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那一天,他的母親來的很匆忙,都沒有進來。
隻在莊園門口叫修女將喬希叫過來看了眼。
她連馬都沒有下,跨坐在魔馬上,穿著修身的騎士服,鑲嵌著魔法石的腰帶將她的腰身襯得更為緊窄。
但她絕非一個嬌弱的女性,事實上她的劍術也十分了得,喬希有次聽他的老師和旁人感歎,“阿莉斯主人的劍術明明那麼厲害,小少爺居然一點兒沒遺傳到……”
喬希後來在各處遊曆見過許多美麗的女性,有些其他種族的女性,身上更是有著獨特的魅力。
但他始終覺得他那天見到的母親是最美麗的。
大概每一個小孩子心中,都會天然有著“我的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人”這種偏心的念頭。
無關其他,隻是伴隨著血脈天然而來的偏愛。
十五歲的喬希已經不算矮了,他走到魔馬身邊的時候,視線越過高大的馬身。
母親微微低下頭看向他。
不知道是不是記憶自動美化了細節。
喬希還記得那天的母親沒有了以往的嚴肅苛刻,她垂落下來的視線居然帶上了幾分溫柔,落到喬希身上。
唇角似乎也是柔和的弧度,喬希記不清那是不是一個笑了。
“長大了。”她說。
說著朝喬希伸出了手。
有一瞬間,喬希覺得她似乎是要擁抱過來,他的心臟因此抑製不住地高高地、雀躍地拋起來。
但是那隻手停頓了一下,最終隻是落在了喬希肩頭。
拍了他一下,嘴唇囁嚅片刻,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然後收回手,頭也不回地驅使魔馬離開。
那天的天色有些有些陰沉,喬希記得她離開後沒多久就下起了整夜的雨,很冷。
但她鮮紅明亮的身影投入沉沉的天幕中,冷風將她微卷的紅發吹得散開,如同一捧永遠也不會熄滅的火焰,劈開了晦暗的天光,點亮所有未知的遠方。
……
頭頂樹蔭婆娑,落下一地斑駁光影。
不知道為什麼有股眩暈感,母親那天離開的背影從記憶中蔓延出來,似真似幻地重新出現在他眼前。
喬希張了張嘴,指尖胡亂地隨手攥住了旁邊的一點東西。
艾伯塔感覺腰際一緊。
側頭一看,就見喬希不知道什麼時候縮到他身後去了,指節揪住他腰際騎士服褶皺,用力得指節泛白。
沒一會兒就將他紮進腰帶中的衣擺揪了出來,翹出一個角,顯得有點兒滑稽。
一個體麵的騎士不會縱容這種事的發生,對他們而言衣擺從褲腰中滑出來是比臉上臟亂都更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有些騎士為了杜絕這種情況的發生還會在腿上穿上專門的固定帶。
但很可惜艾伯塔隻是一個假騎士,他沒有對喬希的小動作發表任何意見。
就算他的真的是那種恪守一堆騎士品格的人,也不會對此有意見。
他想:
假如能讓這個經常會陷入奇怪焦慮中的人類解悶的話,他可以大方的貢獻出自己身上的任何地方。
不過喬希沒攥太久,就將他的衣擺鬆開了。
因為那位神色沉穩乾練的修女已經來到了他們眼前。
她沉穩的神色浮現顯出一點激動,略顯渾濁的眼中晃著水光:“少爺,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等不到您了。”
喬希不得不從艾伯塔身後走出來,連帶著將手中攥著的騎士的衣角鬆開:“啊……是我,我、您怎麼會在這裡?”
修女:“這是我的職責,為阿莉斯主人守護您的財產。”
麵對熟人,他有種莫名的局促:“您一直在這裡呆了十幾年嗎?這太辛苦了。為什麼不提前說呢?我可以為您安排其他職位,不必要在這種地界消耗時間……”
當時母親的死訊傳來,喬希又結束了所有課程、決定出門遊曆時,將這個決定告知了修女。
修女當時並沒有對他說任何多餘的話,隻是微笑著將母親留下的一筆遺產交給了喬希,讓他一個人在外麵要注意安全,如果遇到了困難記得回家。
喬希並沒料到他走了之後,修女會來到魔王領替他打理了那麼多年的領地。
這麼偏僻貧窮的地方,和流放有什麼區彆?
在中心城的貴族家中,隻有犯了錯的、被主人厭棄的仆從才會被指派到偏僻的領地中工作。
他記得修女和自己母親的關係還是很不錯的,兩人時常通信,聽說是一起長大的,名義上是主仆,實則情同姐妹。
怎麼想都不應該被派到這個苦差事。
修女隻是道:“我自願的,少爺,阿莉斯主人不放心彆人,總要有人去做。況且我照顧您太久了,也想有機會再見到您。”
喬希:“……”
他又不知道要怎麼接話了。
修女似乎也感覺到了喬希的無措,沒有再說下去,道:“路上很累吧?先休息一下吧,主房我一直都有打掃,保持著您曾經居住的習慣。我帶您過去。”
喬希:“……好。”
他乖乖跟在修女身後朝著莊園的主建築走去。
垂著腦袋,像個平時作來作去很囂張得意、一被家長逮到就老實下來的小崽子。
艾伯塔跟在他身後一點的位置,看著他倏然懂事起來的姿態,眸色沉沉看不出心情。
修女時不時跟喬希聊一些以前的事,除此之外,城堡中就隻有他們三個人的腳步聲。
喬希腦子還是亂亂的,還要和修女聊天,走路都走不專心。
上樓梯的時候差點被絆倒。
還是艾伯塔在後麵及時攬住,有力的臂膀橫在喬希腰間,止住他歪到一邊的趨勢。
喬希驚險地扶了他的胳膊一下,才站住。
好奇怪,喬希不合時宜的想,他這時候又覺得艾伯塔小臂上的肌肉硬邦邦的,跟石塊一樣,他都抓不動,剛剛撈他那一下子還硌的他有點酸痛。
明明剛剛抱他的時候感覺是軟的啊?
想著想著,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將這個問題小聲問了出來。
“你身上好硬啊?”
艾伯塔掀起眼皮看他,他此時站在比喬希低了兩個階梯的位置,個頭終於降下來,視線與喬希平齊。
但或許是因為他身形比喬希壯了一圈,仍舊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感。
城堡中采光一般,白天又沒有點燈,光線黯淡,襯得他碧眸更加幽深,像是深不見底的湖。
薄唇微動:“是嗎?”
“嗯嗯。”
喬希的視線落到他腰際,看到那一塊翹起來的的衣角,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自己乾的又一件壞事。
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還把你的衣服弄亂了。”
奇怪。
他怎麼總是對著艾伯塔搞破壞啊?
以前對彆人也沒這樣。
此時兩人離得近,喬希就垂下頭,伸出手指把那塊小小的罪證重新塞回艾伯塔腰間。
因為艾伯塔的腰際紮得太緊了,他還拿指頭戳了兩下才給塞回去。
他沒有注意到隨著他的動作,艾伯塔喉結很重的吞咽了一下。
原本碧色的眸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紅光,牙關咬緊,用力得頸邊都繃起了一道青筋。
他忽然非常餓。
獲得力量的代價有很多,其中一項是失去感知。
他親手改造了自己的軀體,自那之後,在這具身軀中留存下的唯一的**就是饑餓。
填不滿的饑餓。
原本已經壓下去了一些。
但不知為何,隨著喬希剛剛的靠近,他身上淡淡的味道襲來,這股饑餓又如漲起來的潮水般成倍地翻湧上來。
喬希身上的氣息不重,就是淡淡的清爽好聞的味道。
隻是,似乎是跟他喜歡吃甜味水果糕點、飲茶也要喝花茶的飲食習慣有關,略微夾雜著一縷很淡的清甜的味道。
喬希垂下頭露出後頸的一瞬間,那種甜味陡然加重。
但很快又消失了,如果不是魔物的嗅覺靈敏,他幾乎會以為那是個錯覺。
奇怪,人類能散發出這種味道嗎?
垂眸間,他體內幾乎湧現出一股抑製不住的衝動。
想將眼前這個一直在他身上磨爪子的年輕人類攥住,將他吞吃入腹,填補日漸擴大的空曠。
隻是,那種饑餓中又夾雜著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焦躁。
似乎不僅僅是簡單的吃掉能緩解……
修女已經上到了最上一級的階梯,狐疑地看著下麵靠在一起不知道在乾嘛的兩個人:“少爺,發生什麼事了嗎?”
喬希撒開手:“沒有沒有,這就上去了。”
來到位於城堡二樓的主房。
修女的視線這才移動到這個高大沉默的騎士裝扮的男人身上。
她的視線雖然已經變得渾濁,但她的聰慧並未因為衰老而褪去。
豐富的生活閱曆更為她增添了一些識人的直覺。
一瞬間的視線交錯間,下意識就得出結論:
這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並非一個好惹的角色。
隻是,她的少爺似乎沒有意識到這點,對這個人滿懷信任。
修女微笑道:“少爺,還沒有問,這位是?”
喬希自然的說:“這是,是我的騎士,艾伯塔先生。我們在路上認識的,他是一位好人。”
她道:“是嗎?”
視線轉向艾伯塔,以一種護崽的、帶著微妙防備的姿態道:“感謝您對少爺的照顧,那麼,稍後再認識吧。現在我帶少爺去房間休息,請您在此稍等幾分鐘,晚會兒我再幫您安排住處可以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