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和他這樣一個隻想種地養老、沒什麼誌氣的beta在一起。
白牧星並不是妄自菲薄,他發自內心的覺得種地這項工作很好,戰士有戰士的職責,種地也有種地的不可或缺,沒有農民,帝國人民的每日吃食要如何保障?
職業原本就沒有什麼高貴與否之分。
但他同樣知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追求。
大部分人在曆經許多次嘗試後,才能確定自己想要的歸宿。
他不能趁著對方年輕幼稚的時候,這樣不負責任地答應下來。
他並不是因為殷夜遊不夠好才拒絕對方。
正是因為殷夜遊過於好了,遠遠超出他的預計。
白牧星是個不喜歡讓事務脫離計劃的人,他自有一套自己的準則。
殷夜遊噌一下站起來,試圖解釋:“不是的,我就是為了你才來這裡的……”
“……”
這是在哪裡學的土味情話。
雖然白牧星自帶戀愛絕緣屏障,但也被略微土到了。
他居然不合時宜地覺得殷夜遊這樣子有點可愛。可憐又可愛。
他說:“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抱歉,我不是一個好的友人。等我仔細想一想怎麼回報你,可以嗎?”
不等殷夜遊再說些什麼,他又說:“很晚了,我想先休息。你也回去休息吧。”
他神色平靜,卻帶著一種浸潤到骨子裡的淡然的篤定。
仿佛一顆細竹,看著纖弱的一根,仿佛很輕易便被尋求之人折斷,但隻有親眼見過他經曆風吹霜打的人,才知曉看似中空的內心有多麼堅韌。
殷夜遊隻好走出去。
他走到門口,雖然看著還是沒精打采的,但仍舊不忘對白牧星說:“牧星,晚安。你要蓋好被子,不要再生病了。”
白牧星也對他說:“晚安。”
門關上。
隻剩下白牧星一個人,徹底安靜下來。
靜得落針可聞,每一次呼吸仿佛都要朝外擴散,消融在空氣裡。
白牧星就這麼靜靜地在床邊坐了一會兒。
明明才睡了一整天,但是拒絕完殷夜遊,他不知怎麼又覺得渾身沒力氣起來。
倒也不是身體上的不適,身體依舊是清爽舒快的。
隻是一股空茫從更深處地方浮現出來,慢慢、慢慢地占據了他的神思。
令他不想說話,也不想移動哪怕一下。
可能是剛剛那一長串談話耗費了太多心神吧。
他漫無邊際地猜想,腦子不知道為什麼有點轉不動,消極怠工。
可能過了幾分鐘,也可能過了大概有幾個小時。
白牧星躺回床上,慢慢睡著了。
他這覺睡的就沒那麼安穩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睜眼到了什麼時候才睡著的,或者根本沒有睡著,隻是意識沉寂了,處在夢與現實之間的夾縫中。
又做了一個“夢”。
他在一副迷糊的情態,臉頰泛紅,坐在殷夜遊懷中。
天光初亮,日光將他們交疊在一起的身影照的一清二楚。
白牧星的心神一半陷在那個神誌不清的軀體中,一半又清醒無比地在一旁觀看著這一幕。
他甚至知道自己在做夢。不,或許不是全夢,而是一段因為發生時意誌太模糊而被他不小心忘記的記憶。
白牧星想起殷夜遊滿臉委屈地“指責”他,奪走了他的初吻——
白牧星:“……”
畫麵實在有些難以言喻。
白牧星莫名覺得身體微微發熱……奇怪,人在夢中也能有感覺嗎?
他有點想將視線移開,但這半夢半醒的古怪狀態並不受他控製。
於是白牧星隻能繼續被迫觀看。
將所有細節都看的一清二楚。
清晰地看到殷夜遊是如何撐著臂膀,將他禁錮在懷中的。
他一身精壯的肌肉,坐在椅子上微微彎著腰、脊背發力的時候,肌肉線條透過衣衫淺淺勾勒出來,充滿力量感。
白牧星開的那一半上帝視角正對著殷夜遊的側臉,日光中,男人深邃的眉眼正深深凝望著他,銀色的眸中仿佛盛著一泉深譚。其下是挺直的鼻梁,微薄的唇,下頜乾淨利落的弧度。
這實在是一張很優越的臉。
挑不出缺點。
即使白牧星自認為對人的長相並不敏感,也自然了產生這樣的認知。
白牧星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不對,他關注這個乾什麼。
應該關注的是——
膽子好大,居然趁著他神誌不清將他抱住。
但他還沒來得及生出譴責之情,就看見那個落在殷夜遊懷中的他自己,在被抱起來後,不僅沒有義正言辭地將殷夜遊推開,反而主動伸出一隻手,像是要尋求什麼支撐似的,摸索幾下,握在殷夜遊小臂上。
白牧星:“……”
他一瞬間失去了思考能力——如果人在夢中真的能有思考能力的話。
說來很奇怪。
他並不是防備心這麼薄弱的人。
上一世,抗著天命AO臨時標記的臣服力,都能保持理智,重傷艾瑞爾。
怎麼會僅僅因為一場發燒,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被彆人抱入懷中,成了這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他竟然已經對這個因為網絡認識的朋友放心到了這種地步嗎?
白牧星難以相信。
同時還有些茫然。
也說不清具體在茫然些什麼。
似乎隻是發現,殷夜遊在他心中的分量,或許比他自己以為的,仍要重上那麼一些。
剛從泥土中怯怯探出頭不久的葉芽微微舒展,似乎是受到了陽光的蘊養,或是遭遇了一場難得的甘露,得到了足夠的生長所需的營養。
葉片歡欣微悅,輕輕搖晃兩下,向上抽條。
明明是很微小的動作,卻在白牧星心底晃起一圈圈漣漪、暈開一層層交錯的斑斕光圈。
像是正午時分垂直落下的日光,直直落入眼底,過於熱烈而引發的短暫幻覺。
是很陌生的感覺。
不甚清晰。
一層水汽濛濛的迷霧撲過來,將他在旁圍觀的那一半意識裹入其中。
但這迷霧的觸感又是輕柔、微薄的,似有若無地露出其後的隱約輪廓,仿佛他隻要主動朝前走過一步,就能窺破迷霧之後的真相。
還沒等白牧星朝著迷霧遮掩的方向走去。
很快更令他難以置信的畫麵出現了。
他看到自己揪著殷夜遊的頭發,打量他幾秒,主動親了上去。
雖然極其短暫,如露水朝花,但那確確實實是一個親吻。唇貼唇,嘴碰嘴。
親完,還仿佛完成了什麼任務一樣,放任神智沉淪下去,身體唯一一點支撐的力道也撤下,側頭靠著殷夜遊的肩膀,闔眼。
不過十幾秒就呼吸平穩,陷入沉眠。
這時候,他的感知又回到被懷抱在殷夜遊懷中的那一半意識裡。
寬厚的、從四麵八方的將他包圍的軀體,不算很溫暖也不算很柔軟,微冷的氣息,但莫名讓他感到安心。
像是回到了寧靜的初生之海,又像是被一團巨大的線團纏繞住了,每一寸軀體都被這溫柔的陷阱捕獲。
“……”
白牧星睜開眼,看見滿室黑暗。
關上窗、拉上了窗簾的小小臥室內,隻聽得見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聲。
以及無法忽略的心跳聲。
咚,咚咚。
比平時略微快地跳動著,有種落不到的底部的錯覺,每一次下落都會帶起一陣細小的心悸。
奇怪。
明明並沒有遇到危險。
為什麼會有這樣微微刺痛的感覺?
他摸了摸自己心臟所在的位置,掌心清晰地感受到肋骨下心臟的搏動。
他靜靜地在床上躺了會兒,舒緩呼吸、放空思緒,試圖安撫自己有些異常的心跳。
隻是,一直過了十幾分鐘,依舊沒有平息下來的征兆。
就那麼微微快的蓬勃地躍動著。
仿佛有一種陌生的情感支撐著它,源源不斷地朝外散發熱意。
這個樣子顯然睡不下去了。
白牧星抬起腕表樣式的光腦看了眼時間,淩晨兩點,距離天亮還有很久。
打開光腦的時候,他看到一條信息提示掛在提示欄裡,點進去一看。
【親愛的FY57定居公民你好!本星係已經於前日9:00起,限時開展登記結婚贈送變異銀星草種子(實驗版)的活動,活動持續三天,將於明日18:00登記部門下班前結束,請有意參加活動的公民儘快前往中心星係辦理結婚手續!】
哦,是條政府催婚廣告。
連綿十幾年的戰爭對人口消耗過大,如今整個帝國都在開展各種手段催婚催育。
大多都是結合本星係的情況,官方送點結婚禮物之類的。
像他們這種農牧星,就是送一些經營農場要用到的實用小東西,很有本土特色。
身為一名單身beta,白牧星三五不時就要收到一條類似的廣告。
他上次看到的還是結婚就送一頭塔塔獸幼崽。
很難說這種蠅頭小利到底對提升結婚率有沒有作用。
白牧星覺得恐怕沒有。
原本就打算結婚的人,即使沒有這些都會結婚。
而不想結婚的人,也並不會因為這一點點小利益而改變主意吧?
不過這次的禮物……
白牧星盯著看了一會兒。
變異銀星草,剛研究出來的新品種,據說在亮度方麵做了改良篩選,比傳統的銀星草在夜晚觀賞起來更為漂亮。
因為是剛出來的研究成果,中間要走一些上市手續,暫時還沒有在市場上流通。白牧星之前聽到消息想買,結果問了好幾家店鋪,都說要至少等上半年時間才能拿到貨,隻好暫時放棄。
沒想到居然被政府提前拿到,用到這裡。
白牧星看了一會兒,把消息關掉,掀開被子起身。
睡不著,出門走走。
這不是他平常會做的事,穿著睡衣大半夜不睡覺地在外麵閒逛。
放到兩年前,不,兩個月前,都是絕不可能發生在他的身上的行為。
但最近他做的偏離軌跡的事遠不止這一件。
仔細想一想,從答應和剛成年的網友見麵開始,很多事情就開始脫離他的預計了。
似乎並不差如今這一件。
他想著想著,就想起殷夜遊,想起昨天一堆亂七八糟的事。
像一團巨大的毛線團,理不清頭緒。這樣複製的情感狀況對他而言顯然過於超標。
不知道殷夜遊現在在乾嘛?
昨天被他那麼拒絕,恐怕會很傷心到很晚吧。
……是不是拒絕的太生硬了?
但是拒絕這件事本身就注定是殘忍的,除非他答應下來。
即使之前看起來再喜歡他,被這樣毫不留情麵地打擊,再熱情的小狗都會夾著尾巴逃走吧。
說不定明天一起床,就會垂頭喪氣地拉著行李箱對他說要離開。
“……”
怪異的心跳似乎終於冷卻下來,逐漸恢複素日的平穩。
白牧星伸手將在頸後散落的微長發絲攏在一起,有一陣子沒打理的短發,如今已經足夠紮起一個小揪揪。
這個點的深夜是最冷的,他想了想,從衣櫃中找出一件外套穿在睡衣外麵。
疊好被子,將屋內收拾整齊,走到門口即將推門的時候,他想起什麼,腳步停住。
睡前還在下雨,他返回去找出一把素色傘,拿在手裡。
淩晨兩點的雨夜散步,看上去不是一個好主意。
白牧星頓了頓,還是朝門口走去。
推門出去。
還沒來得及看清外麵的情況,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靠在門邊,和黑夜融為一體。
乍一看上去像隻從林間跑出來的野獸,正蹲守在獵物旁邊斟酌下手時機。
白牧星反射性一個抬腳,差點直接將這坨不明生物踹飛,好在倏然轉過來的一雙銀色眼眸讓他及時認出了身影的身份,堪堪刹住。
他將抬起的腿慢慢放下,後退幾步,拉開距離:“這麼晚不睡覺?在這裡,乾嘛?”
殷夜遊朝他湊近幾步,說:“我在思考。”
他一雙銀色的眼睛在黑夜中似乎會發出熒光,十分顯眼,像兩個小燈泡。
白牧星有點被他晃到,後退一步:“思考什麼?”
殷夜遊則悄悄湊進一步:“思考怎麼追你!”
白牧星愣了一下,才有些困惑地說:“……我已經拒絕你了。”
殷夜遊卻哼哼兩聲,理直氣壯地朝他說:“但你沒有說我不能繼續追求你啊!”
白牧星:“……”
這倒是,他都沒想到還有這個漏洞。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哪有人會前腳剛被那麼慘烈地拒絕了,沒過幾個小時就又能說出這種話啊。
這事也隻有殷夜遊才乾得出來吧?
白牧星再次被他刁鑽的腦回路擊倒了。
他好像應該因為殷夜遊的胡攪蠻纏生氣,但奇異的是,並氣不起來。
好不容易平複下去的心跳,也再次蓬□□來。
好像又要有什麼超出預計了。
“……”
殷夜遊繞著他走了一圈:“可以的吧?牧星,我可以繼續追你的吧?你不說話我就當做同意了哦好的你答應了。”
他一段話說的飛快,根本不給白牧星回答的時間,就自顧自宣告同意,顯然早有預謀。
白牧星:“……”
他忍不住問:“你在我門前研究那麼久,就在思考這些?”
殷夜遊:“當然了,這可是很重要的事。”
小狗的煩惱總是來得快去的也快,被拒絕求婚的打擊不過幾個小時,就又興致勃勃地衝著白牧星晃蕩起他那根熱情活潑的大尾巴了。
並且進行了深刻的自我檢討。
“我反思了一下,我當人確實當得不夠熟練,你嫌棄我幼稚是對的,我會繼續努力學習。而且這次求婚也太草率,下次我會用心準備。可以等一等我嗎,牧星?”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破碎的形容詞。
白牧星心想,還好殷夜遊沒上過學,不然他的文學課老師不知道要氣成什麼樣子。
他安靜地聽殷夜遊喋喋不休地對他說一堆話,既不惱怒叱責,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動容。
仍舊一副冷冷淡淡、事不關己的模樣。
隻是思緒已經不知不覺飄遠了。
白牧星注意到,睡覺前下起的那場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止。
現在空氣中隻有雨後微微的濕潤感,夾雜著植物草木的清香,仿佛能將人的肺腑浸潤一般,清爽乾淨。
更難得的是,天邊積攢的雲層也儘數散開,天幕上浮現出原本被遮擋住的群星,像一顆顆小小的、被靜心打磨出的寶石,點綴在黑天鵝絨般的夜色中,幽光湛湛。
無數星光彼此交織,凝結成一片薄霧輕紗似的朦朧微光,將這雨後的深夜點綴出了靜謐的意味。
略有些低沉的嗓音越來越近。
白牧星回過神,才發現不知何時殷夜遊已經靠的非常近,隻剩一個呼吸的距離。
在這顆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星球上,在這樣一個雨後奇跡般晴朗星光舒朗的深夜。
在被求婚對象毫不留情拒絕,在其房門前苦思冥想了數小時後。
這個年輕幼稚的追求者依舊勇敢地俯在白牧星耳邊傾訴著自己的愛意:“隻要你不覺得我討厭,無論被拒絕多少次,我都會繼續追求你。”
“牧星,我想和你結婚。”
白牧星對上他的眼睛。
那雙冷銀色的漂亮眼眸,此時亮晶晶地看著他,眼底幽光流淌,如同雪夜降落的月色星光,金屬般無機冰冷的底色上浮現出的卻是柔軟的湖。
白牧星仿佛被那片湖水淹沒了。
不知怎地想起剛剛在半夢半醒中回想起的記憶,他抓住殷夜遊的頭發,落下的那個幻覺般的吻,當時是否也是受到了這片這樣的蠱惑呢?
……
殷夜遊說完,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彆看他話那麼多,但終究是剛被心儀的伴侶拒絕過一次,內心還是很沮喪忐忑的。
他真怕惹得白牧星心煩,討厭起他,將他驅趕出局。
白牧星的神色始終是那副模樣,淡淡的,他不說話站在那裡的時候,天生就有一種疏離感。
即使穿著沒有版型的睡衣混搭外套這樣的衣著,也依舊那麼高不可攀。
好在,白牧星沒有露出厭煩的表情。
殷夜遊隻好這樣安慰自己。
他正想和白牧星說晚安,然後回自己的臥室研究菜譜,明天好為白牧星做一頓豐盛的早餐。
星網戀愛論壇那句很有名的話不是說,想要抓住一個人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抓住他的胃,他在廚藝方麵還有的學。
沒有追不到的老婆,隻有不夠努力的雄性!
殷夜遊樂觀地打了打算盤,大不了他再勤學苦練個七八年……
他正打算開口道彆。
就聽見白牧星說:“好。”
殷夜遊不夠充足的腦含量沒反應過來:“什、什麼?”
白牧星的眉眼依舊是那麼淡漠,如同月色下在卵石河床上流淌的溪流,清冷而平靜:“結婚啊。你不是想和我結婚嗎?”
殷夜遊腦容量過載,陷入宕機。
他愣愣地看著白牧星打開手腕上的光腦,調出政府發來的一條活動消息,說:“星係限時活動,領結婚證送變異銀星草種子,我想要。”
“明天是最後一天。”
殷夜遊傻不愣登地呆立在原地,看上去好似被這樣一個完全沒想到的發展砸懵了。
直到白牧星微微皺眉,仍舊用那副冷淡的聲音問:“怎麼,你又不願意了嗎?”
殷夜遊這才猛然回神:“願、願願願意——我當然願意!”
他磕磕絆絆地擼順自己的發聲器官,朝前走一步,一把將白牧星抱了個滿懷。
過量的熱度充斥著他的心房,令他再度想起那些無數被岩漿吞沒毀滅的星球在死前爆發出的高熱。僅僅因為白牧星的一句話,他的內部似乎也頃刻間爆發了這樣一場將自己灼燒得靈魂都跟著熏然震顫起來的火山。,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