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1 / 2)

第92章

張紹連總覺得最近的柳則安, 每天都在生氣、或者是在生氣的邊緣徘徊。

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但他到底是在氣什麼,也不敢問,問了又怕引來他的一輪眼刀掃射,這個男人分明年齡比自己小上不少, 閱曆大概也比不上自己,跳級畢業後進家中公司工作,如今不過是十八的年紀, 才十八歲,但在某些方麵,他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己。

就好比在他生氣的時候, 張紹連杵在原地不敢動,他表現得很害怕柳則安,從心理和生理上都恐懼這個發怒的男人, 他覺得柳則安很像那個不負責任的爸爸,因為一點小事就開始無緣無故責罰他。

柳則安=他的爸爸。

張紹連心想:好可怕。

柳則安生完氣之後緩了緩, 他隨後正要說些彆的話時,卻見張紹連臉上的表情都變了味,臉色慘白, 病態的白色, 不見絲毫血色, 低垂眼簾,顯得忐忑以及弱小,柳則安開始反思自己, 覺得是不是把話說得太重,嚇壞了他。

李德跟他說,張紹連很嬌氣,他以前就像溫室裡的一朵花,生得白嫩嫩,膽子很小,小時候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跟誰說話都是一副溫聲細語的模樣。

他起先過得開朗幸福,但後來身上莫名其妙多了傷,總是請病假,來上學時拖著步子說身體疼,起先學習成績很好,但後來直線下降,總是哭,厭學,但也不想回家。

李德還在電話裡跟他說,要是他喜歡男的,他頭一個就跟張紹連好好過,還有林闕什麼機會。

柳則安:“林闕,跟林闕有什麼關係?”

李德問:“你不知道這件事?”

柳則安確實不知道,他直覺這不是一件能讓自己開心的事,但還是下意識說:“你繼續。”

李德一五一十跟他講,他把過程講得分外讓人動容,講得張紹連如同地裡一顆可憐的黃花菜,而林闕就是那大王八蛋,講他負心漢,講他不要臉,講得柳則安的麵色黑了一大半。

張紹連以前......喜歡過林闕,因為林闕他才去健身,才變成了那副樣子。

他剛才對著張紹連那麼生氣,大抵也有這個因素在其中,但事後再又細想起來,又覺得自己的話言之過重,正準備道歉,卻見張紹連愣愣說:“哦。”

他的話裡帶了一絲哭音:“我會吃藥的,我錯了,你不要說了。”

張紹連爬到床上身子一翻,雙腿一蹬,拉過被子蓋住自己,他把自己蓋得嚴實,氣息急促,從嚴嚴實實的薄被中傳來他小聲的啜泣和哀鳴,如同被重物敲擊了關鍵處,所以才疼得哭出了聲。

柳則安手足無措,他過去搖晃張紹連的身體。

張紹連的身體如同一塊軟糕,又軟又鬆,柳則安碰下去,覺得能給他碰出紅印來,他不敢過分用力,隻敢小心輕搖,用了平生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氣,像在輕碰一隻價值上億但又脆弱無比的瓷器。

“我錯了。”張紹連求饒,“爸爸你不要打我,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的聲音像是被用力掐出了絲,又細又長,情緒上來後控製不住,柳則安越是碰他,他越是努力縮進被角不敢見人,後來被角高隆,他躲在裡麵不敢出聲,但卻又抱膝瑟瑟發抖。

天氣糟糕,外麵忽然下了雨。

又是刮風又是下雨,雷聲轟鳴。

張紹連開始大聲哭:“我錯了,爸爸你不要打我,你不要嚇我。”

尋常男人哭成這樣,柳則安會覺得不耐煩,會覺得他矯情無比,會覺得討厭,會甩袖就走。

他卻不知道自己原來有這樣的潛力,他有如同無底洞那般的耐心,和他並排而坐,一並攏過他的身體,輕聲“不要怕。”

張紹連說:“我好怕。”

他意識混亂,大概是想著要跟他的爸爸說話,但又語無倫次:“你總是打我,凶我、罵我,因為我考試少了一分,就不準我吃飯,餓著肚子,不讓我睡覺。”

然後他又說:“然後你又嫌棄我胖,等到我決定減肥的時候又說我不胖,總騙我,還因為我不吃藥,罵我,一直罵我,我求求你了,你不要罵我了,我頭好痛。”

“我沒罵你。”柳則安仔細去回想,他真沒有罵過張紹連,頂多言辭激動了些,但那也並不是罵。

“你罵我了,你這樣罵我。”張紹連停頓了一會,他試圖學著柳則安的語氣說話,但是模仿得並不像,反而有些搞笑,柳則安笑,“好了好了,我罵你了,我錯了,你先出來,被子裡悶。”

張紹連說不要,但被中小心開了一角,怯怯露出一雙眼睛,以為沒有人發現,但被柳則安看得清楚。

二十多歲的男人,在柳則安看來早就應該獨立堅強,但如今麵前這一個,從身到心,都宛如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他很幼稚,言行舉止不如正常人,又有點胖乎乎,儘管已經瘦了不少,他摸上去如同一隻白糯團子,手感很好。

單就衝這個手感來說,柳則安都有體諒他的理由。

他小心又慢慢地撥開張紹連身上如同蠶蛹那般的被褥,對方起初還會抵抗,但很快城門失火,柳則安勢如破竹,於是他舉械投降,破罐子破摔。

柳則安看了看,這哭得可真夠慘烈,眼中盛了水,跟被大水衝了的黃花菜似的,濕噠噠地往下透水,一副小可憐兒樣,柳則安看得心都揪成了一團,他甚至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這樣“多愁善感”的情緒,跟著張紹連難過了一會,蹲下身去拍他後背。

張紹連說:“你彆碰我。”

他的聲音這時又如同嗡嗡作響的蚊子,很輕,得要湊近了才能聽清楚,柳則安替他整理亂了的發型,也跟著放低聲音:“沒事,彆怕。”

“那你彆碰我。”張紹連說,“我現在有點難受。”

他真的好可愛,柳則安心想,即使是在這樣的狀態下,都覺得他好可愛。

大概是真的有點喜歡他。

柳則安放下手,往後退了幾步,半蹲下,這個姿勢能夠讓他完全和張紹連平視,他看著張紹連那張胖乎的臉蛋,心中並沒有覺得厭惡或者不適,他皮膚嬌嫩,不知道是天生原因還是後天保養,摸上去的手感如同觸碰他哥哥家中新出生的嬰兒。

張紹連情緒稍稍恢複,這時候氣鼓鼓地在控訴他:“你剛才真的是罵我了,你不要不承認。”

“我承認。”柳則安舉起手,“我道歉,我不該凶你。”

“可是我很關心你。”他又說,“我比李德還要關心你,你不吃藥的時候,我覺得很難受很難受,你懂我的難受嗎?”

張紹連愣愣地看著他,他的臉上是一種類似呆滯的神情,小巧的嘴巴微微張開,搖頭:“我不知道。”

柳則安努力去形容:“就像是那種,真的感覺自己要死掉了的難受。”

他描述得非常樸實和自然,相信即便是一個沒有文化的人,都能夠立即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張紹連又愣愣:“你......為什麼會很難受?”

柳則安可能是昏了腦袋,他想阻止自己繼續說下去,但卻又聽到自己的聲音鏗鏘有力:“因為我喜歡你,我應該是喜歡你,對,我很喜歡你。”

張紹連皺眉:“啊?”他有些不知所措,“你喜歡我?可是我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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