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2 / 2)

宇文一家的作風向來保留了純樸粗獷,楊徽音對她能做出什麼來都不覺得意外,而除卻學識之外,她有許多事情都需要求助這個同歲的女郎。

“你也知道,我之前不是問過你們若是喜歡一個男子,該送些什麼做賀禮麼?”

這件事的後續她從不曾和彆人說起,宇文意知後來也沒問,她現在要說起的時候仍覺麵熱:“他後來是應了我的,但我阿爺他們卻替我相看了彆人家……”

她借口宮中事多,很少歸家,好來逃避阿爺對她婚事的關懷,然而她正當妙齡,有些煩惱卻不可避免:“我現在可是騎虎難下了!”

宇文意知定定地看了她許久,將楊徽音看得都有些赧然的時候,終於忍俊不禁:“我還以為你麵皮薄不敢問,又或是被人家拒了不敢說,這些時日不好意思探話,沒想到你不聲不響,倒是把事情做成了!”

楊徽音不肯說具體是哪一家的郎君,她也不去討嫌惹人羞惱,隻沉吟片刻:“瑟瑟,我記得你說他人不錯的,難道是令嚴眼光太高,你擔心選不上這乘龍快婿?”

“那倒不是,”楊徽音含羞,輕輕搖了搖頭:“我和他才好沒有多久呢,哪裡就到談婚論嫁的那一步了?”

這一點宇文意知很是理解她:“是得好好甄選,萬一他有什麼不好,你又已經不能脫身,豈不是把終身都誤了?”

做情郎是一回事,嫁人又是另外一回事,情郎隻要找的隱秘,對婚嫁的影響幾乎等於沒有,但議親的事情叫彆人知道,中間若是還有些不順利,往後再尋另一家心裡就有計較了。

宇文意知道:“他的家世既然配得上,等到你情願,教他爺娘上門商議就好,隨國公府要是與之無仇,想來令尊頂多心痛女兒,刁難幾句也就罷了。”

她的阿爺還不至於敢拒絕天子,更不敢讓太上皇和太後親自登門,但是她並不是那麼想要嫁人,“嫁人有什麼好的,若是嫁人,便得與男子行周公之禮,我可不想那麼痛,還想和他這樣多相伴一些時候。”

皇帝雖然同她說並無與女郎相好的經驗,然而無微不至的疼惜與略顯青澀的相處,叫她很是心滿意足,隻想沉浸在現在的安適與歡樂,並不想立刻更進一步。

但她若是不想成為眾人目光聚焦之處,爺娘對她婚事的關心就是沒有辦法避免的事情,要是叫陛下曉得盧氏確實起過與隨國公府結親的心思,心裡總不會痛快。

宇文意知沒想到是這樣的緣由,覷了幾眼她嬌怯風流的身段,不知道來日叫哪個有福氣的消受去,忍笑道:“那可怎麼辦,難道不告訴你的情郎,教他傷心吃醋?”

“自然也不能全不說,那我成什麼人了,腳踏兩條船?”楊徽音主要是怕聖上誤解之餘又要遷怒盧氏,不免對盧家的娘子生出幾分怨氣:“十一娘做什麼要將我的東西給旁人看,叫她哥哥生出誤會,還當我阿爺真看中他成東床了!”

大理寺卿要入內宮講學,定然是要向天子提前稟明,她不擔心聖人會不知道此事,隻是擔憂萬一那人說錯些什麼話,引火燒身。

“就是,盧家的郎君心裡也沒個成算,多大的年紀,隨國公麵前都未必執子侄禮了,還想求娶你做繼室的娘子,真是不害臊!”

宇文意知將傳聞中的大理寺卿歸於和自己哥哥一類令人頭疼的人物,加上楊徽音不喜歡,所以不免罵得狠些,但卻被楊徽音以手指輕按住了口。

方才還一臉愁容的她聽到最後一句,忽然漲紅了臉,叫宇文意知莫名詫異:“我哪句說的不對?”

“沒什麼,”楊徽音被戳中了一點心事,怒氣莫名消散,反而莞爾:“算了算了,我還是想想怎麼和他說罷。”

……

盧照風下了朝後被單獨留下來與聖上議事,刑部斷了幾樁秋後問斬的案子,大理寺以為頗不妥,他將近期的一一看過,而後將有異議的案件整理出來,上呈天子定奪。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難道是快入夏的原因,聖人這些時日似乎待臣下較往常有些心浮氣躁。

但也有可能隻是對他,因為最近他和刑部較的真越來越多了,一連翻出許多案情。

有些甚至已經是太上皇那一朝的事情,或許聖上以為,屢屢推翻上一位君主所為,有損聖譽,且並非和睦相處之道,很是不滿他的不通世故。

但這本來就是大理寺份內之事,縱然君主不滿,可到底聖上也未曾放到明麵上說,他不願意過分強項,可還是要時常到紫宸殿來叨擾,因此也隻能將陛下的麵色當作不見。

他站立回話,向來筆直如鬆,隻是皇帝禦覽的間隙,他也不免思緒飄遠,聖上前些時日駕臨太學,遊幸之餘,聽說對世家子弟的疏忽憊懶十分不滿,幾位博士雖未遭斥,卻以為麵上無光,這些時日愈發盯緊,家中的九郎這些時日簡直是苦不堪言。

盧照風正想著,眼神不知不覺飄到了聖上禦案一側的字上,皇帝近來新作美人戲狸圖,他來之前大約正預備題字作序。

貓兒枕在美人的心口,卻還不安分,被窗外飛來的蝴蝶引誘,畫中的絕色佳人將它鬆鬆攬在懷中,不肯放走。

莫名的,他覺得聖上的禦筆親書,今日分外眼熟。

他默默想,原來甘作獨身的聖人天子,也會有作美人圖的繾綣情致。

“盧卿做事,向來是很少出差錯的,”聖上將他所陳疑點一一看過,又問了幾處詳情,盧照風回答亦妥當,很是滿意,然而卻並未準奏:“看來大理寺積年的案件不夠你瞧,竟有了往遠誌館講學的誌向。”

盧照風想了想,之前太後似乎也恩準過朝廷官員入內講學,他此舉並無不妥,“回聖人的話,女傅乃家母故交,誠懇相邀,臣以為盛情難卻。”

聖上哂笑,卻道:“果真如此?”

盧照風侍君坦誠,回稟稱:“除卻舍妹,乃是前時兩家議親,礙於宮禁之隔,家母確有令臣入館探究試見之意。”

婚事未定,他並未說出具體的名字來,可見君子,聖上的麵色倒是緩和些許,又道:“前頭講學,後麵便定親,傳出去於盧卿名聲無益。”

“男婚女嫁,天下自然之理,”盧照風詫異道:“兩姓結好,乃父母之命,臣不懼流言。”

聖上正欲作色,然而何有為卻神色匆匆地進來稟報,低聲在聖上耳邊說了幾句,聖上隨後揮手示意他退下,匆匆中斷了這場談話。

盧照風想,或許是什麼重要緊急的軍報,不方便他知曉,因此識趣離開。

他走遠的時候,清風送來一聲甜膩的喵嗚,他身形頓了頓,忽然想起來不知道是誰說起,皇帝養了一隻脾氣不大好的禦貓,偶爾損傷禦體也十分縱容。

大抵就是它了。

然而那發出聲音的罪魁禍首,已經半倚在胡榻上,慵懶享受這愜意的涼。

她鬢邊換了新的牡丹簪發,鴛鴦眼的小貓已經有些熟悉紫宸殿書房的氣味,很悠閒地捕捉投落在地上的日影。

見聖上過來,她很是識趣地又咪嗚了一聲,惟妙惟肖,連鴛鴦也忍不住回頭疑惑去看,而後她又忍不住笑,撒嬌問道:“聖人,你瞧我學的像不像?”

“瑟瑟,今日怎麼來得這樣早?”聖上見她春衫換了夏裝,更顯清爽嬌嫵,去撫她沁涼肌膚,道:“青提色的珠玉串,比珍珠更襯你些。”

她也很喜歡那圓潤珠玉裡似能流動的淺淺青綠,配她簪發的綠牡丹很是清爽,但她今日過來,卻不是來向情郎求教妝發的問題,而是來教他寧心靜氣些。

“聖人喜歡吃碧色的葡萄,便要往我的身上掛麼?”

她伸手,不避初夏的一點燥,似往常一樣要他抱著,而後卻出其不意,在他頰側輕啄了一下,“聖人似乎是中了暑,叫人弄點冰口的豆沙酥山來。”

女郎身上清爽的香環住裹緊了他,聖上聽到耳邊細若蚊呐的安撫:“我不懂事,委屈聖人了。”

兩人若沒有這一層也就罷了,偏偏有了以後,這些事情很難教聖上舒心。

聖上麵上似乎見了一點笑意,隨後那麵部卻隨著下顎的收緊又嚴肅起來了,他屈起食指在她額間輕敲:“你身上見紅,又變著法琢磨討一口冰吃。”

她很不服氣:“我是真心這樣想的。”

不過她想,已經是第三日了,順帶吃一點也無妨。

“那好,”聖上不待她開口,果真隻吩咐人做了一碗,他記得她素來的日子,讚許地點了點頭:“那瑟瑟未來七日不吃酥山冰酪,就是心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