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16(1 / 2)

墜落 慕拉 26753 字 6個月前

16

舒梨從未想過再見邊寂會怎麼樣。

她不願想。

五年, 不長也不短,早就能將隻有幾麵之緣的人忘得一乾二淨。

在沒見到邊寂之前,舒梨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可是偏偏五年後再見, 她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他,哪怕他已經一身筆挺西服,戴上眼鏡,從頭到腳, 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邊寂就這樣站在舒梨麵前, 藍灰色的西服寬肩窄腰,同色係襯衫的紐扣一顆一顆係的規整。

此刻他就像個高高在上的人, 同情又憐憫地向舒梨伸出他的手。

他神色很淡, 垂著眸看摔在地上的舒梨,瞳孔裡是清寂的光。

舒梨抬眼與他對視,冗長的時間過後,她抿起唇角, 勾出個意味不明的笑。

忽略掉邊寂伸出的手,舒梨借著旁邊行李箱, 從地上起來。

淺色牛仔褲已經沾上一片灰, 掌心也破了皮,硌著細小的石子, 密密麻麻地疼。

此時此刻,狼狽兩個字已經不足以形容舒梨。

她覺得老天還挺會捉弄她。

兩個人相對站著,卻都不說話,仿佛都極其有耐心似的, 等著對方的第一句話。

邊寂能清晰地看出舒梨的虛弱和憔悴, 從前那張明豔漂亮的臉現在泛著層病態的白。

她太瘦, 脖頸纖細, 鎖骨凸起。

笑得時候,臉頰的梨窩仍能晃人的眼。

“有煙麼。”

舒梨往自己行李箱上一坐,倦懶得像隻貓,開口第一句,是跟邊寂要煙。

邊寂略微蹙眉,舒梨又顧自笑了聲,“像你這樣斯文打扮的人,大概是不抽煙吧。”

“哎,你知道麼,我都沒錢買煙了。”

舒梨說的每句話都有她的目的,說實在的,倘若不是真的到了一窮二白山窮水儘的地步,她根本不會跟邊寂提這個。

怎麼也是睡過一次的,再次見麵就提錢,好像有那麼些不合規矩。

而且當年,她親口說過,那筆錢是給邊寂的嫖資,不用還。

打臉還真的有些疼。

舒梨懶懶地笑,看邊寂,“你以前寫的欠條,還作數麼。”

邊寂倒是沒料到舒梨會提這個。

他問:“掃碼還是轉賬。”

這男人經過幾年,成熟不少,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聽。

戴上眼鏡,更有股斯文敗類的禁欲感。

舒梨衝他眨眼:“現金。”

邊寂輕微頷首,視線往前邊路口停著的卡宴掃了眼,再回頭看舒梨,說了兩個字:“上車。”

上車還能做什麼,肯定是去銀行取錢吧。

舒梨是這麼想的。

老頭讓她在這個時候碰上邊寂,不就是給她送錢的意思麼。

麵子不能抵飯吃,臉也不能。

但她現在真的需要吃飯。

怎麼也得活下去。

舒梨上了邊寂的車。

車內很整潔,高檔皮質座椅,看得出的最高配置,加上他這一身的打扮,她確認他是混出頭了。

視線被後視鏡上懸掛的粉色平安符吸引,女孩子的玩意。

舒梨的目光在上麵多停留了幾秒,再移開,去係安全帶。

邊寂坐在她旁邊,在外麵可能不覺得,坐到了車裡,封閉的空間,她能聞到他身上若有似無的鬆木香。

舒梨輕笑了聲。

不止學會用香水,品味還不差。

邊寂捉摸不透舒梨臉上的笑意到底是怎麼回事,從他們見麵開始,她就一直掛著笑。

該說她沒心沒肺麼,遇上這樣的事,還笑得出來。

邊寂很清楚舒梨被警方帶走會經曆什麼,跟舒連漪有裙帶關係的,全都已經被審了一遍。

舒梨不過是漏網之魚。

而漏網之魚的結局,跟舒連漪是一樣的,沒收全部財產。

畢竟舒梨姓舒,銀行賬戶肯定會被凍結。

剛剛他也已經跟舒梨試探過。

車上有麵包和牛奶,是沛沛一開始留下的。

邊寂開車途中瞧了眼,從袋子裡拿出麵包,遞給舒梨。

骨節分明的手,指甲仍同當年一樣修剪得很乾淨。

手腕處的表泛著淩厲璀璨的光,能看出價值不菲。

這還是當初那個連醫藥費都快付不起的窮小子麼。

舒梨沒接,笑了聲:“不用。”

她隻想拿錢,彆的施舍,全都不需要。

邊寂沒強求,放下麵包,目視前方平靜開車。

車裡太安靜,連首音樂都沒有。

彼此的呼吸就顯得格外清晰。

他們沒有交談,好像多說一個字,都不符合他們如今的關係。

車程大約十多分鐘,舒梨反應過來的時候,邊寂已經把車停在了觀瀾花園的地下停車場。

車熄了火,四周一片的黑。

舒梨什麼都沒說,等著邊寂自己解釋。

邊寂按下安全帶的開關,說:“出門沒有帶銀行卡的習慣,得回家拿。”

“是麼,我還以為你不打算還我那幾萬塊。”

“怎麼會。”

邊寂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車。

舒梨坐著沒動,預備在車裡等邊寂回來,可很突然的,她這邊的車門被打開。

暗色且看不清臉的車庫裡,邊寂身上的清冽鬆木香就在她鼻尖晃蕩。

他離她很近,又很有紳士地保持安全距離,問她:“不走麼?”

舒梨怔忪幾秒,用調笑般的語氣說道:“走去哪,你想帶我去你家?”

“老師,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對我炫耀你如今的一切麼?”

隻有舒梨會喊邊寂老師,而這句老師,邊寂已經很多年沒再聽過。

這樣的語調,這樣的稱謂,恍如隔世。

邊寂不動聲色。

舒梨又倚著車椅背笑,眸子好似又粲爛了起來:“還是……你想跟我‘敘舊’?”

短暫幾秒的沉默過後,邊寂嗓音低沉,反問:“你怕?”

你來我往的問句,誰都沒有準確回答。

舒梨是不能被激的性子,碰上邊寂,她骨子裡的挑戰欲和不服輸全都回了來。

她解開安全帶,邊寂適時往後退一步,給她足夠的空間下車。

邊寂住A幢19層,這套房是去年底華倫老總贈予的,額外的年底分紅。

做他們這一行,如果做的好,年薪可達百萬以上。

很幸運,邊寂正屬於這一類。

現在房產證寫的邊寂的名,邊寂打算等沛沛成年,過戶給她。

房子的裝修風格是極簡主義,灰和白是主色調,進門就能看到客廳大片的落地窗。

觀瀾花園以視線寬闊風景秀麗為賣點,從落地窗往外眺望,能看到湖泊柳樹,矮叢花林。

江市最大的濕地公園被儘收眼底。

邊寂帶舒梨進來,關上門,自己走去書房。

再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銀行卡,以及一包煙。

他把煙放在茶幾上,對舒梨說:“你要的煙。”

舒梨還站在玄關,竟有那麼一刻無語想笑。

他還真記得住,還給她拿煙。

“公司有幾個會議要開,來不及取錢給你,中午午休我取了帶回來。”

邊寂有條不紊地說著,垂眼看了眼腕表,似是給他的時間真的已經不多。他雙眸再轉向舒梨,語氣不鹹不淡的:“你可以在這等我。”

一時間,舒梨竟搞不懂邊寂的目的。

把她帶到他家,然後讓她在他家等他?

“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不會對你做什麼。”

“我憑什麼相信你?”

狹長眼尾小幅度輕揚,邊寂似乎輕笑了聲,瞳色漆黑。

他說:“你就是會相信我。”

——宛若幾年前,恣意驕橫的女孩張揚而自信地對他說:“你就是會相信我啊。”

隻是短短幾年,各自立場身份對調,舒梨竟成了被壓製的那一方。

她想,這男人應該是記仇,在報複。

“冰箱裡有吃的,門鎖是指紋鎖,你出去了就再進不來。”

邊寂跟交代小孩似的,交代了一圈,轉而說:“抽煙記得開窗,我不習慣家裡有太重的煙味。”

舒梨不想理他。

邊寂不再多留,重新出了門。

門被關上,指紋鎖響了幾聲,門徹底鎖上。

偌大的房子就隻剩下舒梨一個人。

也就隻有在這樣的時刻,舒梨才能卸下滿身偽裝,無力地靠向牆壁。

或許她該為邊寂開心,如今的他終於不再是窮學生,有身份有地位,挺好。

同時她又恨他,讓她第一次嘗到從天堂墜落地獄滋味的人,就是他。

矛盾的情感交織在一起,舒梨想,她還是恨他多一點。

他記仇,她也記仇。

等拿了錢,她不會再跟他扯上任何關係。

疲憊奔波了這麼多天,舒梨是真的累了。

肚子餓,可她忍著不吃。

對於她來說,邊寂的任何好意,都是另一種層麵的憐憫。

她寧願餓肚子。

幾天沒睡過覺,舒梨走去坐到沙發上,柔軟舒適的沙發,讓她的睡意一下襲來。

她想,反正都要等,那就先借邊寂地盤睡一覺吧。

·

邊寂難得遲到。

在他回到華倫總部之前,一輛線條流利的熱焰紅超跑先停在了公司樓下。

江薏踩著高跟鞋走進公司大樓,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惹來許多職員側目。

高跟鞋,露背裙,配上妝感略重的啞光紅唇,華倫幾乎成了她的私人秀場,自信昂揚的同時還跟身旁經過的職員擺手打招呼。

進入電梯,她微笑衝旁邊的人說:“23樓,麻煩。”

穿著職業裝的男職員點頭,恭敬幫她按了23樓。

電梯直達23樓,江薏走出來,這層樓所有的職員見到她都已經見怪不怪,有些殷勤的還會主動跟她打招呼:“江小姐早。”

江薏笑笑,詢問:“邊總在辦公室吧?”

“邊總早上還沒來。”

“沒來?”

江薏有些意外,這個工作機器每天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加班,沒想到會在工作日遲到。

她沒再說話,徑直走向邊寂辦公室。

整個辦公室是全透明玻璃的設計,毫無**感。

江薏往邊寂辦公椅上一坐,無聊地轉著椅子。

梁夏送資料進來,見到江薏,詫異了一下。

“江小姐。”

江薏正聊賴著,瞧見梁夏,便問:“你們邊總去哪了,怎麼還沒過來上班。”

“邊總早上有點私事要出來,現在正在來的路上。”

“他能有什麼私事啊……”

江薏嘟囔著,對梁夏說:“給我倒杯咖啡,少糖多奶。”

“是。”

梁夏在辦公桌上放下文件,便出了辦公室。

邊寂回來時候,梁夏剛泡好江薏的咖啡要送過去,途中碰上邊寂,他忙跟過來壓低聲音說:“邊總,江小姐來了。”

邊寂眼眸掃了掃梁夏手中的咖啡,“她的?”

梁夏點頭,邊寂問:“你很空閒?還有時間泡咖啡?”

“這……江小姐交代的,我……”

“過五分鐘進辦公室叫我開會。”

梁夏一愣,今天的會議在十一點,現在還早著呢。

可一聯想到辦公室裡的江薏,他就立馬懂了,“好的邊總,我明白了。”

邊寂與梁夏一前一後進了辦公室,江薏一見邊寂來了,忙放下玩了半天的手機,從辦公椅上起來,嬌聲喊了句:“你可算是來了。”

邊寂沒有應答,神色漠然,停在辦公桌前,拿起桌上堆積的文件翻閱。

梁夏放下咖啡就走了,看表計算著時間。

辦公室裡沒外人,江薏就邁著步子走到邊寂身邊,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輕輕撥弄他的西服衣領,全身無骨似得倚在桌邊。

“早上忙什麼呢,還遲到。”

“送沛沛去學校。”邊寂不為所動,視線隻停留在文件上。

“這種事你可以找我嘛,反正我每天都空著沒事做。哎,最近新開了家餐廳,中午一起去?”

江薏的手臂已經要攀上邊寂的脖子,邊寂往邊上轉了下,拿著文件走到辦公椅那邊坐下。

江薏抿抿唇,嗔道:“你倒是說話呀,去不去?”

“今天有幾個會議,沒時間。”

“在忙也得吃飯吧?”

邊寂似是終於沒了耐心,抬眸透過鏡片看江薏,“公司很忙,連我在內,大家都沒時間去消遣的地兒吃飯。”

“我部門的人都有份內的工作要做,加班是常有的事,平時的工作就已經忙不過來,所以……”

邊寂瞧了眼桌上的咖啡,接著說:“泡咖啡這種事,請不要麻煩我的助理。”

江薏臉色僵了僵,不明白自己讓彆人泡個咖啡都會惹邊寂不高興。

她為自己解釋:“我又沒讓他做什麼,隻是泡個咖啡。”

“而且泡咖啡隻是幾分鐘的事,難道真的忙的連幾分鐘都擠不出來麼。”

“他拿的我爸的工資,給我做點事怎麼了。”

邊寂眸色冷冷的,沒應。

江薏往邊寂這邊過來。她站著,邊寂坐著,她用手臂圈住邊寂的脖子,濃鬱的香水襲滿邊寂鼻腔。

邊寂忍不住皺眉。

江薏嘟著紅唇委委屈屈:“好啦,我知道了,下次我不會再讓你助理幫我做事了。”

“你彆不高興嘛,中午陪我去吃飯好不好,你看我都打扮的這麼漂亮,你舍得放我鴿子麼?”

邊寂神色未動,隻出聲提醒:“外麵人都看得到。”

江薏一愣,頭往四周看,全透明的玻璃確實什麼都擋不住。外麵公共工作區域的人似乎都在忙,可總有那麼幾雙好奇的眼睛瞟過來。

這時,梁夏敲門進來。

“邊總,要開會了。”

邊寂輕應一聲,抓住江薏的手臂讓她鬆開自己,而後站起來。

“你回去吧,我沒空陪你吃飯。”

江薏忿忿看著邊寂離去的背影,快氣死了。

這男人難道真的不喜歡女人麼,她都這麼主動了,他竟然還跟塊石頭一樣。

江薏又看看這辦公室的玻璃,更氣了。

哼,遲早要叫她爸把這些玻璃全換了。

·

舒梨睡得太沉,陷入夢不醒的夢裡,直到門鈴響。

她恍惚睜眼,眼前的陌生讓她慢慢清醒。

門鈴還在響,舒梨從沙發上起來,踩著虛浮的腳步走到門口,透過貓眼看了看,是穿著黃色工作服的外賣員。

舒梨沒點外賣,她也沒錢點外賣。

突然出現的外賣員,讓她生出幾分警惕。

還好門邊有可視電話,外賣員問她:“你好,請問是舒小姐嗎?這是一位姓邊的先生給你點的外賣。”

舒梨這才開門,取過外賣。

取回來之後,她沒動,放在茶幾上,自己躺著繼續睡。

邊寂這個人也挺煩的。

她決了心隻跟他要錢,他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引誘她吃他的東西。

外賣隔著包裝袋都能聞得到香味。

舒梨心裡煩躁著,翻來覆去睡不著。

行李箱還在邊寂車裡,舒梨的手機已經沒有電,現在她都不知道已經幾點。

看外麵的日光,估摸著已經中午了。

但是邊寂還沒回來。

舒梨又等了好久,最後實在受不住美食的誘惑,打開了外賣袋。

等拿到錢,再按原價還他算了。

她真的不想還沒拿到錢就先被餓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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