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獻舞(1 / 2)

九州清晏到武陵春色不算太遠,當然比起皇後住的碧桐書院是要遠些的,但跟慶嬪的水木明瑟相較可要近便多了。

鬱宛很規矩地跟在乾隆身後,怕擋了他老人家的光,然而一路上要經過好幾處大大小小湖泊,湖上的涼風吹來,鬱宛情不自禁縮了縮脖子。

早知道該讓春泥帶個手爐的,雖說四月天還用手爐多少有些不像話,但養生就是該在細節處下功夫。

乾隆回頭看她一眼,淡淡道:“過來。”

鬱宛啊了聲,不解其意,可隨即看到張開的披風,頓時心領神會,小跑過去鑽到皇帝臂彎裡。

慶幸萬歲爺沒狐臭,不然這個姿勢一定會“如癡如醉”。

乾隆:……什麼亂七八糟的。

這麼並排著走太沉默也尷尬,乾隆閒閒道:“可知朕為何去你宮裡?”

可不就是想拉個墊背的,既怕得罪嫡妻,又怕得罪寶貝閨女,可不隻有拿捏她這個小小貴人了。

鬱宛心裡門兒清,麵上卻天真無邪地搖頭,“臣妾不知。”

乾隆攥緊她的手,“朕今兒也想當一回桃花源人。”

隨即朗聲念道:“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鬱宛心想,原來是為家庭瑣事困擾,想找個不問世事的仙境躲懶,可隨即越聽越覺得不對,她咋覺得這篇文章的詞句也有點汙呢,似乎描繪那種事也是恰如其分的。

且喜燈籠的黃光掩蓋了她臉上的暈紅,不然背個書都能背得思緒蕩漾,那也太奇怪了。

殊不知乾隆爺全給聽了進去,本來沒覺得什麼,經她這麼一遐想頓覺充滿暗示意味,猛地咳嗽了兩聲,差點沒嗆著。

鬱宛忙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您不要緊罷?”

這麼看是真喝了不少,難道不是裝醉?那她就放心了,聽說男人酩酊大醉的狀態是硬不起來的。

她可不希望敬事房的記檔多出一個鮮紅的筆跡,就算皇帝今晚宿在她宮裡,也要保證他們是清白的。

這樣至少忻嬪等人對她的恨意會少一點。

乾隆神色古怪地瞟她一眼,鬱宛沒發覺,還在自以為幽默地活躍氣氛,“您每天用完膳這麼出來散散步也好,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聲音戛然而止,人家自稱萬歲呢,她還說九十九,這是祝福還是詛咒?

小臉迅速地耷拉下來,一副誠惶誠恐模樣。

乾隆心裡暗暗好笑,表麵卻很配合地板著臉皮,叫鬱宛以為動了真氣。

等回到寢宮,鬱宛始終忐忑不安,伺候起來也比以往更加殷勤備至,親自幫他寬衣,端了醒酒湯一勺一勺喂到他嘴裡,伺候洗漱就不必了,她可不想送羊入虎口。

好容易忙活完上了榻,鬱宛看著皇帝擰緊的眉毛仿佛放鬆了些,這才大著膽子熄燈就寢。

身後的男人忽然給了她一個熊抱。

鬱宛大氣也不敢喘,“萬歲爺,您還沒睡?”

乾隆輕輕嗯了聲。

“您不生氣了吧?”鬱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朕為何要生氣?”乾隆淡淡道,就算有,也不是因為鬱宛那句無心之言,而是氣他的家人為何這般不知體諒——難得歡聚一堂,一個個卻恨不得烏眼雞似的你吃了我我吃了你,這就是天家氣象。

口口聲聲視他如父如夫,又有幾個真心替他著想的?

也隻有在多貴人這裡才能放鬆。

鬱宛小聲道:“那句俗諺裡的九十九是虛指,不是說隻能活到九十九的意思,您當然會長命百歲的。”

乾隆笑了笑,胳膊如同柔韌的藤蔓般越纏越緊,“已經很足夠了,若真個成了萬年不滅的老妖怪,孑然一身有什麼趣兒。”

親昵地在她頸窩處蹭了蹭,“人生得一知己,能相偕共老已是幸事。”

又來,鬱宛對這類甜言蜜語早就免疫,她才不信等自個兒到了七老八十皇帝還會喜歡她,多半會去找更年輕鮮嫩的作伴——等等,說不定皇帝到時有心無力,也隻可遠觀不可褻玩了。

不知觸動哪根敏感的神經,乾隆驀地翻了個身,將她雙手反剪在枕後。

鬱宛驀地想起許多強製愛文學,不過乾隆卻是要她把那孔雀公主的故事講完——他也挺有興趣,可惜礙於麵子,不好去問永璂他們。

鬱宛:“那您壓著我胳膊作甚?”

白激動了,還有點痛呢。

乾隆一本正經道:“當然是怕你講著講著睡著了。”

鬱宛:……

*

碧桐書院中,勞碌一天的那拉氏對鏡除下簪珥,臉上早沒了絲毫威嚴之色,有的隻是深深倦容。

容嬤嬤給她端了盞養氣的參湯來,又歎道:“娘娘適才不該那麼說的。”

就算為了彈壓和敬公主,也不能拿萬歲爺紮筏子,這般隻會把萬歲越推越遠——今晚皇帝宿在武陵春色,焉知不是惱了皇後的緣故?

那拉氏木然道:“本宮不過以理服人。”

瑞官女子再不好,那也是皇帝的姬妾,誰叫皇帝當初要選她進宮的?難道瑞官女子犯錯,皇帝就沒半分責任?

和敬公主想攻訐她治下無方,那拉氏不能任憑她在這裡顛倒是非,她已經沒了皇後的裡子,若連麵子都保不住,那真就無立足之地了。

自家主子就是太過好強,可男人家就幾個喜歡個性強硬的?容嬤嬤勸道:“和敬公主是驕縱慣了,您可不能跟她硬碰,叫人說您不慈,適時地服些軟兒,或是求萬歲爺從中斡旋調和,興許會更好。”

那拉氏冷笑,她要是拉得下臉早就去說了,隻是憑什麼?和敬公主縱使原配所出何等尊貴,可時過境遷,如今坐在後位上的是自己,她這位皇女合該主動前來問好,倒得她去做小伏低?

在那拉氏看來,和敬公主如此刁蠻,皇帝也是有責任的,是他給了和敬同自己作對的勇氣,否則怎會愈發有恃無恐?

有這般先入之見,那拉氏更懶得去找皇帝訴苦,說不定皇帝很樂意她被和敬為難,好稍稍補償他對孝賢的虧欠——這宮裡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巴不得她出醜的。

走到現在,那拉氏已不覺得皇後身份是什麼福祉,更像一重無形的枷鎖,完美無缺的孝賢皇後便是那座大山,哪怕她想視而不見,人人也逼著她去攀爬,還得嘲笑她爬得不夠高不夠遠,死了也翻不過這座山去。

容嬤嬤知曉自家主子的煩難,唯有極力苦勸,“話雖如此,娘娘總得顧著十二阿哥。”

是啊,十二便是她此刻唯一的念想。那拉氏枯坐片刻,到底還是擎著蠟燭去了愛子房中。

永璂本來在桌上寫些什麼,見她進來唬得忙藏進抽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