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夫郎在上(二十八)(2 / 2)

其實這些山賊並不難處,不過是官員不想作為罷了。

扶青和心裡更偏向於,這些山賊跟這兒的地方官有點聯係,比如把繳獲來的東西暗暗上交一些,不然沒道理這山賊在這兒駐紮多年。

裡麵的人雖然有些實力,甚至部分裝備精良,但怎麼也不至於比官兵還強。

還有,那些裝備,來源實在可疑。

若說都是搶的,扶青和有些不信,這後麵說不準能挖出什麼。

在開堂過後,扶青和再次單獨審了裡麵剩下的兩位當家,大當家,二當家。

大當家是個嘴硬的,不管怎麼打都說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一直繞著彎,說出的話也看似沉穩可信,而二當家就比較古怪了,他怕痛,被打的嗷嗷叫,多次一副想說卻不敢說的樣子。

哪怕扶青和私底下跟他交流過,他也是這樣一副樣子。

這更讓扶青和覺得,他們身後,有人。

從這些寨子裡搜出的好東西可不少,除了裝備外,那金銀珠寶也是多的可怕,恐怕這個縣城都不如一個寨子窩富有。

寨子在偏僻的地方,平時途徑的也大部分是商隊。

若是有官官相互靠著這法子暗中斂財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當今陛下重文輕武,對平民百姓也看的輕,隻有京城周圍等繁華地帶才能感受到陛下的厚愛,至於偏遠的地方,就不受重視了。

否則南河縣的洪災又怎麼會那麼久之後才得以發現,甚至對地方官的處罰都暫時還沒明確下來。

於富饒中心地帶的人來說,陛下是明君,於偏遠縣城的人來說,算不上明君算不上昏君,他們忙於奔波自己的日子,根本顧不上這個。

而這次南河縣的洪災大致會讓人們認識到什麼了。

一邊暗中調查寨子的事,一邊把表麵功夫做好,至少不能讓人看出端倪。

晚些的時候,再累,扶青和也會去見一麵之沐江。

隨著時間越發的長,他越來越愧疚把之沐江關在這小地方,時不時會在夜裡挑個少人的時間帶對方出來走走,甚至到了後來,他已經允許阿蘭經常獨自來看望之沐江了。

心裡不甘又如何,他做不到忙碌的同時,時時刻刻地陪著對方,那就隻能換彆人來。

就這樣一直在柳陽縣待了近一月有餘,扶青和已經從三當家口中找到了些方向,那些寨子裡的其他人是真的不知道,大當家一如既往的嘴硬,隻有三當家最後扛不住了,陸陸續續說出了些。

原來這寨子裡的三個當家都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而他們的家人不在這寨子,而是在京城,被一個官員控製在手裡,若是那官員被追查到,那他們的家人就保不住了。

除此之外,扶青和又撬了些消息出來,後來見實在沒東西了,就開始準備處決了。

他告訴寨子裡的人,他們全是犯下的事兒全是要殺頭的,若是互相揭發彆人的罪行,揭發的越多,就有可能免了死刑。

如此一來這幾個籠子裡的人就瘋了,他們迫不及待地要揭發要去說些什麼,一個個瘋狂地去抓著鐵杆,嘶吼嚎叫,一直以來隻有他們侵害彆人的份,又哪有被人折磨過的。

這些日子對他們來說太痛苦了,他們一定要逃出去。

從一開始的爭先恐後的揭發,到後麵一個個籠子都起了亂鬥,每天都有數不儘的屍體從裡麵拖出來,之前看看守的人還會看著,不準搶食不準廝殺,現在完全就不管了。

直到後來,幾乎每個籠子都死去了一半人。

扶青和見差不多了,就根據記錄下來的,每個人犯過的錯,依照輕重和數量大致排了個序。

因為剩下活著的人不多了,所以排起來也不算難。

排在前麵幾個的竟然還有兩個小孩。

隻有九歲左右的年紀,卻殺過人剖過心,最喜歡做的,就是把兩個人關在一個黑屋子裡一個月,直到其中一個人被另一個吃掉,他們就在屋頂看著,嬉笑玩鬨。

留下的人裡都是最凶惡的,基本都殺了兩三個人往上,而這些人裡也有保護妻兒的,扶青和勾選了幾個罪孽相對而言沒那麼深的留了下來,其他的全被拉去殺了頭。

而那些留下的,也隻是一直關在牢裡罷了,至於那些人什麼時候沒了夥食什麼時候突然死了,就不得而知了。

這個寨子裡,真的沒有人的手腳是乾淨的。

唯獨幾個嬰兒或是剛開始爬的孩子,在亂鬥前就被早早的接了出去,送去彆的人家撫養。

處理好後,扶青和先把之沐江帶去了他前段時間發現的小村莊,將人藏在了那裡。

這個村子近乎與世隔絕,在深山裡麵,也是扶青和為之沐江尋找藏身之地時偶然發現的,他暗暗觀察了好久,確定裡麵的人們淳樸善良,熱情好客,還在裡麵呆了段時間,不會有問題後才把之沐江帶了過去。

他留下了阿蘭和劉大傻。

阿蘭可以陪著沐江解悶,劉大傻可以保護沐江也可以做些體力活。

也是在這一天劉大傻才知道爹爹還活著。

萎靡了許久的大傻子在那天連蹦帶跳了一整天,整個人都高興得不像話,他沒什麼彆的心思,沒想過欺騙也沒想過原因,隻是單純覺得......

爹爹還活著,太好了!

安頓好之沐江後,扶青和才是徹底忙了起來,他先是去了一趟南河縣,表麵是和禦史交談,暗中和磊赫對接,了解一番南河縣的情況後,跟著磊赫去看了一下,收下的私兵,竟然短短一個月已經有了一萬人。

一個南河縣也不過幾千人罷了,彆的人又是哪兒來的。

是磊赫去彆的縣找來的,其實招兵的過程比他想象中要容易很多,這還是他沒怎麼煽動人心的結果,他沒想到偏遠縣城已經到了這樣一個誇張的地步,山匪橫行,官僚**,賦稅更是貪的過分。

跟京城的繁華完全走向一個相反的方向。

其實也不奇怪,陛下是個妒才又疑心重的人,在朝堂上跳的好好的那都是不是善哉,少數忠貞愛國的,大部分都是滑頭諂媚的,他們知道伏低的同時抬高上麵的人。

而有才的人多少有點傲氣,何況讓他們不顯露一點才華又不可能。

總的來說,陛下自身不足,凡是表現得比他有才的,那都不行。

這樣一來,不正是小人們發揮的空間了,他們最是擅長說些蠱魅人心的話,也最是擅長把上麵那人誇得舒舒服服的,久而久之,這樣的人多,朝上就臭了。

有才的不敢展露才華,有想法的不敢表露想法。

一切造就的繁華都好似泡沫,頃刻間就會煙消雲散。

那些官員把自己的人從小縣城放起,一步步從邊緣往中心擴張,官官相護,長久以來貪來的油水便越來越多,到後麵甚至不滿足於此了,他們把手從百姓伸向了富商。

劫殺,偷盜等手段層出不窮,畢竟陛下不喜歡商人,百姓那兒還得收斂著點,商人嘛,那就不用了。

由此山上的匪賊越來越多,少數走投無路的百姓,多數是某些官員投下的斂財工具。

扶青和在禦史身邊呆了一陣,這人果然也不是誠著心意,賑災的糧食倒是貪了不少,扶青和沒有揭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做足了自己分內的事情,甚至親自參與了發糧和維持秩序。

慢慢的,南河縣越加不安全了。

瘟疫發酵了一個月,蔓延的速度遠非人們所能想象,隔壁的柳陽鎮也遭受了威脅。

在意識到這個情況時,部分官員包括扶青和在內,已經暫時撤離了南河縣,附近的區域開始封鎖,同時給京城傳遞了加急信,在此之前,所有發放糧食的工作將由南河縣內的官員進行。

那這個結果就可想而知了,官員們也怕啊,縮在自己的府裡不出門,讓下人去,下人們不儘心,也不維持秩序,一時間死傷無數。

與此同時,在村莊之中,之沐江和阿蘭劉大傻三人的日子倒是過的不錯。

這兒的人是真的淳樸善良,他們剛搬來,就幫著他們搭建屋子,送糧食送臘肉送床單。

村的名兒,山木村。

山木村裡麵的一切看起來都比外麵富饒許多,這裡沒有貨幣,隻有‘交換’,每家每戶除了必須的耕田外,都有著自己該做的事情,有的養蠶有的織衣服,有的做布料有的砍木頭。

他們用自己所產的東西跟彆人做交換。

之沐江等人來了後不久,就幫著彆戶做事了,他們幫了什麼,那戶人家就送他們什麼,也不用多久,剛建成幾天的木屋裡就堆滿了東西。

其實他們本身也是不缺什麼的,扶青和給他們準備的很充足,可一味的待在家中也不成辦法。

之沐江一邊為彆人做工,一邊跟他們說說話,由此得知了,這村子並不是完全與外界隔絕的,他們也偶有出去過,可是相比於外麵,他們更喜歡安寧的小村子。

不是沒有有抱負的人離開了村子,但大部分人還是留在了這兒。

之沐江靜靜的織著手裡的毛衣,聽著旁邊的老婦人,慈祥的跟他說著村子裡的趣事。

老婦人很和煦也尊重人,講話輕而慢,帶著點悠然的味道。

但是,之沐江感到了怪異。

這些天下來,村裡的人似乎格外熱情的,不是他低估了人性,而是,這樣的積極的確讓他覺得不適應,開始幫著搭屋子,後麵便是各種送,最奇怪的是,任何時候,他都會看到男人。

看到男人不是奇怪的,而是任何時候,不管是小孩來他那兒送果子還是老人來送毛衣,旁邊總有個男人。

這兒的人可不會隱藏自己的目光。

那樣的眼神,惡心不至於,卻過於熱切了。

對他是,對阿蘭也是。

可是,這個村子的雙兒和女子並不少,他們何必覬覦剛剛來到這兒的人?

若是重視外貌?也不至於是那番模樣。

“小沐啊,我們這兒村子是真的好,你跟蘭蘭可以留在這兒啊。”老婦人輕輕的拍著之沐江的手,帶著勸意真誠道。

之沐江笑了笑,並不作答,這樣的勸導他已經聽了無數遍。

正是這樣的迫切,讓他感到了古怪。

晚上回去的時候,阿蘭已經做好了飯,隻不過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奇怪。

“阿蘭昨夜沒睡好麼?”之沐江柔聲問道。

阿蘭搖了搖腦袋,給之沐江夾了一筷子肉,神情看起來很正常,卻讓人覺得精神不振,憂心著什麼的模樣。

之沐江沒再多問,默默的吃著飯。

劉大傻一如既往的沒心沒肺,兩口把飯吞了個精光,就要再打一碗,要是平時阿蘭都會說上兩句,讓傻子不要吃撐了,今天卻是一句話沒講。

飯菜用好,阿蘭收拾了碗筷,劉大傻在一邊草地上滾,他在清洗著鍋碗瓢盆。

“阿蘭,怎麼了,今天心不在焉的。”之沐江從後靠近,手搭上了阿蘭洗碗時後,冰涼的手被。

阿蘭今天的確走神的厲害,居然直到之沐江碰到他了才反應過來,嚇得抖了一下,在意識到是之沐江後才鎮定了下來,“沒什麼啦,沐沐今晚也要早點休息,不然明天又要睡懶覺了。”

他口吻輕鬆,也掩蓋不了眉宇間的鬱氣。

“什麼事情,連你都要瞞著我了。”之沐江輕輕笑了笑,拉著阿蘭去了房間,“我跟夫君約定好了,他這些日子在南河縣,過的十來天會來看看我,現在已經過了段時間,大概再有幾天就能來了。”

阿蘭聞言,低下了頭,手緊緊的抓著自己腿上的下擺。

看著他掙紮的神情,之沐江就明白對方應該是真的有什麼事情瞞著他,而且,很重要。

“沐沐,過幾日侯爺過來,我們就離開吧。”阿蘭閉了閉眼。

“嗯?”之沐江貼到阿蘭身邊,摸了摸對方的腦袋,無聲的鼓勵對方繼續說。

“我今日,見著了怪物。”就算是阿蘭這樣什麼都無所謂的人,此刻也不禁有了一絲絲擔憂和害怕。

“怪物?”

“嗯,有三條腿,半邊腦袋塌了下去。”阿蘭眉頭緊皺,他握緊了之沐江的手,好像是擔心之沐江會害怕,“沐沐彆擔心,他們似乎也在關著怪物,我們就裝作不知道等侯爺過來就好了。”

之沐江順了順垂落在胸前的頭發,沉吟道:“你在什麼地方見到的?”

“後山,我今天去那兒采點果子就看到了,好幾個籠子,裡麵都是這樣的怪物,旁邊還有幾個女人在照顧他們。”

之沐江點了點頭,“明天帶我去看看。”

“沐沐!”

“沒事。”之沐江又揉了揉阿蘭的腦袋,“這世上沒有怪物,你帶我去看看,便知道了。”他的語氣篤定,無論是神情姿態還是語氣都沒有絲毫的慌亂,這讓阿蘭的心瞬間平靜了下來。

算了,反正不管發生什麼,他都會保護沐沐的。

翌日,阿蘭帶著之沐江悄悄到了自己昨日去的那個地兒,剛靠近,就能聽到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音,走進一看,隻見一群孩子被關在籠子裡亂爬。

有些缺胳膊少腿,有的歪嘴斜眼,有的呆坐在角落一動不動,有的沒有腿隻有腳,腳連著肚子。

在這個時代的人眼裡的確稱得上是‘怪物’。

阿蘭默默揪緊了之沐江的衣物。

之沐江卻看的入神,這應該是生下來就存在畸形的孩子,他想到了這個封閉的村子想到了那老人家熱切的目光,腦中閃過了什麼。

這村子常年沒有人口進出,又不知封閉多久,每個人多少都有著血緣關係,百年流傳下來,近親結成連理的越來越多,那麼生下畸形兒的也就越來越多。

村裡人也許多少知道了點。

他們不想離開村子,所以想留下外人,那麼,無論是他還是阿蘭都可以給他們帶來健康的孩子,至於劉大傻,他是個傻子,在他們看來應該也是畸形兒。

在這時代,沒有多少人家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畸形兒的存在,就是在現世都少,所以這個時候的人大部分會偷偷處理掉。

他們沒把這些畸形的孩子處理掉,而是選擇繼續養著,可見還是有些善心。

但是無論如何,這兒是不能繼續待著了。

看過這邊的情況後,阿蘭和之沐江原路返回,在路上,之沐江跟阿蘭說了下那些孩子畸形的可能,同時表示,他們的確不能繼續再在這兒了。

也許這些人在現在看來很善良很願意幫助他們,可若是在這兒待上幾個月甚至一兩年呢,沒有得到自己要的,誰也不能保證他們會做些什麼。

不過目前來講還是安全的,沒有問題。

聽之沐江解釋過後,阿蘭也明白了,不知不覺的又是傾心了幾分。

至於扶青和這邊,此時已是焦頭爛額了,瘟疫帶來的死傷還有城內的混亂,每天或是在城外或是在城內痛哭的平民。

禦史完全不管事,或者說管不來也不願意管,這裡麵的道太麻煩了,耗時耗力,他不願意下那個功夫,一切事情都讓扶青和擔了去,維持秩序,分發糧食,甚至還要重新回到南陽縣城裡觀察和組織百姓。

他從小看的書多,可能隻會紙上談兵不會領兵打仗,但是彆的領域的知識也多少有涉及,他照著往年處理瘟疫的方式去控製這個情況的惡化。

封城,將患病的人和健康的人分開,若是有家裡有人患病,一律燒毀衣物被褥等貼身用品,若是有人病死,也要將屍體集中銷毀,再就是集中城內的大夫製藥。

如此一來又麵臨了一個問題,人手,錢財,給陛下的加急信早已過去,現在卻依然沒有音訊。

一般來說,縣城裡都會囤積些抗病的藥物或是糧草以備不時之需,可扶青和打開倉庫時,麵對的卻是空空如也。

“你多久沒好好休息過了。”磊赫看著扶青和沉悶的坐在石頭上,拿了一小罐酒塞到了對方手上。

扶青和累的不想回答,養頭一口把酒喝了精光。

“最近沒什麼酒鋪子開門,我也沒多少,你將就一下。”磊赫掃了眼空掉的酒罐。

“我明天要離開一下。”

“你要去哪兒,這地方現在可離不開你。”磊赫驚訝道。

“找沐江。”

許久沒聽到這名字,磊赫的表情有些陌生又有些怪異,他是知道扶青和讓之沐江假死的事情的。

“不用多久,我去去就回,明天明惟林就到了,這裡可以交給他。”

“你欠他的不少了。”

扶青和悶悶的應下,“必須得去一趟,我放心不下。”其實,現在已經二十多天了,他答應過對方十幾日時去一次。

“乾脆將他帶身邊好了。”

扶青和搖了搖頭,神色糾結。

“你可以給他做易容。”見他猶豫不決的模樣,磊赫有些無奈,“你又不放心他一人,又不肯帶在身邊,你怎麼想的。”

扶青和低頭想喝酒,想起罐子裡沒東西了,便扔到了一旁,罐子在草上轉了一圈,壓出一條痕跡。

他的臉深深埋在了手心,“我.....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他了。”

他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重生。

他已經辜負良多,真的,不敢再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