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1 / 2)

第一百二十九章:此章名為萬更福利

賈元春自打前幾日在禦花園裡見著太上皇震怒,心中便老大的不自在。Du00.coM她雖對林家並無多少好感,可心裡卻也明白,林家如今在朝堂上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她雖是國公府的出身,說到底,襲爵的卻並不是自己的父親。加上之前賈政被禦史參了一本,皇上重重斥責了一番,就是連五品的官位都怕不保。

元春心中著慌,越發的惴惴不安,服侍太上皇時自然比之平時更加勤謹小心。

誰想那日在禦花園裡,瞧見兩個玉麵公子遠遠兒的站著說話。元春本覺著其中一個有些麵熟,卻又想著到底是外男,她又是深宮女眷,到底不好先開口。哪知道,其中一個公子卻板著臉喝罵起宮人來,元春瞥見太上皇的臉色,就知道他心裡已經著了惱。

果不其然,太上皇沉著臉就去把那十一皇子好一通訓斥。元春在旁邊聽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那個低垂著頭不言不語的小公子竟是林姑父家的大公子,心裡好生奇怪。

想著林家如今的地位,元春有心交好,便開口在太上皇麵前賣了個乖。原以為這是個巧宗兒,誰想也不知道惹了太上皇哪裡不快,反倒讓林澤受了無妄之災。

元春越想越是摸不著頭腦,沒兩日的功夫又被召去太上皇跟前服侍。可和以往不同的是,這回太上皇沉默良久,開口也隻問詢了幾句關於林家的話。元春輕聲細語的答了,心中卻是驚疑不定。這林家,何曾要太上皇如此上心過。

再一細想,林澤這無妄之災也是因自己而起。

元春心中有些後怕,惟恐這林家把這事兒怪罪到自己頭上來,因掛念著此事,元春一時走神,竟把放在桌上的墨玉鎮紙給打碎了。太上皇的臉色一下子便沉鬱了下來,隻冷冷地道:“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不滾回去!”說著,已經命人“送”她出去。

元春當下便白了臉色,雙股戰戰,太上皇是喜怒不定的性子,她哪裡還敢分辨,連忙便從屋中退了出來。隻是沒走兩步,便見迎麵走來一位宮裝麗人,仔細一瞧,可不是人到中年卻仍舊顏色逼人的慎太妃嘛!

隻聽慎太妃掩唇譏笑道:“妹妹怎麼惹得老聖人發了這樣大的火,若是氣壞了太上皇的身子,妹妹如何吃罪的起呢。都說妹妹是在老聖人跟前服侍的老人兒了,誰想反倒越發的不如新人知進退了。”說著,便指著身畔一個清秀可人的女子笑道:“你可彆學了那些低三下四狐媚子的做派,若是有一日也惹得太上皇不高興了,可沒好果子吃呢。”

那女子低低的應了一聲,複又抬起頭來,隻笑著說:“娘娘說的,臣女省的。”

元春打眼兒看去,隻見這女子鬢發如雲,容顏秀美,加上穿著打扮皆不俗,更添了三分嬌美。元春心中正奇怪呢,就聽那女子又笑著給她行了一禮,口中道:“臣女給賈妃娘娘請安。”

元春看了一眼慎太妃,眉眼微微一動,“你是誰家的姑娘?”

“臣女乃是江南甄家嫡女,甄瑤。”

元春微微吃了一驚,竟是甄家的姑娘。想到王夫人之前來請安時常掛在嘴巴提起的話,元春不由地便多打量了甄瑤幾眼。一時想著甄瑤這樣的人品相貌,如何怕沒有良配,倘或寶玉如今尚未娶妻,能有甄家這樣的助力豈不是極妙的事兒?隻可惜了,到底是一本折舊書。

慎太妃看了元春一眼,便笑道:“怎麼,妹妹如今也是瞧著美人兒便直了眼兒不成?若說起來,甄姑娘這樣的人品相貌,連我看著都要讚一聲的。何況妹妹呢?”

元春聽出慎太妃口氣不善,不欲與之有口舌之爭,便笑道:“妹妹還有事兒,如此便不多陪了。”說著,又看向甄瑤道:“甄姑娘難得進宮一趟,很該多走走,多看看呢。”

甄瑤微微抿了抿唇,淡淡笑道:“賈妃娘娘說的是,臣女曉得了。”

元春一路回宮,便遣了抱琴在出宮的必經之路上等著,隻交代了倘或甄瑤從慎太妃那裡出來了,便請到自己宮裡一敘。誰想這裡還沒有請到人,那廂才發過脾氣的太上皇卻遣了人來接五公主過去歇晌午覺。

元春不敢阻攔,心裡卻十分擔憂,身邊又沒了抱琴好商量一二。元春咬了咬牙,便往寶釵宮裡去了。

聽罷元春的這些話,寶釵也隻笑了笑,“大表姐也太過憂慮了些,依我瞧著,倒是太上皇喜歡五公主的緣故,所以才遣人來抱了五公主過去呢。”

元春掖了掖嘴角,想到寶釵這裡還有六公主歇著,便壓低了聲音道:“好妹妹,我說句真心的話,若說起太上皇最疼愛的是哪個孩子,隻怕還是妹妹的六公主呢。”

想到平日裡太上皇一日不見六公主便心裡不踏實的樣子,元春心中就浮現了幾分嫉妒。瞧著寶釵那明豔照人的容貌,伸手一撫上自己的側臉,隻覺得自己的容日漸枯老萎頓,比起寶釵和那些新進宮的年輕女子,越發的不如了。

寶釵隻消一眼,便看透了元春心中所想,借著吃茶的動作遮住了唇邊的一抹冷笑,這才開口道:“不過因著公主年幼的緣故,老聖人多疼惜一些罷了。大表姐也彆妄自菲薄,前兒個太上皇在我這兒閒坐了一小會兒,隻片刻便坐不住了。一心記掛著姐姐和五公主呢。”

果然,元春因這話臉色回轉了不少,這才笑道:“到底是妹妹這裡留得住人。”

兩人正坐著說話時,就聽鶯兒進來道:“娘娘,劉太醫來請平安脈呢。”

寶釵不著痕跡地看了元春一眼,見她並沒有要走的意思,便也不回避道:“請他進來罷。”

一時鶯兒出去叫小太監請了劉太醫進來,這裡便有幾個宮女和嬤嬤請寶釵和元春進幔子裡去坐。元春看了一眼那垂下的重重紗幔,便笑嗔了一句說:“我這樣的年紀,不說已經大了些,就是還笑著,難道還怕他不成!竟要這些勞什子的東西,我那裡是從不要放幔子,都這樣瞧的。”眾宮女和嬤嬤聽了,都不言語,隻低著頭。

寶釵倒是抿唇笑了笑,說:“大表姐說的是呢。”轉頭便對身邊服侍的宮女道:“把帳幔掛起來罷,有什麼可回避的呢。劉太醫都多大的年紀了,偏你們防的這樣。”

幾個小宮女低低的應了,便拿過一張小桌來,放下一個小枕頭,才命人請劉太醫入內。

一時隻見鶯兒並兩個相貌平平的宮女將劉太醫領了來。

王太醫不敢抬頭,一路低著頭躬身走著,到了階磯上,早有兩個太監在兩邊打起簾子,兩個嬤嬤在屋內導引進去,又見鶯兒迎了出來。

寶釵今日穿著一鬥珠湖綠色的對襟褂子,端坐在榻上,兩邊四個未留頭的小丫鬟都拿著蠅帚漱盂等物,又有五六個老嬤嬤雁翅擺在兩旁,旁邊又斜坐著一位穿紅著綠戴寶簪珠的人。劉太醫不敢抬頭,先上來請了安。

元春見他穿著六品服色,便也便含笑問:“供奉好,這位供奉貴姓?”

寶釵笑看了鶯兒一眼,鶯兒會意,忙上來回道:“回賈妃娘娘,姓劉”。

元春又笑道:“當日太醫院正堂王君效,好脈息。”

劉太醫忙躬身低頭,含笑回說:“王太醫年事已高,去年已經致仕。”

元春聽了,笑道:“原來這樣,我還說呢。他原是個有手法的,每逢他請脈時,都是最謹慎不過的了。”一麵說,一麵慢慢的伸手放在小枕上。“不知劉太醫的脈息診的如何,本宮從未見識過呢。”

鶯兒見元春老大不客氣的樣子,不由地多看了一眼。隻見寶釵含笑點了點頭,鶯兒忙命老嬤嬤端過一張小杌放在小桌前,略偏些。

劉太醫餘光瞧了鶯兒一眼,見她微微點頭示意,這便屈膝坐下,歪著頭診了半日,又診了那隻手,才忙欠身低頭退後幾步。

元春見狀,便笑說:“勞動了。本宮原是多叨擾的,劉太醫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很該為妹妹好好診脈才是呢。”

劉太醫忙答了幾個“是”,複又上來給寶釵請了脈,這才退到外室寫方子。

鶯兒輕輕地走了出來,隻留了一個藥童在門口守著。鶯兒低聲地問了寶釵的脈息,王太醫說:“娘娘並無彆症,偶感一點風涼,究竟不用吃藥,不過略清淡些,暖著一點兒,就好了。如今寫個方子在這裡,若娘娘愛吃便按方煎一劑吃,若懶待吃,也就罷了。”說著吃過茶寫了方子。才寫罷寶釵的方子,就聽鶯兒又問起元春的脈息,隻歎了一聲說:“兩位娘娘原是金尊玉貴的人,雖有些涼意伏在體內,究竟也無大礙。”

說罷,剛要告辭,隻見旁邊的偏殿走出一位奶嬤嬤,笑說:“劉太醫也請來瞧瞧六公主。”一邊請,一邊道:“公主這幾日隻嚷著腹痛,睡也睡不安慰。好容易哄著了,到底是娘娘心裡也放心不下,務必請您看上一看。”

劉太醫聽說,忙起身往偏殿去,就著奶嬤嬤抱著六公主的姿勢,左手托著六公主的手,右手診了一診,又摸了一摸頭,又叫伸出舌頭來瞧瞧,笑道:“我若說了,隻怕公主心裡又該怪我了。公主原無大礙,不過是腹內積了食兒。隻要清清淨淨的餓兩頓就好了,也不必吃煎藥,我回去後命人送丸藥來,臨睡時用薑湯研開,吃下去就是了。兩天裡準好的,請娘娘不必擔心。”說畢作辭而去。

鶯兒拿了藥方來,回明寶釵原故,將藥方放在桌上出去,不在話下。

這裡元春和寶釵見大夫出去,方又說起了先時的話來。一時見鶯兒回來了,帶了藥方兒,又聽她說到劉太醫的醫囑,便笑道:“我原還說,自打王太醫回鄉去了,這太醫院便也少了有能耐的太醫。如今瞧著,妹妹這裡請平安脈的劉太醫倒是很好。”

寶釵笑了笑,“大表姐若喜歡,便讓劉太醫日後也在大表姐宮裡請平安脈便是了,左右不過小事兒。何況,劉太醫的醫術,就連老聖人也是稱讚過的,想來,很是信得過。”

元春一聽,眼中飛快的閃過幾絲鬱色,很快便笑道:“妹妹說笑了,能在太醫院做事兒的,哪裡有醫術不精這樣的笑話呢。原給我請平安脈的太醫便很好,妹妹自己這裡受用罷。”說罷,隻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辭了。

等元春一走,鶯兒這才小心地服侍著寶釵躺下。隻見寶釵臉色微白,額頭上冷汗密布,連唇色也失了血色。

原來自打生了六公主之後,寶釵的身子便似掏空了一般,這兩年來,隻靠著藥物調理著,卻是難以根治。寶釵自知身子不如從前,又因從胎裡帶來的熱病一年重似一年,連冷香丸都失了幾分藥效,心中也是惶急。

今日元春來說話,寶釵雖有幾分不耐,卻也不得不強撐著應付。她身子如今也不耐久坐,陪著元春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這便有些架不住了。元春才一走,寶釵便由鶯兒扶著躺下了。見鶯兒忙著服侍,寶釵無力地揮了揮手,“公主那裡如何了,劉太醫怎麼說?”

“劉太醫說了,公主不過是因著腹內積食兒,餓兩頓,清一清腸胃便好了。”

寶釵這才放下心來,一直緊繃著的神經也鬆懈了幾分。“鶯兒,勞累你了。”說著,又歎息道:“等再過兩年,我定為你尋個好人家,風風光光地讓你嫁出去做個正頭娘子。”

鶯兒笑著福了福身,“謝娘娘為奴婢打算。”說罷,卻轉頭偷偷地擦了擦眼角滑落的淚水,寶釵的身子,不說她自己已經覺察到不好了。就是鶯兒也能發現,如今聽見寶釵的這句話,心中更是酸楚無限。“奴婢不想出宮,求娘娘給個恩典,讓奴婢就服侍在六公主身邊吧。”

寶釵隻搖頭笑而不語,這話便暫且撂開不提。

卻說林澤在承乾宮裡待著,早有些不耐煩。又因身邊連個說話的人兒都沒有,越發的煩悶了。這日午後,才歇了午覺,便聽屋外有人聲細語。林澤踮著腳走到窗下悄聲聽著,隻聽到有細細的人聲說起“要見小公子”,“若老聖人高興……也是造化了”等等,雲雲總總,卻模糊不清。

林澤蹙眉思索良久,又踮著腳跑回榻上,揚聲道:“來人啊,我起了。”

說罷,果然老太監立時就打起了簾子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滿臉笑容的白麵太監。林澤看了他一眼,就聽他笑眯眯地上來打了個千兒,笑道:“給林公子請安了,奴才叫小安子。”

林澤也笑著點了點頭說:“公公好。”

“哎呦,林公子真是俊俏非凡呀!”小安子笑著上前湊趣了一句,又見林澤在老太監的服侍下穿好了一件玄青色交織綾綢衫,越發襯得麵若冠玉,眉目清雅。因忙討好地笑道:“林公子,老聖人讓奴才請您過去呢。”

林澤“哦”了一聲,眉梢微微一挑,便帶出了一絲笑意來。“如此,還請公公在前麵帶路了。”

小安子忙不迭地應了,林澤便跟著他往老聖人的壽安宮去。察覺到身後傳來若有似無的目光,林澤微一側目,就對上了老太監微露憂色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動,到底也沒說什麼。這老太監說到底還是老聖人的人,於自己……縱有幾分關心,隻怕也不能全然當真。

想到這裡,林澤眸色微沉,臉上的笑容卻無端的溫和起來。

小安子偷眼兒一瞧,心裡不由地低歎這林公子生的好皮囊,隻微微一笑,不知要多少姑娘為之心碎了。

且不說這二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心中百轉千回,心思各異。等到了壽安宮,林澤便被太上皇宣了進去。才一進屋,就見太上皇站在偌大的書桌後麵,桌上是鋪陳的巨大圖紙。林澤看了一眼,那上麵畫的似乎是園林平麵圖。林澤眨了眨眼,自覺無甚趣味。

太上皇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眉目宛然,不由地微微出神。卻無意瞥見林澤嘴角一抹笑容,心思微頓,難得的露出一抹勉強算得上“溫和”的笑容。

“你來看看這幅畫。”

林澤走過來,看了好一會兒,才道:“微臣看不懂這畫。”一副平麵設計圖,有什麼好看的?

太上皇也不著惱,隻笑了笑說:“你隻說說,這園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