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2 / 2)

再看向桌上這些聖賢書的時候,卻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了。

鄉試以八月,會試以陰曆二月,在這之中還有數月的時間可供舉子們準備。

臨近年關的時候,九皋書院給學生們放了學。

擱下手中的公文,俞峻抬起手捏了捏緊蹙的眉心。

身邊同事來來往往與他道彆,偶有學生也笑道:“先生,我們走啦!”

“先生,來年見!”

俞峻都一一點過了頭,“來年見。”

碰上學生則也多提點兩句,叫他們回去彆忘了念書。

陶汝衡將書院丟給他之後,便寄情於田園山水,成了個甩手掌櫃。

書院事多,臨近年關累積的公文案牘更是堆積如山。

左手邊上還放著一遝高高壘起的請帖。

九皋書院的俞吉就是俞峻這消息傳出去之後,哪怕過了數月,請帖還是源源不斷地送過來。

能見的他都見了,實在抽不開身的也隻好推拒了。

此時,春暉閣裡的人都已經走得七七八八。

張幼雙也已經走了,在此之前張幼雙到請他回家過年,但被俞峻婉言謝絕。

這讓張幼雙有點兒愣愣的。

她以為她和俞峻的關係已經能帶回去過年了?

可是俞峻的反應卻很“冷淡”,他好言拒絕了她。

“不了,書院上尚有許多雜事。”

既然如此,張幼雙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心裡有些悶悶的,刻意沒去看俞峻。

“啊、啊那好。”

實際上,他與張幼雙如此既無夫妻之實,亦無夫妻之名,更何況,他非張衍親父。俞峻能感覺出來,自從他上回在布政衙門裡說出了那番話,張衍碰上他就隱有些不自在。

從前師生相處倒也自然,經過這一遭,卻生疏了不少。

俞峻斂眸,握筆的手緊了緊,墨漬在紙上暈染。

到底是比不上親生父親的。

他雖有意和緩他與張衍的關係,始終不得其法。

如此答應張幼雙的邀請,登堂入室,到底給人以鳩占鵲巢之感。

四周闃無人聲,春暉閣外大雪如席壓在鬆樹上,鬆針不堪重負,簌簌地抖落了一地的夜雪。

錢翁沒去了倒還好,他就親自下廚去做一桌菜叫上錢翁一道兒吃。

錢翁人老了愛念舊,說說笑笑,他也就莞爾聽著。

錢翁去了之後,每逢過年都是他一人獨處,這一回也是如此。

明明這麼多年都是這麼過來的,然而今日卻偏生得難以忍受。

或許是有過溫暖,便覺得這耿耿的長夜實在難熬。

更深露重,眨眼間就到了三更天。

俞峻合上麵前的案牘,捏了捏酸脹的眉心,這才吹熄了春暉閣最後一盞燈。

臨走前點查了一遍,此時書院空無一人,齋夫他也讓他們先回了家過年。

確定萬無一失之後,這才鎖上了書院的大門回了家。

家裡冷清得倒是一如既往。

就這麼每日在家中辦公,出去買菜,回來做飯,一連過了十幾日。

眨眼就到了大年夜。

他洗漱之後,用了茶,忽然想起了張幼雙和張衍。

忍不住想他們這個時候在做什麼,是已經睡了?還是在守夜?

他幾乎是無法自抑地漫上了一陣思念,連心頭都微微發顫。

他麵前一盞青燈如豆,

俞峻怔了怔,垂了眼,眼睫微顫時就像是撲火的飛蛾,被火焰燎著了,燙傷了。

他將燈移開了些,換了件衣服,步出了家門。

……

夜半,下著些鹽粒的小雪。

蹲在灶台前,張幼雙看著灶膛裡躍動的火焰,心不在焉地往裡麵添了一把柴。

張幼雙這個時候也在想俞峻。

一想到俞峻,她還是不明白俞峻為什麼不和他們一起過年。

想不通啊!!

張幼雙左思右想,無奈之下,隻好丟了燒火棍,扶著膝蓋長歎了一聲。

眼看著菜差不多了,她趕緊站起身掀開鍋蓋去端鍋裡熱著的菜。

就是端菜的時候還有點兒出神。

男朋友太克己複禮怎麼辦?

平常表現得太克製守禮了,弄得張幼雙心裡都略微有些不安。

或者說患得患失。

畢竟她這個男朋友和她之間的差距太大了,國|務院副總|理差距能不大嗎?

雖然是俞峻先表的白,但是張幼雙將自己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也沒發現有什麼值得吸引人的地方。

衝動、粗心,有時候說話做事基本就不過腦子的。

沈蘭碧女士和她爹對她可以說得上溺寵了,這也導致她性格比較驕縱。

平常也鹹魚,愛吐槽,唯一具有吸引力的地方,可能是她活躍的腦內劇場了。

她有時候甚至懷疑這段關係是不是她剃頭擔子一頭熱。

這倒不是重點,重點是一個現代人和一個純正的儒家士大夫之間的差距。

男女結婚有七年之癢,張幼雙的確有點兒猶豫和擔心,相處久了,他們倆之間思維習慣上的不同是不是就暴露出來了。

就算是現代的中外婚姻都不能長久,更遑論古今?

還有就是俞峻除了剛開始表白的時候,那個門板吻有點兒驚世駭俗,大部分時候都十分客氣。

天知道她真的不想相敬如賓啊。

難道這就是士大夫的愛情嗎?正兒八經的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張幼雙內心小人默默呐喊。

她這一出神,指尖移到了盤子上。

“嘶——”張幼雙倒吸了口涼氣,被燙得一個哆嗦,被迫回過神來。

張衍正在客廳裡忙活,聽到她動靜,驚訝地問:“娘?”

張幼雙:“沒事沒事,燙到了,我用水衝一下就行。”

用水衝過之後,張幼雙把這幾盤菜都端到了桌子上。

八個菜,不多不少。

寓意也不錯。

她過來的時候,張衍還有點兒放心不下,“手指如何了?”

“沒事沒事,”張幼雙大大咧咧道,“菜都上齊了,那我們——開飯吧。”

少年莞爾一笑。

還是兩個人的年夜飯,十多年來一如既往。

坐在桌子前,張幼雙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動筷子。

忽然意識到門沒關。

“等等我去關門。”

就這幾個菜她從下午一直倒騰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天都黑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未來全球氣候變暖,張幼雙體感古代要稍微冷一點。

不過也有可能是大梁類明,有個小冰河時期也說不定。

這幾天雪下得很厚,腳一踩上去就陷進去了。

看來明天還得和張衍一塊兒掃雪。

張幼雙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過去關門,

可是下一秒,她忽然愣住了。

那是因為,她看到了個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兒的人。

夜雪中佇立這一道熟悉的,清瘦的身影,清姿如梅如鬆。

俞峻不知何時站在了她家門前,他並沒有看向他們家中的方向,似乎隻是路過時偶然一瞥。

眉眼半垂著,明澈的雪光在他清冷的輪廓上鋪開。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眼皮,

夜風拂過,雪鬆抖落了一枝,大塊大塊的雪從枝頭跌落,跌落在他腳邊。

星星點點的雪花落在了他鬢發間。

飛揚的烏發猶如夜風中飛舞的飛雪玉花。

“俞、俞先生?”

張幼雙愣在了原地,她想她現在的反應肯定很傻,微微張大了嘴,一臉錯愕。

“分明從前倒能熬下來的。”他沒有看她,嗓音冷清得也像是擊冰碎玉,眉梢攏緊又舒展。

像在給自己一個答案,神情又像是在和誰鬨彆扭,不得不認輸。

“但是一想到你與衍兒。”連自己也未覺察到嗓音變輕了,哪怕眉頭微蹙,眉梢眼角也是難得的柔和,“便覺得這長夜漫漫,再難一人獨處了。”

……

看著麵前的俞峻,聽到男人這沒頭沒腦的話,張幼雙一時語塞,臉上溫度一路躥升。

她聽明白了俞峻話裡的意思。

之前那些患得患失,疑神疑鬼,此時都好像鬆上的積雪,崩碎了,墜落,融化。

她不自覺地低下了頭,企圖遮掩自己通紅的耳垂。

她有時候真的不知道古人究竟是含蓄還是開放。

俞峻的話很直白,但恥度這麼高的話偏經由他口說出來,眸色沉靜得像在說什麼再平常不過的東西。

她竟然不知道士大夫們個個都是直球選手!

俞峻看著她眼睛,點了一下頭,問她:“我能入內嗎?”

張幼雙趕緊讓開一步,緊張得差點兒咬到了舌頭:“啊哦……您、你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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