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2 / 2)

一個國字臉,年齡莫約四五十歲,戴著圓黑框眼睛的男醫生神色激憤地說道,“患者腺體幾乎被完全貫穿,這麼大的傷口能保住不切腺體已經很不錯了!家屬居然還想著恢複生理功能,這根本不可能!”

另一個年紀相仿的女醫生和他觀點就完全不同,語氣鋒利地反駁道,“可是她才十六歲!才分化半年,最美好的年紀,腺體機能還很活躍,我們完全可以通過合適外界手段刺激恢複,如果成功,這將帶給她一個光明的未來,不是嗎?”

男醫生不甘示弱,“對!十六歲是沒錯,但是風險呢,你有沒有考慮過二次手術萬一沒有成功,對患者身體造成的損害有多大?對她以後的生活又會有什麼更差影響?更何況,醫學史上根本沒有成功的例子。”

“可是,”女醫生神色暗淡了幾分,“我們難道就不能嘗試一下嗎?用保守的治療方法配合中醫理療,不手術,降低風險去刺激腺體恢複,難道也不可以嗎?”

男醫生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容,“這種程度的損傷,就算華佗在世給她施針也沒法恢複,保守治療基本上是沒有效果的,既費時間又費錢,還不如讓患者少受皮肉之苦,就這樣算了。”

女醫生突然被刺激道,拍案而起,神色憤怒,“就這樣算了!你倒是說得輕巧,但有沒有想過你這一句話是斷絕了一個十六歲alpha的唯一念想?!你連保守治療都不願意嘗試,憑什麼就斷定她沒法恢複?”

男醫生也跟著拍案而起,兩人怒目而視,“這本來就是沒法恢複的!任何”

為首一名白發蒼蒼的男醫生敲了下桌子,打斷了他們的爭論,神色嚴肅,“夠了!都坐下好好說。”

兩人的爭吵聲戛然而止,互相瞪了一眼,麵紅耳赤地坐回座位上。

老者的視線掃過兩人,“你們都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性格卻完全不一樣。”

他看向那名男醫生,歎了口氣,“向融你天賦很好,做什麼手術都能靜而處之,卻心性太過冷淡,過於依賴已有的數據和理論,太過守舊,不敢突破。”

男醫生低垂著頭,沒有反駁。

老者看向那名女醫生,摸著胡子,“黎虹你和他恰好相反,我本來是更喜歡你的,但是你優柔寡斷會錯失很多治療的最佳時機,你要記住,沒有什麼能夠兩全其美。”

會議很快就結束了,最終決定采取保守治療的方案,由黎虹負責,但這個方案的成功率不到萬分之一。

豪華病房裡,剛蘇醒不久的車夏雲幾乎被包成了粽子,脖子上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紗布,雙手上也被裹得隻能看到指甲尖,嘴唇蒼白,麵容憔悴。

馬清鈺自從她醒過來到現在,一直用吃小孩的眼神盯著她,眼眶泛紅,眼裡冒著水光,也不說話,這讓車夏雲心裡害怕怕的,目不轉睛地盯著天花板,就連想喝水也不敢說。

唉,太難了。

掛在手臂上的吊針滴答滴答地將藥水注入到車夏雲體內,她盯著藥水滴,十分無聊,在心裡一滴一滴地數,到最後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扯到傷口疼到她齜牙咧嘴,這種安靜到詭異的氛圍才被終結。

馬清鈺怔怔地看著她的小表情,失而複得的雀躍充斥著她的情緒,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天車夏雲在她懷裡緩緩閉上眼睛的場景,像夢魘般糾纏著她的夜晚,痛苦到失眠整宿。

醫生下達的病危通知書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每次想到車夏雲極可能失去做alpha的權利,她就後悔到心絞痛,為什麼,為什麼命運從不眷顧這個天性純良的小孩?

她抿了抿唇,掩去悲傷的情緒,替車夏雲掖了下被角,將心事藏進肚子裡,低聲道,“彆亂動。”

車夏雲乖乖躺好,瞥向她,正了正神色,嘴唇發乾,嗓音嘶啞,“我想喝水。”

“好。”

馬清鈺如夢初醒,立馬起身去接了水,雙手捧著紙杯試好水溫,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到她嘴邊。

活著真好。

車夏雲喝完小半杯水,稍微舒服了點,麵色愉悅,雖然傷口還是隱隱作疼,渾身乏力,但不影響她樂觀積極的鹹魚心態,有正當理由翹課了,真不錯。

馬清鈺記得醫生囑咐的話,醒來後一周,隻能吃清淡的流食,比如說,燉得稀爛的小米粥和不膩不油的清湯,便拿出手機,“你餓嗎?”

車夏雲看向她,雙眼冒綠光,發出了餓鬼的低吟,“餓~~”

馬清鈺瞧到她期待的小眼神,嘴角微微揚起,毫不猶豫地粉碎了她的幻想,“隻能喝粥或者清湯。”

車夏雲有些失落,但想到自己空蕩蕩的胃,咂吧一下嘴巴,“也行。”

馬清鈺給家裡許姨打了電話,讓她送些粥和湯來,車夏雲有些困乏,隨口問道,“你吃了嗎?”

“我待會和你吃一樣的。”

馬清鈺掛掉電話,看著手機屏幕,已經是十月二十六號下午四點了,沒人知道她這兩天是怎麼過來的。

“哦,”車夏雲嘟囔道,“粥有什麼好喝的。”

馬清鈺咬著下唇,望了望她依舊英氣的眉眼,鼻子發酸,但是和你一起喝就不一樣啊。

病房裡恢複了平靜,敲門聲篤篤篤的響起。

馬清鈺去開了門,黎虹站在門口,看向病床上躺著的車夏雲,垂了下眼眸,有些不忍心,提議道,“我們出去說?”

車夏雲沒法扭頭,下頜的傷口限製了她的視野,隻好斜眼看了眼馬清鈺,小鹿眼依舊澄澈,神色有些好奇。

馬清鈺掐著自己的掌心忍住情緒,嗓音卻是顫抖的,再也沒法保持平靜,“我去問問醫生你的病情。”

車夏雲哦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反問,“我感覺挺好的啊……我應該不會死吧?”

就是這樣天真無邪的求生欲讓馬清鈺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情緒,淚水傾盆而下,有些抽泣,“不,你不會死的,永遠也不會。”

黎虹有些心酸,卻用調侃的語氣安慰道,“我們好不容易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哪那麼容易死,小孩子家家的,彆瞎想。”

“哦……”那馬清鈺哭什麼,哭得我害怕怕的。

車夏雲總感覺不對勁,但也不好追問,而且感覺應該也問不出什麼。

馬清鈺跟著黎虹去了她的會診室,關了門。

黎虹掐了掐手指,抿著唇沉思了一下,將桌子上早就準備好的治療方案推過去,“我們聯合京城在這方麵知名的專家開了會議,最終決定采取保守治療,雖然見效慢,療程長,成功率很低,幾乎為零,但是勝在風險也很低,基本沒有副作用,你看一下。”

成功率很低。

馬清鈺即使做了很多心裡建設,但聽到這句話後還是感覺心痛到無法呼吸,顫抖著手接過治療方案,捏在手裡,沒敢去看,抱著最後一絲期待問了一句,“黎醫生,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黎虹攤了攤手,“沒有其他辦法了,你知道的,國內知名的腺體專家,基本上都在京城了,手術成功率實在太低,失敗了還會留下後遺症,沒人敢承擔這個風險。”

凝重的氣氛籠罩在這間小會診室裡。

馬清鈺的眼淚啪嗒啪嗒打在桌子上,模糊了她的視線,黎虹遞過去一張紙巾,“至少這個方案還有一絲機會的,不要放棄,說不定奇跡就會發生。”

黎虹沉聲道,“如果你都放棄治療了,她會怎麼想?”

“我知道,我從沒想過放棄。”

馬清鈺擦去眼淚,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但是,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為什麼,偏偏是她?”

黎虹知道她們被送過來時的情況,警車開道,一路飛馳過來,住院後還有警局領導來慰問,肯定是相關重大刑事案件,這種倒黴的事擱誰撞上了都不會開心,“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還有什麼能比得上她失去的alpha能力嗎?還有什麼?!”

馬清鈺泣不成聲。

要知道,ABO世界裡,alpha失去腺體功能就和beta沒什麼二樣,沒法標記,聞不到信息素味,沒有易感期也不會對omega產生衝動,最多就是身體素質稍微好一點,可能內分泌還會因此受到影響,這無疑是天大的打擊,很多alpha知道後都會受不了而選擇輕生。

黎虹不善於安慰人,隻好一張張紙巾遞過去,陪在她身邊,希望她哭過之後能好受一點。

病房裡,車夏雲眼巴巴地盯著吊針,肚子咕嚕咕嚕地叫,又餓又無語,馬清鈺咋還不回來?這藥水都要滴完了。

她越是心心念念,越是等不到馬清鈺回來,隻好心急如焚的盯著藥水滴完,又眼睜睜地看著血液一點點回流。

馬清鈺才終於回來,車夏雲立馬看向她,急切道,“我藥水打完了,都回流了,你快幫我去叫護士來換藥。”

說得太急又扯到傷口,疼得她眉頭緊皺。

馬清鈺抿著唇,眼睛紅紅腫腫的,一看就知道是哭過,她將手裡的治療方案和藥方放到床頭櫃上,按下呼叫鈴,很快便有護士來了。

車夏雲擰起眉頭盯著護士給她換了針管和藥水,問道,“我剛剛血回流了一點不會有事吧?”

護士收起醫療器械,“沒事的,下回記得提前按鈴就好。”

車夏雲瞥了一眼魂不守舍的馬清鈺,“好的。”

護士走後,馬清鈺捏著藥方,不敢和車夏雲對視,思緒混亂,嘴唇發顫,“我去取一下藥。”

車夏雲委屈巴巴地盯著她的身影,“你又把我一個人留在這。”

聽到她的話,馬清鈺眼眶又紅了,步子根本邁不動,整個人定在原地。

車夏雲感覺很不對勁,乾脆直白地問,“我到底怎麼了?咋回事了?有沒有得救?你直接告訴我,彆老是一個人暗戳戳地哭,看著怪糟心的。”

“我……”

馬清鈺勉強收拾好情緒,過了很久才開口,“可以跟你說,但是你要冷靜,不能想不開,一定要好好活著。

這是我的錯,我會對你負責的,即使你以後……可能永遠也沒法擁有作為一個alpha的權利。”

她一字一句地說完這些,剛穩定好心神又開始動搖,整個人如墜冰窟,恨不得把那個凶手生吞活剝。

不能當alpha了?

啥意思?是自己的想的那樣嗎?

車夏雲有些懵了,試探著問,“所以說,我以後不能標記omega,沒有易感期,再也不能聞到信息素的味道?”

馬清鈺看到她茫然無措的樣子,於心不忍,但還是點了點頭,“嗯。”

車夏雲麵上沒什麼反應,實際上心裡暗喜,這不是挺好的嗎?和自己以前一樣了,這alpha易感期多少有些逆天,怪害怕的。

馬清鈺掩住自己的眼眸,無力地靠在牆上,痛苦道,“我不會因為這個和你離婚,你也不要想不開,隻要積極治療,會有一定幾率恢複的。”

車夏雲趕緊反駁她,“不不不,你如果想離婚也沒關係,我一個人也挺好。”

啊,原來是因為自己的傷,她很內疚,然後不能和暗戀對象在一起了,才這麼難過的嗎?那簡直太不好了。

不能再讓劇情偏離軌道了,之前強行改命的代價已經夠大了,如果還阻止男女主相愛的話,那自己豈不是得斷胳膊少腿,這太不劃算了,畢竟自己隻想安穩鹹魚,馬清鈺不幫自己管公司也無傷大雅,把公司賣給其他人,或者請彆人管理都行。

馬清鈺聽到她自暴自棄的話,神色一凝,正要反駁,敲門聲響起,她拉開門,許姨提著兩個保溫盒站在門口,“少主,夫人。”

兩人不約而同地掠過了之前那個話題,車夏雲笑嘻嘻地道,“許姨你怎麼才來,我都餓了。”

許姨心疼地看著她,將床桌推過來,擺好粥食,慈祥的麵容暖化了之前僵硬的氣氛,“餓了就多吃點,你瞧你,又瘦了。”

馬清鈺捏著藥方,視線裡車夏雲的笑容格外刺眼,心臟又開始抽疼,胸口悶得發緊,“我先下去取藥了。”

許姨應了一聲,提議道,“夫人要不我去取藥,您給少主喂粥?”

馬清鈺搖搖頭,往外走去,“你給她喂吧。”

車夏雲望著她落寞的背影,感覺自己好像又做了一次惡毒女配,心裡怪不好意思的,待會一定跟她說清楚。

許姨將熬成湯糊糊的粥盛出來,用小瓷勺舀起,吹涼喂過去,“少主,我記得你小時候喜歡喝甜粥,就加了些糖。”

車夏雲喝了一口熱乎乎的粥,吞下肚,暖暖的,渾身舒暢到冒汗,“嗯,好喝。”

十幾分鐘後,馬清鈺取了一大袋藥回來,玲琅滿目,有中藥,有西藥,給車夏雲看得呆了一下,“這麼多藥?”

馬清鈺咬了咬唇,沒敢說得太明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醫生還開了些補藥。”

因為沒了腺體支撐後的alpha,心理上會覺得體力不如往常,但實際上還是跟beta差不多,內分泌等各個方麵都會受到影響,所以需要調理一下。

許姨也看出了一點端倪,如果按照馬清鈺跟家裡說的就是些外傷,根本沒必要開這麼多中藥,少主雖然有些瘦弱,但一直很健康,也不需要特意喝補藥。

車夏雲神色蔫蔫的,她一點都不喜歡喝中藥,“要吃多久?”

馬清鈺看著密密麻麻的藥方,“一個療程是一個月,總共三個療程,前期有些西藥,後期以中醫為主,每周需要針灸一次。”

什麼?!還要針灸?!

車夏雲頓時頭皮發麻,整個人都不好了,一想到自己要被炸成刺蝟就渾身泛起雞皮疙瘩,“可不可以不治啊,我覺得就這樣也行,反正都這樣了。”

馬清鈺收起藥方,神色嚴肅,“不行。”

車夏雲壯著膽子反駁道,“但是我不喜歡喝中藥,也不想做針灸!”

馬清鈺硬不下心來吼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她,就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眶紅紅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車夏雲一看到她這個眼神,什麼都不敢多想,頓時慫了,“我覺得偶爾嘗試一下中藥和針灸也挺不錯的。”

馬清鈺垂下眸子,將藥放好,輕聲道,“隻要有機會,我們都不該放棄。”

車夏雲一想到自己未來三個月的藥罐子生活就笑不出來,苦澀道,“試試看吧。”

馬清鈺環顧一圈病房,語氣堅定,“我會陪著你的,片刻不離。”

她不敢留車夏雲一個人呆在這邊,好怕,好怕車夏雲想不開,好怕第二天就見不到車夏雲了。

如果有選擇,她願意替車夏雲去承受那一擊,如果有選擇,她根本不會讓張佑成有機可乘,那麼一切都不是現在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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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缺氧:如果你沒追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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