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止饞司康(1 / 2)

無限神經[無限] 小霄 13906 字 4個月前

“母子情深腹作墳。”江沉說, “女人吃了自己的孩子,也終將以腹為爐, 還清罪孽。”

彭彭渾身麻得說不出話來,半天後才喃喃道:“所以我們要殺她, 還要剖開她的肚子,把司康餅塞進去,是這意思??”

鐘離冶在他腦袋上摁了一下。

“小孩子如果覺得怕,大人辦大事時你躲在屋子裡把耳朵遮起來就好啦。”

“喂!”彭彭黑臉道:“你也就比我大了四五六歲吧!”

“是六歲, 不是四五六歲。”鐘離冶笑眯眯, “六歲可不是小數呢。”

千梧聞言偏開頭看了他一眼。

看彭彭的樣子也得有二十歲。這樣一算, 鐘離冶竟然是一群人中最大的。

“但我有點猶豫。”鐘離冶忽然又說, “萬一洋人和惡魔是一夥的怎麼辦?”

“不會的,這個洋人大概隻能算是副本裡的線索NPC。”千梧平靜搖頭, “墓園的人也說彆西卜剛回來時吃人無數,後來有了洋人給改的這個名字才受到了抑製。女人在這件事上沒說謊。更何況, 副本的名字是止饞司康。”

“殺人的事交給我就好, 那隻是個普通的女人。”江沉拋著軍刀, 又頓了頓,對鐘離冶說道:“不過之後的剖腹過程就交給你了。”

鐘離冶微笑, “沒問題。對了彭彭,那團東西也拿出來吧。”

彭彭一邊瘋狂搓著胳膊一邊走到床旁, 抽出床下的暗櫃, 然後愣住。

“怎麼了?”鐘離冶神色一凝, “東西出問題了?”

“沒……”彭彭咽了口吐沫, 說道:“這玩意好像真變成正常司康的原材料了。”

櫃裡是一塊用普通烘焙紙包裹的司康餅胚,鐘離冶小心翼翼地拆開,裡麵竟然變成了一塊貨真價實的餅團,濕潤,散發著蛋色光澤,散發著濃鬱的黃油香味。

鐘離冶皺眉無語道:“要說之前還能勉強說服自己這玩意其實跟司康沒有半毛錢關係——”

“從此之後是真的無法直視司康了。”江沉臉色陰沉得可怕,咬牙切齒道:“神經有毒。”

咕咚。

千梧直勾勾地盯著那塊東西,“抱歉,我又餓了。”

“……”

“忍著點。”江沉往旁邊挪了兩步,下意識摸了摸後頸。

彭彭小聲說,“你忍過今天,咱們把本過了,估計出去就沒事了。”

千梧沒回應,片刻後斜眼瞟了江沉一會,又收回視線淡淡一哼。

“要不你出去轉轉吧。”江沉摩挲著那把軍刀說道:“等會的場麵怪嚇人的,你看了後可能會失眠。”

彭彭立刻舉手,“我申請一起出去轉轉。”

“你不行。”江沉果斷拒絕,無情道:“你跟我進去看著。”

彭彭震驚:“為什麼??!!”

“你太慫包,得練膽。”指揮官先生淡淡道:“我不想帶你闖三四個本之後,你還是一個見到鬼怪死人就哇哇亂叫的累贅。”

彭彭:“……”

“他雙標。”彭彭失望地扭頭看向鐘離冶。

鐘離冶頓了頓,“……是啊。”

彭彭:“不管管?”

鐘離冶涼涼道:“除了練膽,你的眼色也需要練練。”

千梧確實討厭血腥,而且他本來也打算再走一走,了解清當年發生的事。

“在外不要亂吃東西。”江沉叮囑道:“控製住自己。”

千梧冷漠看他一眼,“挑食,不用操心。”

*

村子裡人很少。

女人家附近也有很多破敗無人居的小木房,玩家們前麵都在忙著搜集食材,從沒去看過。

千梧隨便挑了兩家進。

清晨光線熹微,順著牆板的縫隙射入房子,照亮空中飛舞的灰塵。

他走進裡屋,在牆角發現兩具白骨。

大的那個懷裡抱著小的,大概是媽媽抱著孩子一起熬不住死去了。

家裡沒有半點腐爛糧食的痕跡,唯獨牆角有細碎的骨頭,湊近看,有似鼠尾細長又風乾斷成截的東西,大概是老鼠的屍骨。

“瘟疫。”千梧輕聲喃喃,“瘟疫屠村。”

壯壯的娘用良知從瘟疫手裡交換下自己的命,但最終也要還清這筆債。

千梧忽然覺得很壓抑,他離開房間,隨手解開襯衫領口的兩粒扣,在荒敗的田野裡深深透氣。

手揣進口袋,忽然觸碰到一杆纖細而堅硬的東西。

是江沉一直為他帶著的鉛筆,這幾天他總餓,時不時就要叼著,就沒急著還回去。

摸到那根筆的一瞬,心裡的壓抑和荒涼又模糊掉,好像能見到江沉那一本正經的樣子。

千梧無意識地勾了勾唇角,把那根筆拿近眼前,指腹輕輕摩挲著“千梧專用”那四個小字,在熹微的晨光中細細地看著。

歲月沒有使這根筆蒙受半點委屈,它還是如當年樣鮮亮瀟灑,某個指揮官大概常常掏出來撫摸保養,筆杆上帶著一股溫潤的光澤。筆尖搭在紙上,能劃出世界上最美妙而溫柔的沙沙聲。

說來很怪,這一家的筆千梧一直用,分手後這些年也買過很多根相同型號的。

但總沒有這根用著趁手,隻有這根,一握在手裡就覺得是自己的筆。

他用這根筆隨手畫過無數個江沉。

但江家出事後,就再沒畫過。

那時江沉毅然決然放棄法律理想回去收服趁亂反骨的護衛軍,千梧非常不理解,尤其在無數次半夜看他帶著醉意撞開公寓的門,衝進廁所嘔吐。

努力扶持著破敗將門的元帥公子,需要時不時出現在他從小最討厭的那些宴會上,在各種議員間眉開眼笑地周旋。

碰到那些早就想要把女兒介紹給他認識,甚至是自己想和他交往的人,他也推拖不得,隻能笑著放下酒杯說,“無論之後如何,或許今夜我能邀請您跳支舞。”

然而回家後,他脫下禮服,露出身上青紫的淤痕。那是赴會前在兵營裡和那些匪裡匪氣的軍官摔打出的。

千梧看得心碎,他終於在某天深夜忍不住抱著江沉低聲哀求道,我們放棄好不好,爸媽生前都不舍得用江家的榮耀綁架你的人生,為什麼他們走後你卻要這樣折磨自己。

然而江沉用酒醉的眼神看著他,片刻後卻說,“你是不是答應了要幫瓊斯中將畫一幅給他小女兒的生日畫?”

千梧一愣,“嗯?”

江沉醉醺醺地對他說,“推了吧,寶寶。瓊斯中將是燕家的死敵,燕家剛剛答應幫我穩住一支要脫離江家的部隊,這個節骨眼上……”

千梧皺眉道:“江沉,你已經魔怔了。”

“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我……”江沉垂著眸子看著浴室地上的瓷磚,低聲道:“但我必須得請求你做這件事,對不起。”

那一晚千梧很沉默,第二天他笑著上門婉拒了中將的邀請。

那一年的時代藝術大賽,他與第一名擦肩而過,拿獎的人正是接替他為中將小女兒作畫的另一個畫家。

在那之後,江沉很少提及那次比賽。他白天在部隊,晚上去宴席,連軸轉的生活過了大半年。

他們在那半年裡吵過無數架,為千梧痛恨的那些虛偽的應酬,也為江沉時不時抗議逐漸有名氣的千梧偶然對媒體發表的一些任性的言論。

“很多人都能猜到我們的關係。”江沉最後一次揉著太陽穴說,“千梧,很快了,年中議會投票表決後,護衛軍權的去留就會最終拍板。隻剩一個月了,安分一個月,好嗎?”

“不是一個月。”千梧看著他,終於情緒爆發控訴道:“你已經挑起了江家的擔子,即便你成功了,往後壓在我們感情上的鐐銬也會越來越沉,直到我們雙方都麵目全非。”

“怎麼會呢?”江沉試圖說服他,“你相信我,等我收拾好爛攤子,我們就可以回到從前自由自在的時光,就可以——”

“不可以的,你很清楚不可以。從前有元帥和夫人撐著天,你可以做隨心所欲的江沉,我們可以自由地相愛。但現在隻有我們自己了,而我的存在早晚會影響到你重興江家的前途。”千梧眼底渲著濃重的哀傷,“一年多了,江沉,爸媽已經離開一年多了。你現在仍然走不出來,你已經徹底變了一副樣子。”

江沉沉默許久,看著他。

“你討厭我現在的樣子嗎?”年輕的少帥低啞地問道。

“我仍然非常愛你。”千梧看著他說,“但這份愛起於那個不受家族約束的自由明朗的江沉。我不知道如果這樣硬著頭皮堅持下去,我們相互消耗,我還能愛你多久。”

江沉沉默了許久,最終說道:“等我站穩腳跟,我不會再讓你有任何的不自由。”

“聽聽你說的話吧。”千梧疲憊地歎氣,“連這種權利,最終都將是由你賦予我的。”

“江沉,我永遠不會做將門的附屬品。”千梧看著他,聲音脆弱地問道:“或許你這一年來,為家族奔忙虛偽應酬之餘,有聽過外麵是怎麼說我的嗎?”

江沉仿佛一個世紀那麼久都沒有吭聲。

那天最後,江沉很倉皇地離開了公寓。千梧知道自己刺痛了他,但他又何嘗不痛。

他在年中議會結束,江沉終於打贏了那場身心俱疲的戰爭之後,提了分手。

他那天對江沉說,我們都知道分開才是對彼此的及時止損。

“我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江沉隻倉皇地丟下這句話,而後便蹲下去撿一不小心被摔掉的鋼筆,直到千梧離開房間都沒有站起來。

*

筆尖無意識地戳在手指上,千梧猛地回過神來。

而後他感覺自己臉頰涼涼的,伸手摸了一下,竟然摸到了淚水。

那天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痛苦的一天,遠超過元帥和夫人猝然意外離世的時刻。

他被命運握著手,親手斬斷了和江沉的羈絆。斬斷了過往十二年陪伴,斬斷了自己人生中所有的溫暖。

這些年來,偶然午夜夢回,他曾不止一次有過一個罪惡的想法。

如果江沉最終在那場權勢鬥爭中敗下陣來,江家覆滅,他變成一個普通人,該多好。

但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無權這樣想,就像江沉無權用江家的榮耀綁架一個藝術家的理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