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止饞司康(1 / 2)

無限神經[無限] 小霄 13258 字 4個月前

餓癮上頭時,仿佛全身的血管都張開了,通透而安靜,靜得能聽見血液流淌的汩汩聲,人卻仿佛不受控製地遲鈍,像從前淩晨酗酒後終於要睡去前夕的感覺。

千梧張大的嘴停在江沉頸後幾毫米,就那麼靜止了數秒。

江沉保持著姿勢不動,回頭笑著說,“你可以多想一會,不強買強賣。”

“……”

千梧努力掙紮出一分清醒,向後退了些許,低聲道:“套路。”

“是在套路,而且趁人之危,不太君子。”指揮官先生很耿直地承認,轉而又說,“但我們之間你虧我欠早算不清了,約束品德純屬多餘,這叫什麼?”

“破罐破摔。”千梧答。

江沉點頭,“對,就是這個意思。想想,好好想想。”

周遭靜謐如許,千梧睜大的黑眸中心仿佛聚著一點高光,他直勾勾地盯著江沉修長的頸,順著那條緊實的輪廓線一直看到肩膀,瞳心的高光愈發明亮。

明亮而貪戀,像在看一副惹人喜愛到癲狂的世界名畫。

許久,他閉上眼,喉結劇烈地一動。

咕咚一聲,在靜謐的房間裡被無限放大。

江沉在前麵幽幽道:“聽到這聲我不得不承認有點害怕了,交個心而已,你不會想把我吸乾吧。”

身後的人沒有回答。

不知僵持了多久,江沉忽然無聲地歎一口氣,說道:“算了,直接吃吧。是我逾界了,你如果實在不想說——”

“我不太開心。”千梧閉著眼睛忽然輕聲道。

江沉一怔,身體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似是想轉回身,但又立即忍住了。

“不知道從哪天開始的。”千梧語氣平靜,“畫不出來,睡不著覺,越來越焦慮,醫生說是中度抑鬱。”

江沉的語氣很沉著,“為什麼不開心?”

千梧無聲地挑了下唇角,“人不開心,一定需要一個理由嗎。”

他睜開眼,但眼眸卻望向地麵,低聲道:“如果知道原因,或許我就會好了。”

江沉問,“用藥了嗎?”

“用了。托人請了最好的醫生,花了很多錢。抑鬱症是一種生理病,調理快一年,醫生早就說我病好了,但我知道我沒有。”千梧聲音更低下去,帶著些許失落,“我仍然畫不出,也睡不著。”

他在聖特裡康的房子裡偷偷留著一件江沉上學時的圍巾。那是他們爭吵分手後,江沉收拾東西忘在衣櫥裡的。千梧常常要在午夜裹上那條寬大的毛絨絨的圍巾,喝一整瓶烈酒,然後躺在沙發裡勉強睡去。

他不認為自己是舊情複燃,他隻是需要一點熟悉的東西,在午夜尋找一點兒安心。

江沉之於他,除了愛情,還象征著很多彆的東西。那些東西,或許比愛情更加重要。

“其實,我畫不出來這件事,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千梧忽然又輕笑了一聲。

江沉無聲點頭,“嗯。”

《諸神黃昏》一畫的風聲放出來,藝術界集體瘋狂。這位“上帝的眼淚”向來隻使用自己捏造的意象,從不觸碰神明與宗教。那些追捧者期待得紅了眼,在畫揭紗前就宣稱——千梧之後,其他畫家必不敢再碰北歐諸神。

酒會上畫作麵世,那些見慣神級藝術的富豪君商也趨之若鶩,舉價時癲狂的神態不亞於貪戀最頂級的軍火或稀土。

但唯獨江沉,在聽到諸神黃昏這個名字時,心被狠狠紮了一下,就像沒來由地接到噩耗。

隻有他明白,千梧碰了向來不屑碰的東西,即便再受尊崇,都是對於一個畫家的災難。

“人是會莫名其妙忽然走入難境的,恢複也需要時間,世事總是如此。尤其藝術家的靈魂本就更纖細脆弱,這是禮物也是難處。”江沉的聲音嚴肅而柔和,“不過我相信早晚會好起來,等你好了,或許會比從前更明朗,生命如此。”

千梧沒吭聲,他撐著清醒說完那幾句話後又開始上頭了,強行忍著餓意讓他太陽穴砰砰砰地跳,心臟也快要從胸腔裡蹦出來了。

江沉聲音更加低沉,“你看,當年我家忽然出事,爸媽一場意外就走了。江家眼看著要翻船,爸爸的軍隊充滿反骨,我不也得放棄原本好端端的人生走上最艱難的一條路嗎?”

身後依舊沉默。

江沉以為他情緒低落到了極點,於是又開著玩笑說,“你還記不記得大學時起每年軍部年宴都來找我說話的那個中年女議員?前年底為了把最後一支編外的江家軍收回來,我還跟她吃了頓晚飯。她都能做我媽了……我也算為江家的家業嘔心瀝血,誰能一生得意順遂呢。”

身後靜悄悄的,江沉等了許久沒等到半聲回應,心底的焦慮像是點著了一把無聲的火。

他有些後悔唐突問這個問題,惹得千梧情緒低落他卻沒本事開解,十足惡人。

“媽媽她——”千梧聲音含糊著,說到一半又臨時改口,“江夫人她——”

江沉忽然聽出他聲音有問題,心裡一毛,一下子回過頭,果然見千梧眼神不對。

並不像以為的那樣傷心脆弱,他直勾勾地盯著他的後頸,眼神都直了。黑眸聚焦又失焦,像出了故障的相機。

“……”江沉臉上溫柔的表情逐漸出走。

“醒醒。”江沉說,“你剛問我媽怎麼了?把話說完。”

千梧猛地回過神來,使勁搖了搖頭。

“我說江夫人她——”他撐著清醒說到最後一個字,又開始放空。

江沉:“……”

千梧頭都要炸了,耳邊還殘留著江沉剛才提到往事的聲音,仿佛網速延遲。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江沉是撕開了自己的陳年傷口來安慰他,本想回以一句類似“江夫人她看到今天的你會很驕傲”之類的寬慰。

但他的理智顯然撐不起來說完這句話。

“媽媽她——”千梧失去控製地喃喃道:“最擔心我吃不飽飯了……”

江沉:“……”

“媽媽她一定想不到有一天你會想吃我。”江沉繼續麵無表情。

他話音剛落,千梧一下子就撲了上來,牙齒戳進江沉皮肉時還含糊囫圇地說了句,“謝謝。”

江沉後知後覺一琢磨,意識到這人可能沒聽清前半句,隻聽見了“吃我”這兩個字。

身後鑽心過電似地痛,千梧一口咬得很用力,吮吸時會把那股疼痛放大。

但江沉卻忽然沒忍住笑了兩聲。

笑聲忽然頓住,但轉而他意識到身後的人並沒有關注自己是否被嘲笑的精力,於是又放心地繼續笑起來。

人畢竟不是惡魔,沒有吃人的天賦。他吮了幾口後用牙齒磨了磨皮肉,發現很難真正撕咬開,於是放棄,隻能隔靴搔癢似地舔來舔去。

片刻後,江沉被他舔得頭皮發麻,低聲道:“差不多得了。”

再舔會出事,不是開玩笑的。

身後人沒吭聲,叼著他後頸不撒口,腦門搭上來,定定地杵在他身上,像是養精蓄銳。

過了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久,千梧才撒了嘴。

“聊以止癮。”他聲音恢複了清冷,很忘恩負義地說道:“難以止餓。”

他說著站起來,看了一眼江沉後頸延伸處的滲著血的深紅傷痕,喉結動了動,又說,“衣服穿好吧。”

“……”

江沉心情很複雜。

千梧揉著鼻梁,感受那種躁動的頭痛漸漸褪去,腦子恢複了清醒。

片刻後他若有所思嘀咕道:“被彆西卜咬之後的這反應,像癮似的,發作起來不像話。”

指揮官先生冷著臉穿好衣服,“你自己知道不像話就好。”

千梧沒吭聲,他看著江沉係好最上麵一顆扣子,捎帶手整理了一下皮帶,垂眸又輕輕舔了下嘴角。

吸前男友的血,聽起來是天大的災難。

但如果放棄良知,單純就體驗而言,還是很美味的。

“隔壁有動靜。”江沉忽然蹙眉,食指在唇邊輕輕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千梧扭過頭,看向那堵牆。

是小孩走路撞倒凳子的聲音,而後那個很輕的腳步聲到了門口,片刻後,隔壁的門被推開。

“他是不是出來吃飯了。”千梧皺眉,“又要吃人?”

江沉瞟他一眼,涼涼道:“可能剛才聽見你吃飯的動靜了吧,隔壁小孩都饞哭了。”

“……”

千梧問:“司康的材料在哪?”

“鐘離冶保管著,他猜到可能會被不懂事的小鬼提前吃掉了。”江沉說著頓了頓,“出去看看吧,彆讓小鬼一個沒忍住把鐘離冶他們全吃了。”

兩人向門口走去,然而千梧手剛搭在門上,江沉忽然說道:“不對,小鬼好像沒去對麵?”

院子中軸上有一條青石鋪的路,彆西卜平時走過上麵會發出兩聲明顯更清脆的嗒嗒聲,但剛才沒有。

千梧手頓了頓,“先看看。”

他無聲地把門推開了一條縫,發現彆西卜確實沒有去對麵。

月色下,小鬼站在主屋門口,死氣沉沉地站著。

那是女人的房間。

彆西卜杵在那,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許久後,他抬起手似乎要敲門,但手在空中又頓住,過一會後猶豫放下了。

江沉正要開口,身前的千梧忽然呼吸停滯。

“影子。”千梧嘶聲道,聲音裡壓抑著驚悚和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