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阿哥的棺槨一直拖到皇帝親自去催促方才出殯,看著皇貴妃肝腸寸斷的模樣,皇帝少不得留下著意安慰一番。
宮裡人對魏佳氏的舉動褒貶不一,有說她愛子情深,為了阿哥的死幾乎要瘋癲了;也有認為皇貴妃詭計多端,隻為博得皇帝垂憐,不惜拿死人做文章——都五月天,倒不怕屍身放臭囉。
鬱宛隻覺得人性是複雜的,魏佳氏此舉或許有真情也有利用,不管怎麼說,她對這位娘娘的手段都很佩服:宮裡夭亡的孩子不少,能讓皇帝記住可不是件容易事。比起一場聲勢浩大的法事,讓皇帝親眼見見那孩子的模樣無疑印象深刻得多。
至少魏佳氏辦到了,皇帝本來因為畫舫中事對她頗為疑心,如今可謂芥蒂全消,也會好好照拂她跟永琰。
鬱宛自然是不會因此而吃味,將心比心,她很能理解魏佳氏的做法,當然換成她是乾不出。
根本她也想象不了親生骨肉夭亡在懷中的場麵,思及此,鬱宛更用力地抱緊阿木爾,她不會讓女兒出丁點意外,這是她骨中骨、血中血,哪怕失去整個世界,她也不願失去她。
六月十一日,眾位受封嬪妃在太和殿行冊封禮,慣例是按品大妝。
今年的氣候仿佛格外炎熱,鬱宛站在置有風輪的大殿也跟置身蒸籠一般,再看身邊慶貴妃,臉上汗珠也快滴到脖子上來,隻得緊緊抿著嘴,免得那帶有鹹味的液體沁入喉中去。
還好宮裡都是高級化妝品,否則大幾個時辰的禮行下來,鐵定得脫妝。
容妃還是那副冷美人做派,天氣再熱,她也照樣冰肌玉骨——基因優勢,羨慕不來。
惇嬪則是興興頭頭的,一團喜氣,兩腮的胭脂為了應景塗得重了點,乍一看像猴屁股,不過配上那副活力滿滿的樣子,還是挺可人的。
鬱宛隻能感慨,年輕真好。
回到殿中便趕緊脫去簪珥,散著發,讓春泥給她打水洗臉。她現在偶爾也開始不修邊幅,反正再精致的妝容也會被阿木爾胖乎乎的小手給扒掉,除非皇帝召見,她便懶得多費精神。
好在她天生就是偏濃顏的人種,兩條眉毛又黑又直,根本不必費心打量,必要時抹點口脂就很看得過去了——再重些倒成了濃妝豔抹的老妖怪。
歲月不饒人哪。
鬱宛剛卸完妝,一回頭冷不防瞧見皇帝站在那裡,唬得她心驚肉跳,“您來了怎麼也不通傳一聲?”
皇帝也越來越懶,到她宮裡都不按章程辦事,鬱宛倒懷疑這人故意為了看自己素顏而來——心眼夠壞的。
反正她也不怕,還故意挺了挺胸脯,意思是老娘天生麗質,不服氣咋地?
然後乾隆的目光就轉移到她胸上去了。
鬱宛低頭瞧瞧,再抬頭看看,尖聲道:“壞人!”
趕緊進屋換了件偏厚實的衣裳,她那件薄裙子一沾水就跟紗布似的,纖毫畢現。
乾隆惋惜地歎了口氣。
鬱宛整裝出來,兩人方才正正經經坐著說話。
原來乾隆要跟她商討的是今年秋獮之事。
鬱宛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現在就去?”
說是秋獮,自然得秋涼了再去,哪有人頂著酷暑打獵的。
乾隆沒好氣道:“你當朕想一出是一出麼?”
鬱宛心說那也不是沒可能的,但考慮到內務府還得準備車駕儀仗等等事宜,現在打算也差不多了。
左右皇帝年年都得到木蘭圍場霍霍一番,風吹雨淋雷打不動,怕是那兒的牲畜光聽名字就聞風喪膽了。
鬱宛嫻熟地讓春泥取來紙筆,“萬歲爺打算帶哪些人去呢?”
她如今也算半個當家人,問清楚也是應該的——鬱宛一開始並不怎麼樂意管事,可當她發現內務府過節時的孝敬比從前足足多了一倍時,她就覺得當官還是有好處的,九品芝麻官也是個官嘛。
乾隆對她刮目相看,這人還真是在哪都能混得如魚得水,仿佛什麼事都難不倒她,天生的好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