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京大舞台空無一人, 漆黑幽深。但隨著跑近那扇緊緊關閉的大門,就連江沉也逐漸聽見了哼歌的聲音。
嘶啞低沉,斷斷續續, 在漆黑的夜晚幽幽回蕩。
千梧抓著他的手跑到曲京大舞台門口,停下來喘了兩口氣,而後伸手去推門。
江沉一把拉住他, 低聲問,“東西都帶了嗎?”
“帶了。”千梧說著摸了摸口袋裡的福袋。
江沉點頭, 自己伸手推開了那扇門。
沉重的紅漆大門吱呀著開啟,視線穿過狹長幽暗的通道, 空曠的舞台中央站著一個女人。
不知哪來的一道光照在女人身上,她穿著白睡裙, 裸露在外的腿白皙修長,光腳踩著木頭地板。一頭茂密的黑發披散開,她背對著千梧和江沉, 雙手在空中緩緩挽動,嗓子裡發出低啞咿咿呀的聲音。
江沉低聲道:“似乎觸發了什麼鬼……”
“蔣陽陽?”千梧不可思議地走上前去, “是蔣陽陽。”
“彆動。”江沉伸手拉住他,低聲道:“彆靠近她。”
似是聽到了她們的動靜,蔣陽陽緩緩轉過身來。
千梧下意識拉住了江沉的胳膊。
蔣陽陽還是平日的模樣,但又不太一樣了。清澈無暇的白眼仁變得汙黃,她雙目空洞渙散, 視線掃過千梧和江沉,卻又似乎什麼都沒看見, 繼續在舞台上緩緩挪動著身子哼唱。
那是一個千梧從未聽過的曲調, 他駐足傾聽, 不知為何竟有些微微出神。
再回神, 是因為江沉忽然叫了一聲蔣陽陽的名字。
台上蔣陽陽不知何時停下了歌聲,手挽著一隻鋒利的匕首,在慘白的光下高高舉起,向著自己的喉嚨。
江沉手撐著台沿一躍而上,劈手奪刀。出神的蔣陽陽似乎被打斷了,她猛地回過頭盯著江沉,神色中似怒似悲,江沉手上加力,但這柔弱的女人卻似被鬼力附體,他無論如何都奪不下那柄刀。
千梧靜靜地站在台下,從聽進去那支旋律起,他仿佛察覺不到緊張和驚慌,哪怕此時江沉就在和那附體的鬼怪對峙著,他隻覺得心中悲涼,好像什麼都不想做。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最近每天跟江沉插科打諢,他都快忘了這種感覺了。
“曲京人活在痛苦裡,如果能聽到那首歌,快樂就會回來了。”
千梧忽然想起下午老頭說過的話。
“蔣陽陽,你清醒清醒!”江沉抓著蔣陽陽的手臂,那女人像是中了大邪,也並不想傷害他,隻是一心偏要用尖刀刺穿自己的喉嚨。江沉抓著她的手臂和她苦苦僵持,軍人的手勁大,纖細白皙的手腕已經被他箍出一道深深的紅痕,但那女人似是察覺不到疼,尖刀離喉嚨越來越近。
一個砰砰砰的有規律的聲音忽然響起,女人手上忽然一頓。
江沉被力反摜,拿著匕首向後猛退兩步,側頭看向台下。
千梧神色平靜,手裡拿著上個本裡帶出來的小小撥浪鼓。他注視著蔣陽陽,輕輕轉動著撥浪鼓的手柄。
鼓槌輕盈歡快地擊打著鼓麵,大概是這裡太空曠了,枯燥單一的鼓聲似乎也帶著一種韻律感。
對麵女人的眼神由空洞變得怔忡,不知過了許久,似有什麼抽離,她一下子撲倒在地。
千梧停止了鼓音,不遠處江沉將匕首踢得遠遠的,試探地靠近一步,“蔣陽陽。”
地上的人沒有反應。
千梧忽然發現她手臂內側浮現了兩條神經,水紅色的敏感神經,淺藍色的冷靜神經。
他和江沉幾乎同時向對方看去。
這是進入神經以來,除了自己以外,千梧見過的敏感天賦最高的玩家。
“蔣陽陽。”江沉再次試探著靠近一步。
地上的女人終於有了反應,指尖輕動,而後緩緩抬起頭來。
一對美目終於變得和平日一樣清澈,她有些愣怔地看著忽然出現的江沉和千梧,而後皺眉左右環顧。
柔嫩的肌膚摩擦在粗糙的木舞台上,她感到疼痛後更加困惑了,下意識拉了拉裙子,又伸手捂住胸口。
“這哪?”她發出嘶啞的破音,隨即愣住,立刻清兩下嗓子,又“啊”一聲,還是啞。
蔣陽陽頓時慌了,啞著嗓子叫道:“我嗓子怎麼了?!”
江沉說,“你剛被鬼怪附體,現在沒事了。嗓子應該沒有受到實質性傷害,估計睡一覺會好。”
千梧也走上前去,正要開口,卻見蔣陽陽忽然眉間一抽,落下淚來。她哭著起身撲進江沉懷裡,手貼著江沉胸口,“我夢到了一個很可怕的女人,她在洗腦我剜掉自己的喉嚨!是不是你救了我,還好有江少帥——”
嘶啞的聲音說到一半,忽然被打斷。
千梧麵無表情地扳著她肩膀一把將她生生從江沉身上掰開。她睜著婆娑淚眼迷茫地看著千梧,時代藝術家本人十分冷酷,在她站直後,鬆開握著她肩頭的手,改換用指尖,輕輕戳著她的肩膀,又迫使她往後退了兩步。
“你搞清楚。”千梧神色冷然,“是我救了你,沒有我,你這嗓子就完了。”
“呃……”蔣陽陽咽了口吐沫,茫然點頭,“好。”
她愣了一會後又喃喃道:“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下意識會覺得是江少帥救了我。可能,可能他站得離我更近點,也可能是……你看起來不太像能接受女人感謝的人。”
江沉正要開口,忽然聽見千梧哼笑一聲。
攻擊意味十足的一聲笑,江沉默默閉上了嘴。
千梧隨手搭上江沉的肩膀,“所以江沉看起來很像能接受女人感謝的人?”
帝國少帥從頭到腳都寫著僵硬。
蔣陽陽目光在他們二人臉上徘徊片刻,果斷搖頭,“江少帥不是這種人,主要是我犯賤。”
千梧垂眸輕笑,漫不經心道:“這個副本裡,人氣就是生命。我和江沉要做捆綁在一起的將軍和情人人設,希望你不要拆台,不然我隻好認為你是存心害命。雖然今晚救了你,也隨時可以利用副本機製搞死你。”
“明白。”蔣陽陽立刻點頭。
被勾住肩膀全程沉默的江沉輕輕側過頭,垂眸帶著笑意溫柔地看著千梧。
千梧又說,“今晚怎麼回事?”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在房間裡睡覺。”蔣陽陽稍微整理了一下頭發,維護好儀容後護著嗓子低聲道:“進神經之後,沒有了通告和行程,我就想著抓緊時間養神護膚,出去以後狀態滿分讓大家看到一個更美的蔣陽陽,所以十點不到就睡了。”
對麵兩個男人不約而同沉默。
蔣陽陽繼續說,“差不多到十二點吧,我的生物鐘會自己醒一次,那是我之前下班的時間,要蒸臉。剛好這裡有藝人敷麵用的珍珠粉,我想護護膚,所以起床調珍珠糊。”
千梧已經失去了興趣,麵無表情道:“說重點。”
“重點來了。”蔣陽陽帶著被打斷的不悅揮了揮手,“我發現妝奩裡的珍珠粉有一股黴味,想下去找發爺砸錢多給我買一點好的護膚品,反正我是第一名,有任性的權力嘛。但就在這時,我發現我房間的門打不開。”
重點終於來了,已經開始發困的千梧撐著江沉的肩膀,稍微直了直身子。
“當時幾點?”他問。
蔣陽陽有些不悅,“十二點,你壓根沒認真聽我講話。”
江沉開口道:“他是問,當時是十二點整嗎?”
“這——”蔣陽陽嘶了一聲,回憶片刻後點頭,“差不多。我記得我醒來時還要五分鐘十二點,進去浴室調個粉又出來,差不多是這個時間。”
“然後我一回頭,看見了一個女人。她穿著一身很漂亮華麗的旗袍,五官絕美,真的絕美。但她喉嚨上血肉模糊,白眼仁還發黃,像有什麼眼病。”
蔣陽陽說著縮起肩膀,手仍得體地遮著胸口,說道:“然後我就像是睡著了,什麼都不知道。隻是在夢裡像是中了邪,特彆特彆想要把自己喉嚨挖出來。”
“知道了。”千梧仍舊沒什麼表情,他鬆開手,走上前去道:“如果沒猜錯,你是被阿九附體。阿九想要對排名第一的玩家動手,果然這個副本不僅有一種淘汰機製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