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1 / 2)

懷了第八十九章、

張紹連更多像是一個美食品鑒家, 他那一隻塑料袋中滿滿當當的零食,花樣百出,各類品種皆有,大多數隻有一兩包, 用來嘗味。

但即便如此, 麵對柳則安, 依舊願意把自己覺得好吃的, 但隻有最後一包的零食給他吃,肉眼可見的大方,並依次認真給柳則安介紹:“這個麵包軟, 這個發酵得很充足,這個裡麵有奶油, 這個是硬糖,不能直接咬。”

他邊介紹, 邊眼巴巴地看著柳則安吃東西,臉上的表情因為過分糾結而顯得無比憨厚, 望去目光愣直,盯著柳則安手中的零食移不開眼。

柳則安想把東西還給他:“你吃。”但張紹連又不要, 過分熱情。

麵前這人, 即便他絞儘腦汁也想不出到底是誰, 隱約有些含糊的印象,但又轉縱即逝,柳則安後來受不了他這份熱情,連連搖頭:“謝謝謝謝, 我去廁所換套衣服,準備跑步了。”

他剛直接從生意場上回來,來時西裝革履,黑色褲筒筆直,襯得他雙腿愈發修長,但這樣的裝扮並不適合健身鍛煉,因此他又讓自己的助理帶了一套專門的運動裝,準備跑步的時候再換上。

柳則安準備換衣服時,褲子都脫了,接到朋友的電話,他來永安之後廣交朋友,性格和張紹連截然不同,是個活躍的性子。

如今這個,也就是在永安的土著居民,看到他和張紹連在一起吃東西,好奇地過來問。

柳則安一頭霧水:“誰,張紹連?”

吃完東西過來洗手的張紹連聽到自己的名字,頓時心生好奇,關小水速,豎起耳朵慢慢聽。

“不是。”柳則安搖頭,“你剛才跟我說,和我一起吃東西的小胖子,是張紹連?”

“屁吧。”他很自信,撈過一邊的運動褲,邊給自己換上邊跟那頭聊天,“不可能的,張紹連......”

說至此,柳則安眉頭微蹙,心覺此事不對,先前他沒把那個小胖子跟張紹連聯係在一起,如今聽人一點撥,電光火石間,居然慢慢把那兩張臉合在了一起。

還真有點像,況且,他確實聽說了張紹連的事,因為一定的精神原因而暴飲暴食,加之激素服用過多,體重一直沒減下去。

張紹連以前那副樣子的時候,臉蛋大約隻有巴掌大小,五官小巧緊湊,加之兩頰那邊有些還未褪去的嬰兒肥,忽略他宛如健身冠軍的身材,著實可以被稱得上一句可愛。

因此即便現在胖了,但五官底子尚在,腦內自動過濾那個大臉盤,隻看中間一部分,也是好看的。

柳則安話到一半就卡殼了,放低聲音:“我想起來了。”

彼時他也正套好褲子,正了正腰帶,準備開門出去,卻不知道外麵的張紹連此時麵色如白牆,刷刷朝下掉白漆,腦回路不知道轉到了哪個彎,翻車了。

他如今又敏感又脆弱,日常想法容易跑偏,自然不能和平時相提並論,他此時想的是,我給他吃東西,把最好吃的東西給他,自己一口都沒有吃,但是他居然說不認識我,他肯定覺得跟我做朋友丟臉了。

要是柳則安知道他內心的想法,大概會吐出三斤鮮血再連連擺手:“大兄弟不是這樣不要瞎猜。”

張紹連再想,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大家都討厭我,我明明隻是想跟他做朋友而已。

他的想法偏到了溝裡去,並且鬱鬱寡歡,從南想到北,最後把失敗歸結在自身原因上,與此同時唾棄柳則安不是個好人,他這一番新雲流水的腦回路下來,氣急攻心,過胖的身體脆弱無比,供血不足,一口氣又沒喘過來,居然是要暈厥了過去。

柳則安剛把門打開,就見一堵肉牆直挺挺地朝他砸來,得虧他動作快,下一步迅速躲避了過去,避完他又覺不對,躲什麼躲,救人要緊。

他手忙腳亂,終於在張紹連要砸在地上時,迅速一個起死回生,把他撈了起來,實在吃力,好在他年輕、加之身體素質強悍,居然咬牙撐住了。

那時候張紹連還沒徹底暈死,直到看到柳則安那張放大的臉,才在那一瞬間表情宛若晴天霹靂,渾身無力,倔強地朝著他翻了個白眼,這才暈厥過去。

柳則安把他拉起來的時候總覺得奇怪,就在剛才,他仿佛看到張紹連對他翻了個白眼,大概是幻覺了。

他對張紹連沒什麼想法,普普通通的一個陌生人,即便算是曾經有些交集,但那麼多月過去,也早忘得一乾二淨,此時心情複雜地看著懷裡這個暈厥的男人,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後頭他才一咬牙,怕耽擱了張紹連的情況,直接背起他上了醫院,途中跟顏池說明了情況,讓他不用再過來。

到底是個心地善良的,平時在路邊看到阿貓阿狗都會留意幾分,麵對一個暈厥的大活人,自然也是勞心勞肝急得不行,合力和護士把張紹連推上救護床後,這才勉強鬆了一口氣。

沒一會,醫生也鬆了一口氣出來,跟柳則安說:“沒什麼大情況,很多都是肥胖並發症,要讓他控製飲食才好,這次應該是受了點刺激才暈厥過去,問病人,病人也是這麼說的。”

柳則安過去的時候,張紹連已經醒了,跟座小山丘一般立在床上,差點立成一座雕塑,渾身上下隻有眼珠還在上下左右地按照節奏轉動。

他聽見關門聲,眼珠朝左轉,神情複雜,半晌之後才開口,但聲音微乎其微,說:“謝謝。”

“不用謝不用謝。”柳則安連連擺手,他隨意找了處地方坐下,其實想走,但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兩人默了大約有十來分鐘後,他才問,“要不要通知你家裡的人,我幫你打電話?”

“我有朋友會過來的。”張紹連冷冷道,“不麻煩你了,謝謝。”

正合柳則安下懷,他自然不扭捏,起身離開,醫院下邊有一家便當店,此時正值傍晚時分,香氣催人饞,他進去點了餐飯,吃到半途就想起了張紹連。

禮尚往來,他給張紹連打包了一盒飯,替他送上去,張紹連此時半躺著,見到他來時意外動了動眉,接著把視線投向柳則安手中的袋子。

“給你買的,餓了就吃。”柳則安這才安心離開,離開前又囑咐他,“你好好休息。”

哼,張紹連心想,假裝不認識我,嫌棄我胖的人,我是不會原諒的。

我是不會吃的。

但他雖說眼睛盯著電視屏幕發愣,但心緒全被一旁的便當吸引,太香了,人家好心給他買來,親自放在他邊上,但他偏不吃,暴殄天物。

張紹連最後妥協,勉為其難地:“那就吃吧。”

他吃的時候還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好像吃是為了給彆人麵子一樣,中途護士進來,他讓人給他找了遙控器,調到喜羊羊的屏幕,邊吃一口飯,邊看著電視笑得直打顫,中途喜羊羊被灰太狼抓住了,他就跟著皺眉,覺得氣氛緊張,心情不好。

這般情緒跟兒童無異,如今生了病,拋棄那些壓在自己身上繁冗的壓力和包袱之後,倒是覺得心中快樂不少,隻是偶爾想起公司的事,才又覺得燃了點火氣。

張紹連天性使然,平時性格就膽小怯懦,難挑大梁,以他這種性子,管理公司力不從心,也確實如此,隻是他心中憋著一口氣,想要努力證明自己也可以,但結果顯然讓他失望。

他在公司裡麵過得壓抑並且痛苦,其實從商對他而言並不是最好的選擇,顯然如此。

柳則安車開到半路,還沒到酒店,他媽就就給他打電話。

他跟他媽姓,他的媽媽名叫柳梅,平時行為做事雷厲風行,能力出眾,是她公司裡的一把手,也對柳則安一貫要求嚴苛,在他們家中,父母分工和尋常家庭不同,他爸主內,他媽主外。

柳梅先問了他一番公司投資的事,倒是都挺好,柳則安井然有序地回答,說到自己如今剛投資的高新科技產業,便是滔滔不絕,柳梅耐心等他聽完,再話鋒一轉:“你在永安有沒有遇到一個人,叫張紹連?”

柳則安刹車,等紅燈,說有,見過一麵。

柳梅於是鬆了一口氣:“見過幾麵就好,媽有件事最近一直放心不下,要你幫忙。”

廣農和柳則安他們家,因為都涉足農產品行業,在很早之前就開始有過一些十分友好的良性。交集,那時候張紹連的母親還沒有去世,他的父親也沒有出軌,一家倒是其樂融融,羨煞旁人。

但自從張丹桂去世之後,事情急轉直下,張紹連的父親本性暴露,聽聞對他並不友好,但也隻是些小道消息,真正去問時,又都是否認的答應,加之是彆人家裡的家事,不好去管。

隻是張丹桂當年對柳梅有幫助之恩,如今聽說張紹連過成那副樣子,讓她實在沒有辦法袖手旁觀,這才拜托她唯一的兒子,讓他多幫襯張紹連,最好是能幫他......減減肥,再從陰影中出來。

柳則安掛斷電話,心裡邊想,這世界還真挺小的。

他的養父母勝似他的親生父母,對他有養育之恩,既然是母親的請求,柳則安自然是要全力以赴去完成,他本來想折返再去照顧那人一宿,但後邊又想到他說朋友會過來,自然是不需要他的幫忙。

於是車開到半路,再又調轉回他預定的酒店。

在永安玩了幾天之後,他從顏池那邊問到張紹連的電話,猶豫再三,想到柳梅的叮囑,最後決定在離開永安市前,問候一番張紹連情況。

電話倒是接了,但語焉不詳,那邊吵吵鬨鬨,柳則安甚至還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他一時心急,逼問:“你在哪裡?”

語氣之重,不僅張紹連嚇了一跳,連他自己也暗自咒罵了自個兒一句,正欲好言好語地解釋給他道歉時,就聽到張紹連委屈巴巴地說:“我被車撞了。”

他這個委屈,聽起來並不是因為被車撞了而覺得難受,更多則是,我明明被車撞了,他居然還敢凶我,他現在的腦回路完全沒有辦法用正常的角度來衡量,總歸是十分委屈了。

柳則安去醫院的時候,張紹連剛從急診室出來,額頭上包了一塊白紗布,走起路來一拐一扭,身上衣服破了多處,沾了鮮血和灰土,萬分狼狽。

他旁邊站著一個被媽媽牽著的小女孩,哭著跟他道謝:“謝謝哥哥救了我。”還衝上去抱著他不肯放手,“哥哥你是個好人。”

張紹連喃喃地笑,撓著自己的頭發:“沒事沒事,我肉多,摔起來不疼。”

柳則安在旁邊看了一陣,等小女孩走後,他再上前,在他背後喊:“喂。”

頭一回有人這樣關心他張紹連,雖然這個人曾經嫌棄他胖、電話裡麵凶他,莫名其妙的,但不可否認他依舊是一個好人,張紹連轉過身,看到柳則安肩上搭著一件西裝外套,步子沉穩,隨意朝著他走來。

挺、挺帥的啊。

張紹連想到第一次在酒吧見到柳則安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一套裝扮,讓他第一眼,就在淩亂嘈雜的酒吧中看到了他,分明四周還有無數男男女女,但他偏偏隻中意他。

甚至有那麼一點點,或許叫做一見鐘情的情緒,他似乎就喜歡這一款,成熟、冷漠,但又讓人極具有安全感,學校裡的林闕是這樣,酒吧裡的柳則安也是這樣。

這樣一幅畫麵,光是想想,就覺得好生矯情和羞恥。

是、是矯情啊,但是張紹連又理直氣壯地想,我就是多愁善感,我就是容易多想,怎麼了?

我開心就好!

他以前不願承認自己生病了,即便是在前不久就醫時候,也依舊十分抵觸這樣那樣的心理輔導,那段日子就像是光著屁股沒有穿衣服一樣,**被人一覽無餘,讓他無處可遁,但經過輔導和藥物治療之後,他確實發現自己和平時有些不同了。

與此同時,醫生跟他說,一定要保持開心。

那我開心就好啊,張紹連的腦回路給他整理了一套十分有趣又縝密的邏輯,反正沒錯。

他拄著拐杖站在那兒,肥嘟嘟的兩頰因著他的胡思亂下,而略微有些飄紅,柳則安疑惑地摸了把自己的鼻子,打破僵局:“有事嗎?”

張紹連的笑臉愣了片刻,很快落荒而逃,一拐一扭地跑去收費台繳費。

理直氣壯是一回事,他也不過隻在心上蠻橫而已,真到了表麵上,又是副慫塌塌的模樣,從小經曆使然,難以改變,曾經做得最出格的事,

柳則安一頭霧水,但看著他因為過於發胖而一搖一擺的身子,怕他半途出事,也跟著上前。

張紹連排隊繳費,前麵還有十人左右,他排了許久,眼見著就要到他時,一人忽然蠻橫擠到他前邊,揚著一張醫藥單,一手去掏錢包,顯然是要插隊。

他就排在張紹連前麵,顯然是見他這個半傷殘人士好欺負,一旁的柳則安看到了,一雙好看的笑眼立即收斂起來,正欲上前替張紹連收拾這人時,也見張紹連舉起了手。

成,讓他自己解決,柳則安也想看看張紹連處理事情的手段,到底曾經擔任過大公司的負責人,行為做事估摸著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柳則安於是叉腰退回到旁邊看,隻是他這一回去,張紹連就似僵在原地,手還舉至半空,卻沒有落到男人身上,柳則安訝異,張紹連隨後抬頭看他,下巴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努了努,神情緊張。

不太懂這是什麼意思,但柳則安還是下意識地走上前,在離張紹連差不多隻有一米距離的時候,終於見他臉上的表情如釋重負,手也跟著動了起來。

他動了,習慣觀察旁人的柳則安心想,他會怎麼做?

卻見下一秒,張紹連戳了戳那人的腰,力道肉眼可見的微乎其微,第一下的時候,前麵那人甚至沒有發覺,張紹連於是微微加重了力道,聲音也跟著起來:“你不能□□隊。”

男人生得有些凶神惡煞,大光頭,脖子上帶著一串拇指粗的金項鏈,也不怕壓彎他的脖子,他聽見動靜後轉過身,聲音粗獷:“乾什麼?”

張紹連往後退了退,神情害怕,在那一刻暴露無遺,他隨後又朝柳則安投去視線,狀似求救。

柳則安:“啊?”

他看著張紹連現在這幅樣子,心中一驚,再又細細去品,很快就反應過來,讓他走得近一點,一米之內,這樣才有安全感,可以隨時防止突發情況,但性格又怯懦,被人稍稍一凶,就被嚇得不行。

張紹連抱著自己的病曆單,手足無措,柳則安見狀並不幫他,而是迎著他的視線,再又迅速走到他的身側,貼身而站,給他帶來足夠的安全感。

前麵那個光頭男人已經轉過身正在數錢,得意洋洋的模樣,覺得占了這點兒排隊的時間,就好似是迎得了什麼億元大單似的,柳則安貼近了張紹連的耳朵講:“他占了你的位置,你不生氣?”

張紹連點頭:“生氣,但、”他在這裡稍做停留,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十分艱難地吐言,“他長得像張凶,很凶。”

柳則安奇怪:“張凶是誰?”

“就、”張紹連看起來並不太願意說出那兩個字,但最後還是告訴柳則安,“我爸。”

因為他那個好朋友在廁所裡跟他爸爸說的話,使得張紹連多年隱藏的秘密暴露無遺,隻不過他現在不知道罷了。

他實在不願讓自己曾經那些肮臟的辛秘被彆人知曉,那就仿佛被脫.光.衣服拉上大街遊.行,誰都可以對著他評頭論足,而他不願意看到這一幕。

柳則安聽說過他的那些事,此時了然,點頭。

柳梅之前在電話裡跟他說,讓他多幫襯點張紹連,最好是能幫他從陰影裡出來,那陰影自然是來源於他那個平日囂張跋扈的親爹,對他的懼怕,已經殘留在骨子中,就連見到一個相似的,都不敢大聲說話。

柳則安回神:“他插隊,是他不好,你怕什麼。”

“那。”張紹連蠕動嘴唇,還想再說點退縮的話時,聽到柳則安說,“我在。”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