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夫郎在上(三十二)(1 / 2)

在朝中人看來北邊境的難關似乎已經過去了,但是隻有還在戰鬥的士兵將領們才知道他們的每一場勝戰有多艱難,然而陛下既不任命將軍統帥全軍,穩定人心,甚至還要派大司馬。

大司馬若真的僅是監軍也便罷了,可其受了陛下的指令,再加上沒有將軍,到時來這兒,少不得指手畫腳一番。

將領們均是對此頭疼不已,本以為糧食少了也便罷了,往年不是沒有這樣過,可今年這場跟蠻夷的戰鬥本就艱難,又是最冷最難熬的冬時,卻還要出這麼多的幺蛾子。

將軍通敵,軍餉克扣,軍無統帥,遣派司馬。

眾人對朝廷多少都有了怨氣,底下的士兵們是什麼都不知道,但多少能感到最近的夥食變化,也有了些微的抱怨聲。

不過也僅僅抱怨幾句罷了,對他們來說,以前經常餓肚子都是習慣的事兒了,現在好歹吃飽了。

“夫君,大司馬來了這兒,怕是你的事兒就要讓皇上知道了。”之沐江跪坐在床上,一麵為扶青和按摩背部一麵道。

扶青和臉埋在枕頭裡,悶悶的應了一聲。

“夫君,如今北狄還在糾纏不清,後又有軍餉貪汙之事,再就是大司馬和皇上的施壓,若是繼續下去,事態定然不會好。”之沐江按到最後一個地方,加重了力道作為收尾,哪怕扶青和有些煩心事,此時也忍不住喟歎一聲。

“夫君,我們何不直接將大司馬製住。”之沐江俯下身,貼在扶青和耳邊笑著輕聲道,“反正如今軍中大局幾乎由你所控,磊公子和漢先生也已練好士兵隨時待命,京城周圍也有我們的士兵,還有明先生的龐大資源,足以供給軍中糧草和物資,可以說,如今這邊境,你一手遮天也不為過。”

“你說的是,繼續下去於我不利,可大司馬被壓製,朝中也會發現異樣,到時便是兩麵夾擊,我又該如何。”扶青和揉了揉腦袋。

“那夫君在大司馬來後,展現一番實力就直接放權給對方吧。”之沐江眯了眯眼,“於其和朝中人對立,不如先讓軍中人認清朝中人的模樣好了,他們定然是不會領兵打仗的,便是軍中的將軍都拿大司馬沒有法子,可他們為了士兵會跟大司馬爭權,底下的人便認識不清朝中人的模樣,我們日後是要反叛的,先激起他們對朝中的怨懟倒是不錯。”

“到時,我們定然會有損失,北狄也會更進一步,為了不繼續犯錯,大司馬不敢再輕舉妄動。

這之後,哪怕陛下下令限製你的位置或是致你於死地大司馬也不敢嚴苛執行,頂多敲打你一番罷了,畢竟他人在這北邊境,一旦破防可是會要人命的,他賭不起,等你重新拿權作戰後,也就不會再敢囉嗦,甚至可能主動跟陛下尋求武器。

之後夫君就隻管和北狄作戰,那時北狄會輕視了我們,而我們在衰落了士氣的同時,更會心裡憋了一股氣。

後麵無論結果如何,大司馬都不再重要了,我們可以隻管將人關起來,畢竟在陛下那兒的信息還是大司馬在搶權後發出去的,陛下自覺大司馬壓製住了你,就不會再多心,那麼夫君便可以肆意發展勢力。”

“你對我倒是有信心。”扶青和無奈,“覺得軍中被大司馬掌權後,我還能力挽狂瀾。”

“這就需要夫君自己把握尺度了,在適當的時候給大司馬施壓,迫他提早放權。”

扶青和沉默了一會兒,猶豫不決:“此番做法,豈不是把將士的命交給了大司馬。”

“可是,若是不讓大司馬認清局勢,不讓士兵百姓認清朝廷,與你的阻礙太多了。”之沐江歎了一口氣,“夫君,你要知道,在你和大司馬爭權的過程中,死的人才會更多,難不成,你覺得陛下親自下命令除掉你或是壓迫你對軍中會更有利嗎。

何況爭權的戰線會被拉得很長,時間久了,軍中人心渙散,於作戰也是極其不利。

而且,你雖有統軍的部分權,卻沒有將軍的實名,就是真的去爭,你也是劣勢,你爭不過大司馬的。”

扶青和聞言,心裡頗感無奈,他清楚自己差了個名正言順,隻要他敢跟大司馬爭,那麼大司馬就會清楚他在軍中的聲望,若是上報給陛下,恐怕等不到仗打完,他就要被處死。

但他自然不可能乖乖等死,會帶領之前暗中所練的軍隊反抗,可這樣一來,大曲麵對外憂內患,百姓就要受了大罪。

“夫君再考慮考慮吧。”之沐江熄滅了燭火,鑽進了被窩,他已經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扶青和了,至於怎麼做就看對方自己吧,就算失敗了,大不了再想想彆的法子。

他說的主意也不是十全十美,裡麵有太多的變數,還是要看扶青和如何應對。

扶青和默默貼近之沐江,伸手將人攬到懷裡,喃喃道:“這世上真是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

“夫君,若是要做成大業,犧牲是必然的。”

扶青和閉了閉眼,“沐江,我的初衷也並非大業並非百姓,僅僅是為了自己為了父親為了你,若是以此出發造成更多的殺孽,是我的不仁,但是,陛下要殺忠臣,庇護奸臣,甚至置邊疆百姓於不顧亦為不仁,由此出發,我亦可以是對的。”

“為成大業,士兵們可以為我所向的‘對’而拚命,我也可以跟他們同生共死,更是可以在事成之後封賞,但是,讓他們把命送給北狄,我卻難以接受。”

“那夫君想如何做。”之沐江轉身看向扶青和,黑夜中,隻隱隱可見對方的輪廓。

“我想......”扶青和貼近之沐江耳邊說了幾句。

之沐江眼簾微垂,“夫君想的話就去做吧,就算失敗了,我也會陪你。”

扶青和微微一怔,哪怕他已經預料到了這個回應,依然感動不已,他將人狠狠抱住,堅定道:“我一定會成。”

“隻希望他們不辜負夫君的信任吧。”之沐江輕聲道。

隔天,扶青和就去找了劉賀晟和柯遊,他沒有再隱瞞一切,將自己父親的死因和自己這些年的所作作為的背後的原因一一道出,也沒有忘記那一句,他要報仇。

報仇,向誰報仇,那自然是殺了他父親毀了他家族的那個上麵的人。

劉賀晟和柯遊其實也在京城經曆過不少來自貴族的刁難,一個是因為他們是武將,皇帝重文臣這點誰不知道,武將當然就受了輕視,再就是劉賀晟在京城得罪過人,所以後來就一直縮在了邊境,他沒有父母也沒有老婆孩子,唯一放在心裡崇拜過的就是扶東褶。

至於柯遊,他就在北邊境出生,曾經也是一個很有傲氣的人,也想過乾出一番成就,他也的確做到了,可隨之而來的種種打壓卻是磨平了他的傲氣,最後他帶著老婆孩子回了北邊邊境,可他又不甘心中的熱血,就留在了軍中。

他們對京城對朝廷和對上麵那個人多少都有點怨氣,可隨著時間流逝,心中的不平也慢慢被掩埋,失去了年輕時那不顧一切拚搏的信念和心態。

如今扶青和堅定而強烈的決心,竟是讓他們感到了胸腔熱血的複蘇。

加上最近這些時間,朝廷所作的一切早已失了他們的心,再有李富勇這樣勾結外人的小人居然是踩著扶東褶將軍的屍體上位,這讓兩個副將一時都氣憤難平。

劉賀晟沒有多加考慮就選擇了和扶青和統一戰線,他沒有家人,本就孤身一人,為了君王為了百姓為了國家守衛邊疆多年,結果他崇敬的扶東褶將軍居然是被那人蓄意害死,如今經是連對方唯一的後代都不放過。

向他這樣上了點年紀的人又有什麼可在乎的,就是死了也無所謂了。

柯遊倒是想了一會兒,他有家人有後代,可他也還記得自己年輕時想闖下一片功績的雄心壯誌,要是跟著扶青和成了,也算是完成了自己早年的心願。

“將軍,您若是想要報仇,僅您自己定然難成。”從柯遊轉換的稱呼已經可以看出他的態度,“我有一子孫在南邊邊境做衛指揮使,而那兒的將軍,也曾受過皇上猜忌,如今是否還受著威脅我不得而知,待時機成熟之際,也許我可以托我那子孫與其交涉一番,至於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大司馬之事。”

“可以。”扶青和點了點頭,“大司馬一事,我已有了念頭,你們近日與我保持距離,待大司馬來後,我會與他搶權,到時候他定會上報皇上,皇上要麼就是待我回朝之時殺我,要麼就是立馬殺了我,若是他從長計議,我們也正好擊退北狄後進京,若是他要立馬殺了我是最好不過。”

“從何說起。”

“大司馬一人如何殺我,你們於我生了間隙,他或者陛下也隻能借你們的手了解我,到時候我們大可以......”扶青和把他的打算說了一番。

劉賀晟拍案道:“不錯,到時還可以反將北狄一軍。”

“如此,我們便等大司馬到來。”

底下的士兵們察覺不了什麼,衛指揮使等人倒是注意到了,近些日子,扶偏將似乎和兩位副將有了矛盾,他們不再如跟之前那般同進同出,一起商議事兒時也是滿臉壓抑的不悅。

開始他們以為是大司馬的到來讓他們心生煩躁,後來便清楚,的確是他們有了矛盾。

矛盾一直延續到了大司馬來的那日都未能緩解。

大司馬來時的模樣,與在戰爭中摸爬打滾的將士們格格不入,他衣著華麗,步伐悠慢,眉宇間的傲慢是如何也藏不住,在來的第一日就看不起軍中迎接他的宴席。

一群滿身汗臭的野蠻人。

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屑,可作為文人更是京城中人,他當然不會明言諷刺,而是話語間架槍帶棒,將士們雖然大部分是文盲但是坐上副將位置的,就是草莽出生都能懂上一二。

劉賀晟和柯遊兩人都氣的幾乎克製不住,更彆說幾個衛指揮使了。

當兵的脾性本就暴躁幾分,可見他們能抑製住有多不容易,但是扶青和就沒有了,他直接站起來將大司馬罵了一通,說他不知道衛國艱辛,不如去試試吃草根爛葉試試去給敵軍紮上兩刀子再來說話。

大司馬想反駁啊,可扶青和直接就說他是廢物之類的種種。

這讓大司馬氣的,卻隻能吐出幾句‘野蠻人’‘莽夫’,他倒是再想說些文人罵人的長話,可扶青和根本就不給他機會,最後生生將人氣的揮袖就走。

底下幾個將領們樂得啊。

劉賀晟雖然在宴後帶頭去給大司馬賠罪,可有扶青和罵得那一通話在前,他也不如何抵觸了。

果然,大司馬在軍中巡視了沒兩天後就開始計劃奪權了,他搬出皇帝的口諭等等,哪裡想扶青和根本不吃他那一套,不理他不說,還讓人把他關了起來,最後還是柯遊把他放了出來。

這下大司馬真的怒了,忍不了的給皇上送去了信,說扶青和短短時間晉升偏將,也不知用了何種手段,如今在軍中更是一手遮天,無法無天,跟本沒把陛下的話放在眼裡,甚至對陛下給予信任的他各種冒犯甚至禁閉等等,洋洋灑灑寫了書張。

直把扶青和描述成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好像一刻不除就要造反一樣。

在大司馬來後的這些天,扶青和就放鬆了對軍營的戒備,由此,很多信件都悄悄地流了出去。

可惜,除了大司馬的那一封被有意放了出去,其他的一概被劫了下來,揪出了不少來自各方的眼線甚至還有北狄的,扶青和和劉賀晟等人暗中把他們押走關了起來。

檢查信件的空隙,把皇帝的眼線,表述扶青和如何作威作福的給重新放了出去。

如此,在等皇帝回信的期間,大司馬都被管控的,沒有多加嚴謹也沒有多限製對方自由,就是不能碰權,不能管軍事,不能插手軍務,其他的吃喝玩樂都隨意。

而扶青和就是拚命去折騰北狄了,這些時間,他陰險的手段儘出,雖然對北狄造成傷害不大,卻是把人氣瘋了。

什麼半夜鳴鼓,什麼突襲,什麼往糧倉丟火,反正就是不跟北狄正麵作戰,就是要在背後偷,隻要把人弄煩了,弄瘋了就行,而且折騰完就跑,滑溜的根本抓不到。

這讓北狄的人心裡憋了一股子怒氣啊,隻想把他們抓過來殺個夠,可是那些狡猾的中原人,也不跟他們打,就是跑!

他們想過正麵開戰,可是最近吃的敗仗太多了,讓他們猶有顧慮。

就這樣,一直到了陛下回信那日,拿到陛下誅殺扶青和手諭的大司馬興奮極了,他一定要這個野蠻人死的好看。

他直接給兩個副將和衛指揮使們通傳了命令。

衛指揮使們聽後那都是百般得不情願啊,可又不可能違抗陛下得命令,由此他們把目光都投向了兩位副將,希望他們能為將軍求求情。

哪想兩位副將直接就應下了,那叫一個聲如洪鐘。

眾人都絕望了,這麼半年多下來了,他們知道是誰帶著他們打了最多的勝仗,是誰一直引領著他們將北狄一次次的趕得更遠,是誰為了他們發起數次衝鋒,永遠騎在最前頭。

如今,對方卻要因為,僅僅得罪了大司馬,被皇帝賜死。

多麼可笑。

大司馬做了什麼!甚至,那京城中人做了什麼,就是唯一需要的他們提供的糧草和武裝都要貪汙克扣,憑什麼能夠隨意的殺他們衛國的將士!

大司馬不是沒有注意到他們的怒火,他不解,也無所謂,不過是一群莽夫罷了,要是斷了他們的糧草,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兩位副將得了大司馬的命令後跟在了對方的身後前去扶青和的帳子捉捕對方。

在進了帳子的那一刻,本以為能看到扶青和絕望痛苦的模樣,嘴角的笑甚至還沒有扯開,他的頭顱便已經滾到了地上。

他到死都沒有想到,為什麼,死得會是他,他的眼睛甚至還因為即將到來處決而興奮的睜大。

恐怖而猙獰。

扶青和條件反射的想要捂住之沐江的眼睛,被之沐江無奈的一把扯開,他拿出自己的工具,從地上撿起大司馬的腦袋,開始在對方的臉上塗塗畫畫。

斷脖上的血浸染了他的下擺。

之沐江沒在意,安安靜靜的抱著腦袋畫畫,看起來祥和得詭異。

沒多久後,從他懷裡出來的腦袋就變了一副相貌,微微一轉,露出的模樣竟然和扶青和一模一樣。

劉賀晟和柯遊新奇的湊過去看,還把那腦袋舉起來東看西看,半點不覺得詭異,甚至還看得入神,看得嘖嘖稱奇。

“夫君,該你了。”之沐江拿著手裡的刷子,抿唇輕笑。

扶青和不開心,“你就不能先畫我再畫死人嗎。”

“這不是,最喜歡得要留到最後享受嘛。”之沐江洗了洗手,撫慰的話信手拈來。

哪怕扶青和知道對方在敷衍自己,心情也忍不住好了許多,他往旁邊一坐,頭微微抬到一個合適的弧度,適合之沐江操作。

又是一會兒功夫後,活著的‘大司馬’出爐了。

幾人把死人的衣服拽了下來給新得‘大司馬’換上,而地上沒了生氣的人換上了扶青和的衣物,沒多久功夫就完成了身份得調換。

“真是神奇。”劉賀晟感歎道。

柯遊雖然沒說話,但他似乎能發光的眼睛透露了他同樣驚歎的想法。

之沐江謙遜的笑了笑,“也不是完美的東西。”

“足夠以假亂真了。”

兩個副將拎著‘扶青和’腦袋和身體出了帳子。

在帳子外的不遠處,一群圍著看得人見狀都紅著眼低下了頭,他們眼睜睜得看著兩位副將將那具屍體一路拖到了牢獄,往一個籠子裡一扔,幾隻狼狗頓時撲上去將屍體撕了粉碎。

一名衛指揮使忍不住道:“劉副將,扶偏將死後,我們該如何作戰。”

“蠢話!”劉賀晟大聲喝斥,“沒了他,我們難不成就打不了仗了!”

其他幾個衛指揮使也想說些什麼,最後無力的垂下頭悶不做聲,他們隻是一個衛指揮使罷了,做不了什麼,就是扶偏將都這樣輕易被殺了,他們要被捏死更是輕輕鬆鬆。

再如何不服氣不甘心,又能如何。

扶青和因違抗陛下指令,觸怒陛下而被斬殺的事流傳了出去,周邊的百姓在這半年多得時間下來早已熟悉了扶偏將,哪裡想到對方就這樣突然死了。

有人傳出來,是因為得罪了大司馬。

百姓們哪知道大司馬是什麼,他們甚至對遙遠的京城都沒有一個準確的認識,但是他們知道扶偏將啊,保護他們那麼久的扶偏將誰不知道,可對方居然就因為這個死了。

甚至還不是死在了戰場。

百姓們心中憤怒,卻無可奈何。

雖然沒有得到大司馬的傳信,但是這一消息在不久後也傳到了京城,讓上麵那人徹底鬆下了一口氣,不過那是之後的事情了,現下,扶青和死得消息也讓北狄的將領們知道了。

他們起先是不敢相信,以為是狡猾的中原人詐他們的,畢竟他們吃過太多得虧,到後麵才慢慢發現,原來是真的,那個扶青和真的死了!

北狄將領們大喜過望,他們早看那家夥不順眼了,真真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如今居然被他們自己人搞死了。

不過他們大戲之下還是沒有盲目進攻,而是先試探了幾番,確定了消息後才真正的對對方發起了進攻。

他們這次的進攻的規模於之前相差無幾,到底還是存了一絲戒備。

剛經過扶偏將斷頭一事,就被北狄頻繁騷擾,將士們心裡也是堵著火氣,現下開戰了更是不要命得衝,可是到底差了一點,新上任的偏將沒有扶青和那般出眾。

他們敗了。

雖然損失不大,但也打擊了眾將士的心。

之前扶青和在得時候,可謂是士氣如虹,從起初得險勝到後麵的多此勝利,他們付出了許多,也得到了許多,而扶青和,功不可沒,可如今扶青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