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飯點時,路振國鐵青著臉,憋了一肚子走在家屬院的小道上,他昨夜裡沒吃飽也沒睡好,早晨又是一口沒吃就生著氣出門的,這就導致了他一整天的精神氣都不太好。
上午做單子的時候,他就困得不行,彆人拿著單子過來報銷,他也就懶得核對一下,隨便瞄了幾眼就簽了字。可誰知道采購科的那個老張竟然蠢到會在報銷金額上多算了兩百塊錢?
這多算了兩百塊錢也就罷了,既然可以多拿錢,也沒有人發現,那就好好的收著不要聲張就完事了,畢竟這年頭誰都不富裕,有便宜就占著唄!老張不說,他也不說,這報銷單報完賬往檔案室一鎖,那不就完事了嗎?
可誰知那個老張竟然死心眼到了一定的程度,一見收到的錢不對,居然還鬨到了他們財務科,非要把多餘的錢給退回廠裡。他這一鬨倒是成了一個善良誠實不占廠裡一分便宜的積極分子,他們財務科的人倒好,全被蔣俊傑給罵了一通!尤其是他這個領頭的財務科科長,簡直是被罵的狗血淋頭,麵子裡子全都沒了!
被罵也就算了,蔣俊傑那個黑心肝的居然還要按照廠規罰他一個月的工資!這廠裡的其他人不知道他們老路家現在的情況,難道蔣俊傑也不知道嗎?這明顯就是假公濟私,想要借著公事來報私仇!
一個月工資,對於以前的他來說不過就是一頓飯的錢,可現在能一樣嗎?
一個月工資,對於現在的他來說簡直就是活命錢!
路振國越想越氣,最後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往道路邊的大樹上狠狠一踹,大樹倒是沒什麼事情,刷啦啦的掉下幾片樹葉就完事了,倒是疼得他蹲在地上抱著腿直抽氣。
路振國直呼倒黴,沉著臉一拖一拖的往家走去,
路上經過了老張家門口的時候,路振國看見了笑嘻嘻的蹲在家門口和媳婦吃飯的老張,那兩口子說說笑笑的好不開心。
看著看著,路振國的臉色愈發的不好了,總覺得老張和他媳婦是在背地裡笑話自己。
他捏緊拳頭氣勢洶洶的想要走向老張夫婦,當他目光觸及到了老張那硬邦邦的腱子肉時,立刻頓住了腳步,果斷的掉頭繼續往家走去。
“老張啊,路科長這是啥意思啊?咋來了又不進來坐坐呢?”
“媳婦,我也不知道啊,該不會是認錯家門了吧?”
“這不會吧,路科長可是財務科的人,那可是管錢的主,乾的都是細心活。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把家給認錯呢?而且,我剛剛看路科長的臉色不太好,該不會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吧?”
老張讚同道:“媳婦,我覺得也是這個理,上午啊,我去報單子的時候,多算了兩百塊錢。這路科長看都不看直接給我簽了名,還好我老張是個老實人,二話不說找到財務室要求將錢退回去。因為這事,蔣廠長還罵了路科長一通,還扣了路科長一個月的工資,我估摸著路科長這時候心裡也不好受,要不然我上去叫住他,好好開解開解他?”
老張媳婦沉默:你還是算了吧,你要是去了,估計人路科長的臉色會更難看。
路振國走到家門口附近的時候,遠遠的就聞到了一股子肉味,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然後想到了昨晚那碗不稀不稠的玉米糊糊,他頓時覺得腳步越來越重。
梁琴正好從老趙家還錢回來,大老遠的就看到一個人拖著腳步慢悠悠的往自家走去,她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背影,趕緊小跑著過去。
路振國看見她就想起了早餐的事情,心裡就煩,陰陽怪氣的說道:“喲,你怎麼還在這啊,不是要帶著小桃回娘家的嗎?”
梁琴看著他這模樣,忍不住彆過臉去翻了個白眼,回過頭來時,眼眶已經含著淚珠,和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紅著眼看著路振國,細聲細語地說道:“早晨的事情,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跟你吵的。隻是當時妮子也在,振國你是知道我的,平日裡在娘家最是要麵子的了。我命好嫁給了你來到城裡享福,娘家那一塊的姐妹們不知道有多羨慕我,每次我回去的時候,都得話裡話外的捧著我。可是你知道嗎?你在妮子麵前這樣跟我嚷嚷,這要是被妮子傳了回去,指不定那些村裡人在背後怎麼笑話我呢。所以我沒辦法啊,隻能和你頂嘴,不然的話,我就會被人笑死的。你就當替我做做臉給個麵子,這事就當過去了好嗎?等小桃這事過了,妮子也下鄉了,以後咱倆就好好過日子,我保證聽你的不再跟你吵了。”
路振國見她這樣,態度也軟化下來,哼唧道:“算了,我也不跟你計較這些了。早晨的事情,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以後也會注意的。不過你得給我記好了,彆一天到晚的把離婚改嫁放在口中,再有下次,我就直接把你給轟回你們那個小破村去。”
梁琴柔聲道:“好好好,我都記住了,以後不再犯了。對了,你這兩頓不是沒吃好嗎?今天運氣好,我去黑市的時候竟然買到了一隻雞,你不是最喜歡吃我燒的薑炒雞了,中午來不及做,晚上的時候我就做給你吃。”
說著,梁琴就挽上路振國的胳膊帶著往家門口走去。
路振國有些驚訝,問道:“買了一隻雞?你哪來的錢?家裡不是攏共就隻有□□票和三毛錢了嗎?你又出去借錢了?”
“沒有借錢,這是......”梁琴話一出口就被打斷了。
“沒有借錢,那你哪來的錢買的雞?難不成是一則那小子良心發現,把他私底下昧下的錢給了你?”
路振國越想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刻意壓低了聲音說道:“那存折你給放好了沒,可彆讓人給摸了去。回頭你跟我講講那兩個老的到底留了多少東西,咱倆好好盤算盤算以後該怎麼用,這可是老頭子老太太最後留下的錢,咱可得省著點用。”
梁琴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振國,根本沒有什麼存款,這錢是我去賣東西換來的。”
路振國的臉色頓時就難看起來:“你賣什麼了?該不會是把我那幾塊好表給賣出去了吧?”
說著,就要在家門口開始跟梁琴急。
見狀,梁琴趕緊解釋道:“我哪裡敢打你那幾塊表的主意,要真賣了你的寶貝表,你還不得跟我急?我把之前琪琪滿月時,那些人送的金手鐲給賣了一個出去換的錢。”
然後又偷偷摸摸的將拎包打開了一個小縫,示意路振國往包裡看。
一聽梁琴沒有賣掉自己寶貝表,路振國的態度就緩和了下來,眉頭也就慢慢舒展開來,看到包裡那一大把票子,他不自在的咳了咳:“你也是的,怎麼就不早點說,我差點就誤會你了。還有,你去賣手鐲的時候怎麼就不跟我說一聲?自己一個人出去賣,回頭被人騙了都不知道。”
梁琴柔順的說道:“那會兒咱倆正吵著呢,我哪好意思讓你陪我去賣手鐲,不過你放心,我是打聽好價錢才去買的。我都問好了,今年的金價是七塊六毛八一克,一兩剛好就是二百四十塊,不過我聽說去銀行賣金子得需要一些手續,雖說老爺子他們死前跟咱們斷絕了關係,但你的成分還是個問題,我怕會給家裡招事,隻好就找人幫忙賣。那鐲子我賣之前特地稱過了,不多不少整好一兩,除去給人的手續費,到手的也有兩百塊錢。”
“這錢一到手,我第一時間就想買點好吃的給你補補,晌午你可得好好吃一頓,大白米飯配國營飯店的紅燒肉,還有一大盤子紅燒魚和一鍋鴿子湯,為了做這一頓,我指甲都給劈了。”
說完,她就一臉委屈的攤開自己的手給路振國看。
那邊路振國聽的早已暗暗的流口水,隨便的安撫了梁琴幾句,就急匆匆走進院子。
梁琴攤開的手一下子捏緊了,指尖都泛白了。
路振國興高采烈的走進正屋,一眼就看到了帶著糕點端坐在屋內的蔣家三孩子,他看向身後的梁琴:“這幾個小崽子怎麼過來了?怎麼,他老蔣這是知道自己做事不地道,打發了三個孩子過來給我道歉了?”
一邊說著一邊又去扒拉桌子上的糕點,撇嘴道:“就送點雲片糕和雞蛋糕來,這種東西誰稀罕啊!他老蔣扣了我那麼多工資,怎麼好意思送這麼些不值錢的玩意上門賠罪呢?果然,農村人就是農村人,就算當上了廠長,也洗不掉那股子小家子氣。你們這三個小崽子臉也是夠大的,算的挺精的,大中午的帶這麼些東西是想過來蹭我們家一頓好飯?”
“怎麼著,張蘭英被肉聯廠給開了?你們蔣家吃不起肉了?”
路振國這是憋壞了,蔣俊傑是他領導不說,手裡還拿著他的把柄,他自然是不敢去得罪蔣俊傑的,在蔣俊傑這挨了罵受了氣也隻敢憋著回家跟梁琴吐槽幾句。
隻是這老的得罪不起,這小的他還不能說上幾嘴嗎?這會兒甜甜他們三人拿著糕點送上門來,路振國自然是不能放過這個好時機,趁著蔣俊傑不在,他就嘴上不饒人的胡咧咧了一堆,什麼難聽說什麼,眼睛就跟瞎了似的,完全忽視了梁琴的種種眼神暗示。
許自安一聽就來氣,二話不說拉著甜甜和鐵蛋就準備離開。
梁琴一看趕緊攔住了三人,又是哄又是勸的才算留住了三人。
路振國看著她這樣,有些不明白:“你留他們三個乾啥啊,要走就走唄,剛不是挺有骨氣的嗎?怎麼這會兒還賴在我家了?”
“這三個小兔崽子,嘴上說著不要,最後還不是死皮賴臉的非要留下蹭飯吃?要真有骨氣,這會兒早就撂臉走人了。”
鐵蛋和許自安的麵色冷淡,甜甜的火氣也上來了,她不喜歡路振國的這種人,四十好幾的大男人,不敢對付大人,就拿幾個晚輩撒氣,他要麵子,他想要出口氣,可是拿晚輩們撒氣有什麼用,他是覺得自己撒氣挖苦人的樣子很威風,可實際上那隻會讓人愈發的看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