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2 / 2)

賈母見他們幾人吵吵嚷嚷,實在不像話。隻把手裡的茶盞重重一磕,“好好兒的日子,不說在薛家熱熱鬨鬨的,反而鬨出這些笑話來,一味要人笑話。隻怕明兒個京裡就要傳遍了咱們家禮數不周,管教不嚴的過失來。你們還有心思在這裡爭風吃醋,不怕要滿屋子人笑話!”

說罷,便將目光看向了王夫人,見她緊抿著嘴不甘心地退到一邊。這才緩了緩語氣,向賈政道:“今兒個是探丫頭的好日子,本不該說這些。隻是寶玉這孩子,你一貫是曉得的,姊妹間的情分向來他看得極重。從前在家時,他同三丫頭的感情本就最好不過,今兒個見她出嫁了,心裡怎麼舍得。竟是自作主張地偷跑去看探丫頭了,隻是遇著了柳家大郎,一番口角不提,竟還動起手來。”

賈政才聽賈母說到第一句,眉頭便已經皺得死緊。待聽完這一番說辭,心中早火冒三丈,隻瞪著一雙眼睛四處看了,怒喝道:“混帳,不知禮數的東西,這會兒定是惹了禍事躲起來不敢見人。來人啊,拿寶玉來正房說話!”

話落,聽見上房外有幾個小廝應了,才抬頭衝著王夫人好一通申飭。

“他難道還是個總角小兒?連男女大防竟也不顧,隻往後宅裡廝混。在家時,你們一味護著,不肯管教。這便是出門做客,總該懂些禮數。不說探丫頭如今已經出嫁,便是薛家的人了。就是那新房後宅的,難道沒有薛府的女眷?你這做太太的從不理會,這會兒子鬨得人儘皆知,豈不是讓咱們府都成了笑話?”

賈政此人最愛惜麵子,從前一味逼迫賈珠念書,也是想著家裡能有個正經科舉出身的子孫撐起門楣,好叫臉上有光。誰想賈珠命薄,一病死了。後又有了寶玉,胎裡出來便說不凡,然而長到如今這樣大,卻還是整日隻肯在內帷廝混,一旦發狠要他讀書,便嚷著渾身病痛。王夫人和賈母皆把賈珠身隕之事掛在嘴邊,不許他威逼。

然則今日之事,聽賈母此時說來,竟是小事。可想到賈母素來最疼寶玉,隻怕是惟恐他打罵寶玉,故而隱瞞了些事情罷了。想到此,賈政臉上神色陡沉,看向王夫人目光如炬,“我竟不信,難道他平白去了後宅,那柳家相公也是個不知禮數,上來就打的不成?你給我照實說,倘或砌詞狡辯,彆怪我翻臉無情!”說著,冷哼一聲,“之後若我知道了什麼,便是打死他,也不許攔!”

話音未落,門口便傳來一聲脆響。竟是寶玉被賈政的兩個小廝硬是請來了上房,堪堪才進了門,便見賈政麵目凶神惡煞地向王夫人發難,一句話便要將自己“打死”,一時懼怕,竟是摔了脖子上的通靈寶玉。

賈母一見,連忙舉起拐杖就要捶打賈政,嘴中罵道:“孽障,如何竟要打死他。他小孩子家家,哪裡知道這些規矩。平素在家時,你難道管教過他?還是悉心教導過他?我知道你是厭煩我護著他,也罷了,明日我便收拾了東西回去金陵,省得礙著你的眼!”說罷,又揉著心口喊痛,嚇得鴛鴦臉色煞白,隻說:“寶玉也收拾了同我一起回去,咱們爺孫兒倆都走,離了這京城方稱了你的心!”

一番話唬得賈政連忙跪伏在地,痛哭道:“母親如何說這些話來傷兒子的心。左不過是為著寶玉不爭氣,兒子焉有不盼著他好的道理。隻是眼下他定是犯了大錯,母親一味袒護,可外人卻不會輕饒。兒子心裡惶恐,隻怕愧對祖宗,求母親見諒,切莫再說要回去金陵的話來了。”

寶玉這時已被襲人拉著站到了賈母榻前,賈母一手摟住他在懷裡摩挲,一麵見賈政已經告罪,便也不再發作。再看懷中的寶玉臉色微白,到底是歎了口氣說:“隻怪寶玉一時惦念著三丫頭,去新房看她時,不妨衝撞了柳家姑娘。那柳家大郎也是個要強了,不由分說便打了寶玉。可憐我的寶玉,好好的一個人兒,連嘴角都打破了。”

賈政這時已會過意來。

想來是寶玉在席上無趣,便尋了間隙去後宅新房裡去找探春。誰想碰見了柳家的姑娘,這男女大防的觀念寶玉是從不曾有的,在家看見丫鬟小姐都是一味的胡鬨。想那柳家姑娘定是被寶玉的一番言辭或是舉動給氣得狠了,這才驚動了柳家大郎,一番口角下來,動手也是在所難免。

賈政想通這些,心中直氣得嘔血。

他本就不指望這孽障給自己掙些什麼臉麵,隻盼著他莫要使得家族蒙羞也就是了。誰想千防萬防,還是防不住這孽障的言行舉止。那柳家既是薛府的座上客,隻怕也有些來頭。賈政心裡忿恨難言,再看賈母一心護著寶玉,便是再多的責難也是無用的。心中鬱結難抒,便伸手告辭說:“既是如此,明日兒子命人備了厚禮親自去柳府告罪,隻盼著他們不要追究便是了。”

說罷,也不管賈母和王夫人的反應,徑自拉了跪在一旁的趙姨娘一同出了上房。

邢夫人看了這一出兒戲,心中早樂了。見王夫人眼中難掩憤恨,咂了咂嘴,也站起身向賈母行了一禮,“媳婦兒憂心大老爺的身子,二叔既有了章程,媳婦兒便不多擾了老太太清靜。”說著,向迎春招了招手說:“二姑娘,這便給老祖宗告辭了罷。”

迎春順從地向賈母福了福,這才和邢夫人一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