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偶遇(1 / 2)

公主要回蒙古之事很快就傳開了。

含暉樓裡,令妃支開隨從,看著一言不發、隻悶頭收拾行囊的和敬輕聲勸道:“皇上並非不念骨肉親情之人,公主若是去服個軟,我再從旁說上一嘴,皇上或可開恩許你與額駙留下。”

和敬鼻子裡哼了一聲,“他是九五之尊,豈有朝令夕改的道理?你也莫再寬慰我了,左右這宮裡都是容不得我跟額爾克的,我走了,她們還更高興。”

一麵說著,眼中卻幾乎落下眼淚,“我早知皇阿瑪狠心,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我這一走,怕是連額娘都會被忘乾淨,往後誰還會在她忌辰上一炷香?怕是都趕著奉承那拉氏去了。”

令妃不知如何接話,隻默默遞上一方手絹。

和敬揩了揩眼角珠淚,“也隻有你我還記得宮中有個先皇後,隻瞧那拉氏手眼通天,儼然以太子之母自居,早已無我立足之地。去了也好,落得乾淨。”

她望著對麵冷笑道:“我倒替你發愁哩,本來你在這宮裡就人微言輕,因著額娘的緣故皇阿瑪才對你多幾分眷顧,如今冒出個多貴人來,想必你的寵遇也被分薄不少——那拉氏好一招妙棋!”

令妃蹙起秀眉,“多貴人並非皇後舉薦。”

“是與不是都無謂了,隻瞧她一來,你在宮中還有半點分量麼?這半年來皇阿瑪去你宮中的次數屈指可數,要不是這肚子,隻怕你來圓明園的機會都沒有,你說最該擔心的是誰?”和敬纖纖玉指隔著衣裳點在她肚腹上。

那不無恐嚇的語氣,讓令妃眼角肌肉輕輕一顫,下意識避開,“公主無須杞人憂天,她是蒙古出身,注定坐不上高位,寵愛再多也不過鏡花水月。”

和敬輕輕笑道:“可你也就僅止於此了,沒有家世,再無寵愛,在宮裡隻會舉步維艱。你千辛萬苦生下十四弟,皇阿瑪本應晉你位份才是,可他並沒有,你說,會否皇阿瑪本就不認為你擔得起貴妃之位?”

令妃垂眸,“聖心難料,非你我所能揣測,咱們隻需靜待時機便是。”

“可我等不起!”和敬咬牙,“你知道這十年我是怎麼過的?眼睜睜看著害了我額娘的女人爬上高位,享儘額娘曾有過的尊榮,她的孩子沒準還會成為太子,將來葬入帝陵,你知道我有多恨嗎?”

憑什麼永璉永琮都早夭,那拉氏的孩子卻能好端端活下來,敬承宗廟,她根本不配!

和敬驀然抓緊令妃的手,晶瑩剔透的指甲蓋幾乎紮進肉裡,再抬眼已是滿麵淚痕,“令娘娘,您一定得幫我,不能讓害了我額娘的凶手逍遙法外,難道你忘了額娘對你的大恩麼?”

尖利的刺痛從手背傳來,令妃有些喘不過氣,可也隻剩深深的無力感,“公主,我沒有辦法。”

曾經她也以為她能做到,可如今她已在妃位上坐了十年,仿佛止步於此,倘皇帝一直不晉她位份,注定便與六宮之權無緣,憑何與那拉氏抗衡?

“會有辦法的。”和敬看著她的肚子,眼中有奇異的神采滑過,她輕輕撫上那塊膨脹的地方,“如果寵愛不足以讓你晉位,那麼皇阿瑪的憐惜呢?”

令妃隻覺呼吸都急促幾分,“公主……”

和敬被此時的想法迷住了,她抬起眼眸,“倘若這個孩子是因為皇後沒有的,你說皇阿瑪會怎麼想?”

如此一舉兩得,甚至不需要流產,隻要早產就好。

和敬知道她心中顧慮,“你這胎已經有七個月了吧,七活八不活,就算現在生下,也有很大可能保住,可機會卻稍縱即逝。”

她悄然上前一步,附耳低聲說道:“再不濟,你還有永璐。這個孩子卻連男女都未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完,便揚長而去。

*

和敬公主的離開並未掀起太大波瀾,大夥兒提起時亦是靜悄悄的,諱莫如深。但鬱宛明顯感覺園裡的氣氛放鬆了不少,和敬公主雖是個晚輩,然她身上那股驕傲恣意的派頭還真叫包括自己在內的庶母們為之膽寒,和額爾克比起來,和敬明顯更像個大號的熊孩子,她身上兼具兒童的天真和成年人的冷靜殘忍,因著有先皇後這頂保護傘,殺傷力便更大了——說不準幾時便得罪了她,誰受得了?

幸好這顆不定時炸彈已被拆穿,無怪乎人人額手稱慶。

額爾克倒是與園中的小舅舅們建立起短暫而深刻的友誼,俗話說不打不相識,那件事後反而變得更親密了。

臨走時還頗有些依依不舍,除了各色零嘴吃食,泥捏的整套戰車玩具,阿哥們還把先前那顆鞠球當成禮物送給他——當然是洗乾淨的。

額爾克很珍惜地收進背篼裡,隔著車窗用力揮舞著手臂,表示明年再會。

皇帝並未批準明年回京,但和敬公主顯然相信皇阿瑪對她的思念,去一年於她而言都太久了。

永璂等人的熱情一直持續到馬車掀起的滾滾煙塵被風吹散,可隨即他們才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自己好像沒球可踢了。

於是紛紛來找鬱宛討主意。

鬱宛望著一雙雙楚楚可憐的大眼睛,很圓潤地將問題拋給皇帝,誰叫他的傻兒子們腦子一熱把心愛之物送人的,真是自作自受。

她當然不會做冤大頭再去買顆鞠球來,這回總該輪到乾隆掏腰包了——本來他就欠她幾兩銀子呢。

鬱宛收拾收拾心情,轉頭來到長春仙館,先去陪太後說了會兒話——皇太後好像對那個秧歌舞挺有興趣,認為簡單可操作性強,可這叫鬱宛怎麼教?本來就是即興發揮沒個章法,隻得搜腸刮肚,把廣播體操簡單改了改,畫在圖紙上送上去,反正效果差不多,一樣可以鍛煉身體。

之後便去偏殿看望小鈕祜祿氏。

杜子騰正從裡頭出來——鬱宛不久前知道他叫這個名,倒是方便好記,衝他笑著點點頭,“杜大人又來給蘭貴人請脈。”

杜子騰聲如蚊呐地答了句,臉上因窘迫漲成豬肝紅,這仙女般的蒙古姑娘回回都對他施以好顏色,叫他都疑心多貴人是否看上他了,想引誘他做出不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