手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都是一門的糟心親戚,往日裡不說管教著不叫孩子出錯兒,如今被王爺整治得這樣隻會哭哭啼啼,要來有什麼用!”說著,便又狠狠地啐了一口。

她坐的地方正對著躺在床上的薛蟠,見薛蟠臉上蠟黃,渾身上下有如水泡發過一般腫著,心裡更是惡心極了。她出身和王家也算是門當戶對,在家時讀書寫字也算是大家閨秀裡的佼佼者,從前待字閨中時還和賈公之女賈敏是手帕交。可自打她嫁進了王家,那才真是要她心裡不痛快呢!

不說這王家對女兒的教養隻專注內宅手段,更多的是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王子騰的夫人本就是以能詩會畫為傲的,陡然間嫁進王家來,卻見兩個小姑子都是把心思放在鑽營後宅上麵,心裡真是說不出的膈應。

等到了後來,兩個小姑子陸續出嫁,她才算鬆了口氣。可等一聽賈敏說到王夫人在賈家的種種行為,侯氏的臉那可就有些掛不住了。

人家賈家雖說是軍功起家的,好歹對子女的教養也極看重的!單瞧著賈敏一個姑娘家卻和兄弟們一起排輩兒那就可知了。可她這小姑子,自己不愛讀書就罷了,還處處地擠兌賈敏。你嫁過去是做人家媳婦兒的,怎麼跟小姑子就處不好呢!

可這話要怎麼和王夫人說呢?侯氏隻好溫聲安慰賈敏,對王夫人這行為隻當不知道。否則能怎麼辦?都是王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了,難不成她一個王家的媳婦兒手能伸到賈家去不成?

王夫人這裡也就罷了,等賈敏嫁給了姑蘇林家,遠遠兒地去了揚州也就算告一段落了。王夫人心裡縱有些個不痛快,偶爾發發牢騷,侯氏也是左耳進右耳出的能容忍。可另一個小姑子那裡卻又折騰了好些個事兒來。

要說薛姨媽也是個奇人!

進了門之後先用手段發作了幾個通房丫頭,等把薛老爺身邊的通房丫頭和幾個紅袖添香的丫鬟都打發出去了,自己卻又在薛老爺麵前落了個善妒的名聲。夫妻關係好一陣冷到了冰點,任憑薛姨媽怎麼體貼溫柔的都不管用,薛老爺就是不買這帳。

沒辦法,薛姨媽就想著把自己身邊帶過去的陪嫁丫鬟送給薛老爺,可薛老爺不收呀。這怎麼辦呢?所以薛姨媽就寫了信回來求助她這個嫂子。

說起這個事兒來,王子騰的夫人還有些憋屈。這可跟她有什麼關係呢,小姑子都已經嫁出去了,按理說那夫家的事兒也不該她來插手呀!可薛姨媽在信裡頭字字懇切,好像她不幫著就是一宗大罪似的。那時候侯氏就想了,這不是要去邀寵麼,長得漂亮才能被看上呀!所以,就在府裡頭挑了兩個長相標致地給送過去了。

薛姨媽一看來了兩個漂亮丫頭,心裡就不樂意了。正想著要把人給退回來呢,誰想薛老爺就看上了這倆人了。愣是收進了房裡又抬了姨娘,讓薛姨媽好一通生氣又不好發作。可不是麼,要是發作了這倆丫頭,不就又給老爺臉上難看了麼!

薛姨媽心裡不痛快呀,便想到了侯氏這個始作俑者了。你就不能送些個平常姿色的嗎?這麼標致漂亮的丫頭送過來,可不就是為了把老爺的心給勾走麼!

侯氏收到薛姨媽的信時,心裡彆提多委屈了。這事兒又不是她上趕著要幫的,分明是薛姨媽自己怕失寵,好說歹說地求著她才給送了兩個人過去的。誰知道薛老爺心裡怎麼想的呀,眼睜睜地就給了薛姨媽一個響亮的耳光。

雖然說也就隻抬到了姨娘罷,可日後生了兒子,這家裡頭還不定怎麼鬨騰呢!

侯氏想得沒差,那兩個抬了姨娘的丫頭裡,當真有一個十分爭氣,沒有半年功夫就懷了身孕。次年就給薛家添了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孩兒,喜得薛老爺也高興得擺了幾桌宴席。倒不是他寵妾滅妻,在抬了這兩個丫頭做姨娘之後,他和薛姨媽的關係也緩和了不少。一年到頭的,在薛姨媽房裡過宿的日子還多些呢。

可就是這麼巧的事兒,偏偏那個不經常承寵的姨娘就這麼爭氣,而且又是一舉得男。這可讓頭一回做爹的薛老爺樂壞了,也不管那是庶子,隻每日裡捧在手心裡關心著。等稍微大了些,又說要親自教養,親自帶著他學算賬的。

這風聲傳出來可把薛姨媽給愁壞了,一個庶子卻占了長子的位子,光這一點兒就夠讓她心裡慪氣的了。誰想老爺還把這孩子這麼當事,竟隱隱有些把這孩子當成嫡子在教養的意思了。薛姨媽心裡不安極了,生怕薛老爺生出彆的什麼心思來。而這種不安日積月累,終於在薛老爺有一日跟她說到,不如就把這孩子認在她名下養著的時候,爆發了!

爭吵了要有月餘,終究薛老爺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可自此之後,對薛姨媽的心思卻越發的淡了。隻是也是薛姨媽的造化,正值此時,竟被診出了身孕。薛老爺心裡再不痛快,總不能對懷著身孕的正室嫡妻擺臉色,隻好日日仍陪著薛姨媽。

薛姨媽心裡自然誌得意滿,更是趁著這時候又好好地折騰了一遍那兩個姨娘。等到後來薛姨媽生下了薛蟠,那心裡總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薛老爺這時候已有二子,雖薛蟠是二子,可到底是嫡出的,故而薛老爺對薛蟠還是很抱著一番期望的。

薛姨媽也因著薛老爺對薛蟠的厚望,著實又風光了好一陣子。也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庶子竟一病死了。孩子死了,那姨娘整個人也去了半條命,鎮日裡不吃不喝,隻一心求死。這可把薛老爺給急壞了,又是命大夫看了,又是要做法事的,折騰了小半年,那姨娘形同槁木一般,到底沒能留得住。

薛老爺心裡雖也悲傷,可到底有薛蟠能聊解幾分悲意。後宅一時清靜下來,薛姨媽心裡自然得意非常。在薛蟠兩歲的時候,又懷了一胎,便是後來的寶釵了。

隻可惜薛蟠越大,越不懂事。鎮日裡被薛姨媽溺愛得不像樣,身邊又都是些不經事的毛頭小廝攛掇著。在那金陵城裡不知道橫行霸道做了多少件事兒來,多虧了有薛家這樣大的家世在後頭撐著,又有薛姨媽一力擔著才倒罷了。

隻是,要侯氏說來,這薛蟠既年紀越發大了,好歹也該在教養上多費點心思罷!一概的隻知道寵愛孩子,實際上卻和不聞不問有什麼差彆。倒是那薛寶釵還好些,從小被薛老爺帶在身邊教養著,識文斷字破有些學識。

揉了揉額角,那些個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侯氏也不想再回想了。

隻是看著薛蟠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樣子,侯氏要是心裡說半點的不心疼也不是真的。雖然這孩子跟她沒什麼血緣關係,可說到底那也是個親戚孩子呀。她也有個兒子,王成也常仗勢欺個人什麼的,可至少王成沒乾過這麼混賬的事兒呀,也沒惹過不該惹的人。

所以侯氏心裡可憋了一口怒氣。她每日裡看著薛蟠在床上這副樣子,心裡早對薛姨媽過份寵溺薛蟠有微詞了,隻是不好說罷了。可這薛姨媽每隔十天半月寫來的信,那口氣可都說不上好。說到底,薛蟠隻不過是王子騰的外甥罷了,又不是親生兒子。何況又是個呆霸王一樣的人物,縱死了也說不上可惜。

這麼想著,侯氏的眼底便湧現出幾分薄涼的寒意來。

不等她想太久,去了前麵兒的王子騰便滿臉喜色地回來了。

侯氏看著王子騰的臉色,心裡暗暗吃驚。瞧著老爺這樣的喜色,莫非是華大夫回來了?這麼一想,就不動聲色地看了薛蟠一眼,才笑著迎上前說:“老爺大喜了?”

王子騰便笑了笑說:“夫人怎麼知道我有喜事呢?”

侯氏拿著帕子掩唇一笑,“老爺這些日子為著蟠兒的事兒,都多少日子沒展顏一笑了。這些個,老爺自個兒不知道,可我卻瞧得分明呢。”

王子騰朗聲一笑,便拉過侯氏的手道:“多虧了夫人這些日子為我管理家事又照顧蟠兒。我才能騰出手來做出功績給皇上看呢。”

侯氏聞言,眉頭便是一跳。聽王子騰話裡的意思,難道竟不是華大夫的事兒麼?這麼想來,臉上的笑意雖不減,可話音卻是一轉就變了。隻笑著捧了一杯熱茶給王子騰吃著,又問:“老爺既有喜事兒,怎麼不說與我聽聽,也好要我高興高興呢?”

王子騰又笑了,滿臉喜不自禁地道:“皇上才下發的旨意,再等數日,我就要升為九省都檢點了。”

“呀!”侯氏驚呼一聲,眨著一雙明眸笑道:“果然如此,那可真是咱們闔府的喜事呢!”說著,便又連聲向王子騰道喜起來。

王子騰聽得心裡暢懷,臉上笑著,嘴裡卻道:“夫人快彆如此,皇上的旨意雖下來了,可這公文還在路上呢。咱們也彆太張揚了,反倒招了彆人的眼睛。”

一句話說得侯氏連聲吃笑,指著房中眾人笑道:“老爺這話說的,這事兒老爺說與我聽,我一個內宅婦人莫不是還出去嚷嚷不成?再說咱們這屋裡,還有什麼外人。是翠兒,柳兒還是小紅能說出去,老爺隻說出來我聽著是了才罷!”

說得王子騰連連搖頭,隻笑道:“是我說錯了,我再說不過夫人的。”言罷,已經一把拉過正在嬌笑的侯氏,隻對服侍的丫鬟道:“你們在這裡服侍著薛大爺,我和夫人先出去了。”

侯氏又是一笑,隻隨他去了。

等到了晚上王成回來,侯氏便把這事兒又給兒子說了,自然一家人又笑了一會兒子。王成便向王子騰敬了酒,父子二人一番長談。侯氏見他父子二人有話說,便也樂得在一邊相陪。

王子騰因笑道:“如今皇上既還肯重用我,想來,咱們也該收斂一些。彆學著那些個不上台麵的人家做事才對。”說著,便對王成道:“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有些個事情也該好好考慮考慮。”

王成聽王子騰這樣說,便也笑道:“老爺這話說的是,兒子如今也大了,正想著不如去西山大營曆練幾年才好呢。”

王子騰一聽果然連連點頭,侯氏卻很舍不得,隻道:“你年紀輕輕的,去那西山大營可吃不吃得了苦呢?”

王成便笑著說:“有什麼吃不了的苦呢,太太把我想得太嬌慣了些。我自小胡打海摔慣了的,小時候被老爺不知道打了多少次,如今正是該好好吃些苦頭的時候。現在吃得苦,日後才能不吃苦呢。”

侯氏細細地品嚼了兒子的話,隻好把心裡的萬般慈母心腸都按下不提。

王成卻又笑道:“老爺不知道,我從京裡朋友那裡聽得一件事情,也不知道真不真。”見王子騰看過來,便隻笑道:“那大姑媽家的娘娘不是要省親了麼,聽說二姑媽也住在大姑媽家是不是?”

王子騰便點頭道:“正是,這事兒原也沒和你提起。你二姑媽一家進京的時候,我正升了九省統製要往外省去。所以兩邊兒一耽擱,竟是錯過了。你二姑媽常年在金陵住著,也不大往京城裡來。往日裡我們也常要你二姑媽來京城裡呢,可巧這次他們一家子都上京,咱們家竟不在。”

王成便笑道:“父親可知道,那二姑媽一家子上京來是為什麼事兒麼?”

王子騰心道:“還不是薛蟠打死了人命的事兒麼!”可這話卻不能對王成說,隻好道:“那是因為你二姑媽家的表妹要進京來小選的,所以便舉家來了京城裡頭。”

王成一聽,便撫掌笑道:“可不正是這件事兒麼!”說著,見王子騰滿臉的疑惑,連侯氏也目露困惑,便笑著說:“我京裡的朋友和王爺有幾分私交,他可給我說了,王爺那裡聽到了風聲,怕二姑媽家也要出個娘娘了。想來這是天大的好事兒,我也不瞞老爺和太太啦。”

王子騰一聽就有些不信,隻笑罵道:“你知道什麼,這事兒又不知道是哪個吃飽了飯沒事兒做的東西傳出來的話了。你二姑媽家的表妹雖有小選之名,也是為的這個進京,可她身上一來有孝,二來中間又出了些彆的事兒,你二姑媽家的表弟還吃了官司。為著這些,你表妹縱有小選的名額,也是沒有機會的。”

王成一聽,便更疑惑了。他可知道那馮紫英向來是交友廣闊的,他嘴裡的話還做得了數。何況今次他寫信來說,這事兒是從北靜王爺那裡漏出來的風聲,便更是真切的了。王成心裡隻覺得,既是二姑媽家的好事,自然他們家也該替她們歡喜歡喜,便把這事兒同王子騰說了,好叫自家早做打算的意思。誰想他說了這事兒,不僅沒落得好兒,還被王子騰好一通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