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獻舞(2 / 2)

可那拉氏已然瞧見了,“是什麼?拿出來。”

永璂隻能苦著小臉將東西遞給她,膽怯地向上瞥一眼,“兒臣想把多娘娘講的故事繪成連環畫……”

他知道這是不務正業,正經他該把先生布置的那幾篇功課背熟才是,可他就是對說文解字提不起興趣,反而更熱衷畫畫。

“兒臣有負皇額娘所托。”永璂垂下頭。

那拉氏無聲望著他,她自然希望兒子能夠成才,可從種種跡象看,永璂的天資似乎都比不過當初永璉永琪他們,她到底是該按照自己心目中的方式培養,逼他刻苦攻書,還是該聽之任之,讓他擁有一個快樂的童年?

哪樣是對,哪樣是錯?

那拉氏心緒複雜,良久,方輕輕摩了摩永璂的頭頂,“若你能按時完成先生交代的課業,其他時間你想做什麼,額娘也由你。”

永璂歡快地應了一聲,又巴巴望著她,“那我改天能跟八哥他們一起踢球麼?”

永璿永瑆請了他好幾次,永璂礙於母親不敢答應,但他心裡當然是很想去的。

那拉氏道:“小心著些,彆磕傷碰傷了,回頭你皇阿瑪責怪下來,看你們哪個吃罪得起。”

這便是勉強答應的意思。

永璂隻覺心花怒放,立刻化身好寶寶,不敢熬夜畫連環畫,乖乖上床躺著睡覺去了。

那拉氏幫他緊了緊鋪蓋,望著兒子恬靜睡顏,於黑暗中輕輕歎了口氣。

*

次早皇帝邀眾嬪妃到福海乘船——說是海,其實更像人工湖,但卻是圓明園中最大的湖泊,既深且闊,遠遠望去一望無垠,還真有點遠渡重洋的感覺。

當然她們需要乘坐的不是遊艇,而是龍舟。

鬱宛隔著十丈遠就瞧見岸邊停泊的那艘船隻,雕梁畫棟,晴彩輝煌,船身雕刻的龍首惟妙惟肖,纖毫畢現,還在龍須處墜了兩顆碩大無朋的明珠——不曉得是真的還是仿製品,總之富貴又氣派。

鬱宛本以為裡頭會是熙熙攘攘一片熱鬨,哪知進了船艙卻發現隻有乾隆一人——李玉王進保等等當然不算人,至少皇帝眼裡如此。

她有點疑心自己中套了,“皇後娘娘呢?”

李玉便笑著解釋,那拉氏跟和敬公主都有事推脫了,看樣子是不想碰見彼此,結果一個也沒來;純貴妃得服侍太後,也吹不得湖上的風;令妃養胎;慶嬪陪她養胎;愉妃得照顧五阿哥,婉嬪又得看著八阿哥十一阿哥等等,如此種種,皆不得閒。

鬱宛:……這麼說,她成了唯一落單的那個?

不免打起了退堂鼓,正想找借口辭去,乾隆卻淡淡道:“坐下。”

鬱宛很沒骨氣地認慫,好在地板上鋪了波斯絨毯,哪怕跪坐著也十分舒坦。

很快她就被一股濃鬱悠遠的香味給吸引了,吸了吸鼻子,才發現味道來源於乾隆身前的小吊爐,上頭擺著一個銅銚子,裡頭咕嘟咕嘟不知燉著什麼。

鬱宛忍不住開口詢問。

乾隆麵露嘚瑟,小樣,就知道這饞貓受不了誘惑。他悠閒地打著扇,麵上卻神秘道:“是唐僧肉。”

還真有唐僧肉啊?鬱宛目瞪狗呆,下意識咽了口唾沫。

等等,唐僧肉不就是人肉麼?鬱宛神色發僵,她倒是知道有些貴族子弟多麼怪癖,吃人肉仿佛也不稀罕,各地縣誌也有記載,以前戰亂的時候食不果腹,唯有殺人充饑,叫什麼“兩腳羊”“不羨羊”,易牙烹子還被稱作美談呢。

皇帝這是山珍海味吃膩了,想換換新鮮?

鬱宛拿團扇掩住口鼻,看著李玉親自給乾隆盛了一碗肉羹,而乾隆臉上沒有半分抵觸,反而津津有味品嘗著——殊不知這人心底已快笑破肚皮。

乾隆還故意問她,“你要不要也嘗一口?”

鬱宛撥浪鼓似地搖頭,她才不吃人肉呢,多可怕呀。

乾隆卻執意讓王進保給她盛了小半碗,“當是朕賞你的。”

君命不可違,鬱宛無法,隻能戰戰兢兢接過,用筷子戳起一塊肉,準備捏著鼻子送進嘴裡——大不了回去催吐。

然而這一試就試出來了,分明是牛肉的口感和滋味,不過是加了小茴香燉的。

鬱宛又細看了看那肉的紋理,確定是牛身上的無異,方才不無埋怨地道:“您做什麼嚇我呀?”

乾隆狡辯的話術也是一流的,“唐三藏縱使取得真經修成正果,也難保不入輪回曆練,焉知這輩子他沒托身畜類?”

那也不見得就是這頭牛變的,你還不如說牛魔王呢。鬱宛瞪著他,可念在肉羹的滋味的確不錯,便也懶得計較了。

徐徐微風中,湖麵忽有嫋嫋樂聲傳來,鬱宛望著皇帝打趣道:“您也是塊上好的唐僧肉呢。”

圓明園的船娘可不會邊乾活邊唱歌,多半是某位嬪妃為博聖寵使出的招數。

可見乾隆比唐僧還吃香呢。

小妮子愈發膽大包天。乾隆擰了下她的臉,到底有些好奇,讓李玉將紗簾掀開。

鬱宛亦湊趣靠近去,想看看是哪個本事非凡的妖精。

隻見對麵一葉玲瓏小巧的扁舟,將將隻容得兩三人站立。正當中的那人雖蒙著輕紗,然湖上風大,載浮載沉間依稀也能窺見真容——原來是昨夜铩羽而歸的忻嬪。

此時她身著一襲朱紅亮烈的湘妃裙,手執一枝碗口大的粉色菡萏,馳行於亭亭玉立的翠綠荷蓋間,翩翩起舞,端的是美不勝收。

身側一左一右的兩名歌姬既要為她伴唱,還得負責掌舵,看上去卻是有些苦不堪言,香汗把臉上的妝給泡花了。

鬱宛對舞蹈研究不深,也說不上什麼門道,不過忻嬪這舞蹈難度會否太大了點?要知湖上極難保持平衡,忻嬪是總督府的小姐,家裡也不會專門教她這些——畢竟是下九流的行當——多半是進了宮後天學起。

可一個基礎不牢靠的人還去挑戰高難度動作,隻能說忻嬪勇氣可嘉。鬱宛看著她每抬一次腿船身都得微微晃動,心肝也不由得跟著微顫。

忻嬪自己當然是不唱的,光練這支舞就已經費去她全部閒暇,忻嬪選擇的是曼聲念詩: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雖然有些自吹自擂的意味,倒還不算過於誇張,忻嬪是個很標致的美女,雖然因著生了兩個孩子腰身圓潤了些,總體還是配得上這首詩的。

鬱宛隻盼著彆出什麼意外,她還想把忻嬪的舞蹈看完呢——這種表演哪怕放國家大劇院也是高端局,要收門票錢的。

但願她待會兒彆掉進水裡,鬱宛在心底念了聲阿彌陀佛。

然而怕什麼偏來什麼,對麵船頭忽然激起大片浪花,兩名歌姬花容失色,“快來人呀,不好了,忻嬪娘娘落水了!”

好在忻嬪些微識得水性,勉強還能扒著竹篙,隻那身濕透的舞衣緊貼在身,如同波光粼粼的鱗片一般,使她看起來像條狼狽不堪的紅鯉魚。

當然方才落水的時候也很像——這個就叫鯉魚躍龍門罷。鬱宛頤然想著。

乾隆很不厚道地笑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