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物漸漸褪去顏色的初秋, 整個將軍府都籠罩在一片歡喜之中。下人們都被賞了半年的工錢,院子裡也掛上了祈福的紅條——這樣倒是顯得宋梨蕊在竹子上綁的彩條不這麼顯眼了。
這比過年還喜慶的場景都是因為霍禾的腿能動了。
因為這事謝曉童特地來見了宋梨蕊好幾回, 每次都拉著她的手, 笑得比花都豔,一個勁兒叫她“小福星”,倒是比親閨女還親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閨女的原因, 謝曉童自打見過了宋梨蕊,各種衣服流水似地往宋梨蕊這送。
要不是這身量都是按照自己的來做,宋梨蕊真的就以為這些原本都是謝曉童想拿給霍禾穿的了。
看得出來,謝曉童是真的喜歡閨女。
宋梨蕊抱著小白有一搭沒一搭地擼著毛, 聽它嗚嗚咽咽地哼唧, 眼睛看著那個努力在院子裡複健的霍禾有些莫名其妙的頭疼。
霍禾已經能被架著走一些路了,架子是按照慕枕清的要求做的, 像是給小孩子學走路的東西。
明明已經汗如雨下,他的目光還是堅定,腳下一刻也不停地練習。
這讓宋梨蕊忽然就想到了霍禾說自己腿有知覺的時候,她原本坐在一邊看著慕枕清施針, 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是霍禾遠遠叫醒了她,他的聲音裡含著巨大的喜悅,卻壓抑著平靜地叫喊著她的名字:“梨蕊、梨蕊,你過來。”
宋梨蕊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打量四周,慕枕清已經不在了,寧東興許是去送她了。
好笑地想著:霍華既然天天跟來那還用得著寧東當電燈泡,也不知道寧東是怎麼想的。一麵搖搖晃晃地走到了霍禾的榻前。
突然, 她被拉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他們貼得那樣緊,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胸腔裡有力地心跳。
他的語氣飽含了太多熱烈的情感,有委屈有喜悅有難過有豁然.....還帶著他興許都沒能感受到的期待:“梨蕊,我的腿有知覺了。”
她原本應該下意識地掙紮,可是她愣住了,因為霍禾的頭擱在她的頸肩,滾燙的流淚順著沾濕了她的肌膚。
原來他會這麼高興呀。
宋梨蕊的手緩緩回抱住了他,像是安撫宋乾一般:“太好了呢。”
霍禾能恢複,所有人都很開心,除了宋梨蕊。
她自己也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明明霍禾能恢複,對於自己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自己嫁的不再是一個殘廢——雖然臉還是一樣醜,就算霍禾奔赴戰場,對宋梨蕊來說情況也不會比現在遭,反正都是守活寡。
“在想什麼?”霍禾像是姍姍學步的幼童,蹣跚著像宋梨蕊靠近,又像是怕自己身上的汗味讓她不舒服一般,停在了兩步遠的地方。
“胡餅要是太硬了怎麼辦呀?”
“泡在湯裡就可以好一些,在邊塞胡餅經常就著羊肉湯吃。”雖然不明白宋梨蕊為什麼突然問這個,霍禾還是回答了她。
無論宋梨蕊有什麼樣古怪的問題和想法,霍禾雖然覺得難以招架,但從來不曾放之不管。
羊肉湯啊,會不會太膻了?
宋梨蕊再次陷入了自己的思維之中。
像是約定好一般,當霍禾已經完全恢複了的時候,蠻王大舉進犯邊境。耶楚齊早有預謀,聯合了多方力量,前所未有的放開手腳橫衝直撞。
收到信的時候謝曉童正在同霍禾說話,宋梨蕊就在門外麵逗著狗,銀鈴般的笑聲時不時傳來讓霍禾的目光不時地看過去。
兒子的心思,做娘的哪能不知道。
可她更知道,戰事吃緊,丈夫身邊暫且還沒有兒子這樣像樣的幫手,聖上不會讓霍禾閒下來的。
“去同蕊兒好好說說吧,”謝曉童心有不忍,可她更知道,這就是霍家人的命——他們注定背負更多,“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恐怕會不大好受。”
會嗎?
霍禾輕輕笑了起來,隻是那其中苦澀太重,既是因為自己很快就將離去,也是因為他知道,宋梨蕊看起來並不像是會不好受的樣子。
他道彆了謝曉童,走到門外麵叫梨蕊。已經是快入冬的時節了,宋梨蕊早就裹上了厚厚的棉服,像個團子一樣在院子裡逗狗玩。
他像她伸出手,後者很自覺地拉了上去,還曉得衝著走到房門口的謝曉童揮手。
宋梨蕊看見謝曉童的眼眶濕潤著,這和她平日裡所表現出來的果敢十分不同。
“你娘哭了。”
宋梨蕊還是不習慣叫謝曉童“娘”,在她看來,娘隻有一個,謝曉童隻是婆婆。
“嗯。”霍禾回答得很簡短,他又怕宋梨蕊覺得他敷衍,又說:“娘不喜歡被人看見她哭,你當做沒看見就行。”
宋梨蕊點點頭,被霍禾牽著亦步亦趨了一段路便又想要超過霍禾,然後回頭笑眯眯地看他一眼。
那神情太過直白,讓霍禾一看就知道她是在說:“瞧,我牽你像不像牽狗?”
真是個孩子。
霍禾心裡又一次這樣想,正因為是孩子,所以他才會擔心,宋梨蕊根本不在意他離不離開。
他太矛盾了,既希望宋梨蕊在乎,又不想讓宋梨蕊難過。
這一拖就拖到了晚上,他坐在床上看著兵書,心思卻早就飄到了宋梨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