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1 / 2)

送走陶汝衡和俞先生之後, 張幼雙還處在一個精神昂揚的狀態裡,偏著腦袋想了想,張衍那裡估計應該沒問題, 俞先生對貓貓貌似頗為賞識。

算算時間, 其實現在也不過才七八點鐘的樣子。

張幼雙精神奕奕,睡意全無, 乾脆靸拉著拖鞋, 趁著這股勢頭奔向書桌擼大綱。

她壓根就沒想過她真的能因為受陶汝衡賞識,而順利拿下九皋書院的offer。

在這個男女極度不平衡的社會。張幼雙長長地歎了口氣, 還是要靠自己努力打拚出一條路啊。

等到張衍回來的時候,張幼雙經過一番奮鬥, 終於將大綱給整理出來了。

就寫什麼這件事上,張幼雙曾經有過一番深思熟慮。

文抄公??

抄什麼呢?紅樓夢?如今大梁這市麵上還沒有《西遊記》與《紅樓夢》問世。

想象很美好, 現實很骨感。

張幼雙仔細想想,一秒泄氣。

還是算了吧。

紅樓夢的偉大之處並不僅僅隻在於劇情,就不說它這文學價值、曆史價值、社會價值、藝術價值了。

張幼雙嘴角微抽。

光這秒殺她十八條街的文筆,都不是她光靠默寫就能寫出來的好嗎?

所以說,比起文抄公, 還不如老老實實考慮自己動腦子吧。

這點東西難道還寫不出來嗎!

將思緒轉移到紙上, 張幼雙又瀏覽了一遍大綱和開頭的第一章。

這故事大致講的是個妓|女和一個世家貴族子弟的相愛。

語言之華麗綺豔,很有那大上海十裡洋場, 鴛鴦蝴蝶派的調調。

一個妓|女(女主)和一個鐘鳴鼎食、詩禮簪纓的世家公子(男主)相愛。

然而兩人的結合卻暗流湧動,埋伏著重重的危機。

男主是個風流薄情的世家子弟,即使是結了婚也沒改自己這風流薄情的秉性。

他固然愛女主沒錯, 卻並不會被愛情衝昏頭腦。

他依然會出去應酬, 彆人送過來的侍妾他也會欣然接受, 含笑應允。

在他看來這些不過都是玩物, 轉手就能送走的玩意兒,不值一提,也不值得他入眼。

他也不明白,甚至訝異於女主對這些女人的看重。

女主對這些女人的看重,其實並不僅僅隻源於對感情忠貞的要求,她身為妓|女,曾經如浮萍般無依無靠,無力掌握自己的命運,

她與這些女人感同身受,她同情這些女人,繼而無法接受男主對她們的態度。

矛盾的爆發始於男主的朋友。

女主在妓院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好朋友,朋友後來成了男主朋友的妾室,一次宴會上被客人看中,被男主的朋友轉手送了人。

隨後被淩虐至死。

女主憤怒地去找這兩方討說法,卻被男主朋友言語侮辱。

這時女主和男主的矛盾已然不可調和。

兩人大吵了一架。

謝玉山聞言,沉默了半晌,眉梢微蹙似有不解:“可是——她不過是個妾室。若沒有我,你也不過是個在秦樓楚館承歡賣笑的妓子,或許運氣好了,也會嫁予商人作妾。不過阿紈你放心,你是我唯一的正妻,我也絕不會作出那等鬻妻賣子之事。”

謝玉山的語氣可以說是溫和的,溫柔的。

但他那不近人情的,有些淡漠的印象,溫柔中透露出來的上位者的殘酷本質,就這樣深深地刻在了女主的心上。

在這日後的日子裡,還是男主低了頭,為她擿玉毀珠而麵色不改,溫和款款。

可是女主已然明白了。

男主並沒有將她當作一個真正的,平等的,有血有肉的人,她隻不過是他的寵物,他的玩偶。

在最後的最後,妓|女為了追求真正的自由,放了一把火,果斷離開了世家公子。

這個故事張幼雙主要參照了一下《玩偶之家》和《金粉世家》,可惜她能力有限,寫出來還是像個爛俗的三流小言。

擼完大綱,張幼雙看了一眼又一眼,想了想拿出紙筆,一筆一劃,脊背挺直地坐在桌前,寫道:

【前輩好,冒昧打擾,晚輩這幾天寫了一篇話本……】

通過這段時間的《四書》傳信,張幼雙隱隱約約大概摸清楚了這位巨巨如今正處於一個比較迷惘的狀態。

似乎是遇上了什麼事兒,站在了人生的轉折點上,在尋找自我。

距離她上次送信已經過了好幾天了,也不知道這位巨巨有沒有去書院教書。

額……想到那位巨巨,張幼雙心裡就忍不住給這位巨巨發張好人卡。

主要是因為,張幼雙她自認為自己和大多數當代青年一樣,是個**型社恐。

什麼叫**型社恐呢,就還沒有達到那種人前講話直打哆嗦的地步,硬著頭皮倒也能應付,不愛交際,更樂意自己一個人宅家裡,不愛接電話,懶得動彈,約好明天的飯局,當天晚上就後悔。

還有就是網上比現實更歡脫,這一點同樣也體現在了她和這位巨巨的相處之上,一不小心說話就不著邊際,開始原形畢露了。

比如說,這巨巨目前已經知道了什麼叫“奇葩”什麼叫“吃瓜”,什麼叫“膝蓋中了一箭”各種亂七八糟的詞彙。

這位巨巨脾氣簡直好到爆炸,不論她說了多少廢話,都不置可否,並不在意,她提出的問題他俱都一一地回複了。認真到張幼雙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憑心而言,這位巨巨簡直是個完美地樹洞,她有時候一肚子八卦無處與人說的時候,就特彆激動地找這位巨巨吐槽。

於是她就這樣越來越放飛,越來越放飛了。

與這位巨巨傳信的頻率也從半個月一次,到十天一次,再到現在基本上兩三天一次,一天一次,幸好知味樓離杏子巷還算比較近,她每天去買菜的時候都路過。

於是,大綱寫完之後,張幼雙下意識地就想到了這位巨巨。這位巨巨很明顯屬於士大夫階層的。如今的大梁話本消費群體主要還在於鄉紳、士大夫等識字的群體,她想征求一下這位標準的、克己複禮的士大夫對於她這個話本的接受程度。

【晚輩觀複叩上。】

將信封好,張幼雙又謄抄了一份,先是去了趟伊洛書坊。

將大綱拿給吳朋義看過之後,如果沒問題她就能開始著手正文的創作了。

這幾天,她和吳朋義的分工很明確,她負責內容,吳朋義負責各種外部包裝。

網文創作一般講求“黃金前三章”,這個概念其實脫胎於現代獨有的網文生態環境。

如今整個互聯網都在講求“短、平、快”,市麵上可供選擇的網絡越來越多,讀者的習慣也趨向於碎片化。

受整個互聯網大環境的影響,現如今,絕大部分讀者越來越缺乏耐心,容忍度也越來越低。如果你前三章沒能吸引讀者留下,殘酷而無情的讀者巨巨們絕壁會拔掉無情,說走就走。

在這一方麵可以說大梁的小讀者們還是一群沒見過大風大浪的孩子們,大梁的創作環境也比現代要寬容不少。

離開伊洛書坊之後,張幼雙先是轉道知味樓,借著又轉道寶晉堂買了幾本話本,坐在店裡看。

這一看不得了,她差點兒“咦咦”地跳起來。

她麵前這話本叫《瀛洲豔想》,說是去西岸七十萬裡的海外有個名叫瀛洲的地方,其國家的風土人情與中國無疑。

故事的主人公正是這個國家的公主。

為什麼張幼雙她這麼驚訝,這是因為穿越過來這麼久了,對大梁的情況她也基本摸清楚了。

她有理由懷疑這個話本映射的就是當朝的長公主臨國公主。

這位長公主如今正寡居在家,她的桃色緋聞卻是大梁人民津津樂道的話題。

用現代的目光來看,這位長公主的前夫,駙馬汝陽侯長子胡善倫,足以稱得上一個“渣”字。

據說這位駙馬婚後對長公主不算多好,大梁朝茶禁甚為嚴格,他竟然膽大包天向西藩走私茶葉,這事兒於是就被人告到了皇帝那兒。

你說這位渣男兄弟,向哪兒走私茶葉不好,偏偏向西藩。大行王朝是將茶葉視作重要戰略資源,作統治西北地區各族人民的重要手段。

皇帝大怒要殺駙馬,女主趕去求情反被牽連,一氣之下,這位子極度暴躁的皇帝竟然要連女主一道兒殺了。

當然,長公主最後沒死成,駙馬領了便當之後,長公主就成了寡婦。

話本裡的這個公主,也是個長公主,其生平事跡乎與臨國公主所差無幾。

內容在張幼雙看來其實也沒什麼值得可看的,無非是披皮八卦,打著豔情的名號,劇情一馬平川,毫無懸念可言。

看到後麵,最讓張幼雙難以釋懷的反倒是一個三線男配。

這位男配是個尚書,戲份不多,卻十分重要。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位的原型不就是俞巨巨嗎?

在話本裡,俞峻巨巨卻是女主蕭淑姮的白月光。

相較於其他緋聞對象浮誇的外貌描寫,作者對於他的描寫十分簡單。

俞峻他曾經救過女主的命。

女主蕭淑姮與俞峻初見是在一次宮宴上,男人沉默地站在丹紅的宮牆下,身形隱於了一汩月色中,淡得幾乎與月色融為了一體,側臉輪廓冷硬。

碰到女主後,俞峻自覺失禮,一言不發自行退避,但女主蕭淑姮看著這道挺拔如鬆的背影卻是失了神。

從那之後,女主蕭淑姮便對這位年紀輕輕的戶部尚書上了心。

然而俞峻卻是《瀛洲豔想》中唯一一個不愛女主的,他少負才學,恃才傲物。無意於男歡女愛,一心想要鏟除奸宦,肅清吏治,可謂是直男中的鋼鐵直男。

女主蕭淑姮因駙馬一事被皇帝遷怒後,朝野上下也有不少為女主說話的,無一例外全被盛怒之下的皇帝黜棄遷徙。

蕭淑姮走投無路之下,隻好在宮門落鑰前,攔住了俞峻,求他幫忙。

在朝野上下無一人再敢為女主求情的情況下,俞峻替她說了話。

隻說了一句話,或者說一個人的名字。

“先王後。”

隻這一句,一針見血戳入了皇帝的心窩子。

先王後被朝野上下奉為賢後,其人早逝,算是皇帝的白月光,她生前對長女也是獨女蕭淑姮是倍加疼愛。

其實這麼多天過去,皇帝氣也消了,奈何之前太軸,朝野上下紛紛閉麥,皇帝騎虎難下,下不來台。

俞峻這簡簡單單的一句,就救了女主的命。

張幼雙一邊感歎於這以俞巨巨為原型的男配的風骨,一邊又扼腕於“能看不能吃!作者你還是人嗎?!求你做個人吧!”

不過沒想到俞巨巨竟然也與這位長公主有這麼一段緣。

能將這宮闈風月寫得如此香豔鮮活的,看來這個話本的作者也是某個膽大包天的“圈中人士”。

這麼看來,她的偶像俞峻巨巨果然是朵不通情愛的高嶺之花。

看完之後,張幼雙就隨手丟在了一邊,繼續投身於事業中。

其實這麼多年過去了,說不期盼一段甜甜的戀愛那是假的,這一點上,張幼雙倒是很理智。沒有也強求不來,自己一個人過不更瀟灑。

至於她的偶像這位俞巨巨,她更是想都沒想過,據民間傳言這位巨巨貌似樣貌非常之帥,皎然若秋月,風姿鬱美,妥妥的一朵高嶺之花。

這玩意兒就像是夢女文學看過了就丟掉了,難不成你看過了尊龍的夢女文,還真期盼著和尊龍在一起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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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好,冒昧打擾,晚輩這幾天寫了一篇話本……】

像是一種意願,像是有磁石在驅使著他,吸引著著他一次又一次地來到知味樓的書櫃前。

這《四書析疑》寫得是聖賢大道,然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壓在書頁上,翻開時。

卻仿佛又五彩繽紛地躍入了他的眼簾。

象征著與他截然不同的生活。

這生活裡充斥著喜怒哀樂,活潑、朝氣、快樂、輕浮、浪蕩,魯莽、狡猾。

他的腦子裡像是轟然之間敞開了一扇大門,湧入了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指腹輕輕壓平了微卷的紙頁。

他困擾,蹙起眉。

雖然對方總說些不著邊際的,他聽不懂的話。

卻又想,這令他要如何拒絕。

懸腕提筆,略一思忖,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我極少看話本,但你的想法未嘗不具備可行性……】

俞峻,或者說現在該叫俞吉,聽從了張幼雙的建議,他此時已經在九皋書院教了有月餘的書。

很不幸的是,祝保才真的被分配在了他門下,如今正處於一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狀態。

九皋書院總共分了六個齋,分彆為誠明,敬義,日新,時習,居業,明道。

祝保才就不幸被分在了所謂的“尖子班”明道齋。

他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祝保才心裡是清楚的。

在九皋書院學習的這一個多月,使得祝小騷年內心倍感煎熬,甚至患上了“冒充者綜合征”。

祝小騷年無力地趴在桌子上,目光在講堂裡來回掃啊掃啊掃。

很快,就有道身影出現在了他麵前。

“祝保才,你今日的日課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