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公允(1 / 2)

鬱宛簡明扼要向大老板彙報了近兩個月的工作進展,並巧妙地隱去了具體用度花費——除了非借不可的大宗,那些香燭紙錢燈油、禮花爆竹乃至水陸道場等等皆取自她的私庫,便是內務府上報上去的賬目也沒任何毛病,想來不至於嫌她太過奢靡。

乾隆心知肚明,卻也懶得拆穿,左右她自己樂得出血,回頭彆又苦著臉跟自己抱怨就是。再怎麼入不敷出,他也絕不會心軟——撂狠話他自是第一位的,至於到時候會否看在阿木爾的麵子上周濟些,那是另外的事。

鬱宛自覺氣短,也就不跟他爭辯,隻詢問了後續的章程,要不要令禮部定諡號,以及在太廟供奉祭祀。

乾隆淡淡道:“諡號就不必了,讓永璂將他額娘的神位帶回府中,自己供奉罷。”

如果可以,他倒想給那拉氏起個惡諡,讓她受儘千夫所指,但,念在侍奉皇額娘一場,還是免了,就這樣罷,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乾。

鬱宛沒指望從他口中聽到好話,隻是連死亡都沒能換來一絲動容,到底令她有些無語——還好那拉氏不稀罕這些,她在當初登上畫舫之時便已然清楚會遭到何種對待,沒有諡號,對她倒是另一種釋懷,如同則天大帝的無字碑一般,她的功過,隻能留待後人來評說了。

至於不入公祭倒是好事,跟孝賢皇後的神位擺在一處,難保皇帝又會區彆對待,規定不許這樣不許那樣,還不如讓永璂私下祭祀更心誠,既清淨,也能獲得更大的自由。

下輩子,她想那拉氏是甘為一個平凡人的。

鬱宛定定神,覺得這段時日恍然如夢,當時有再多的震蕩,過後依舊隻剩下心如止水。日光之下並無新事,經曆過生死,她自個兒把什麼也都看淡了。

鬱宛從馬車上抱下阿木爾,看她臉膛曬得紅中帶黑,似一碗被打翻的炸醬麵,就知道這丫頭沒少到處瞎跑,不由得嗔著皇帝,“您也不多管管,把咱們的孩子心都帶野了。”

乾隆笑道:“你都管不住她,還指望朕?”

阿木爾一到了草原上就跟頭野馬駒似的,遍地撒歡,彆看她年紀小,力氣可大著呢,稍微瘦弱些的宮女還拉不住她,這體質必是遺傳她額娘。

乾隆微微打量,見她倒是瘦了許多,訂做的鐲子原本剛好能卡住手腕,如今倒有些空空蕩蕩,一個環圈在那裡。

鬱宛還在嘮叨該給阿木爾抹點防曬油,曬得黑黢黢的到時候怎麼出嫁,怎料乾隆忽然拉著她的胳膊,感歎道:“愛妃辛苦了。”

鬱宛心道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但多年的宮中生涯讓她嘴比腦子還轉得快,忙道:“臣妾不辛苦,萬歲爺才是勞心勞力。”

忽然感覺這話跟陰陽怪氣似的,臉上不免露出微囧——打獵確實是勞力,說勞心就大可不必了吧?

又趕緊岔開話題,“萬歲爺何不多留些時日?臣妾正饞鹿肉,還指望您多帶幾頭回來呢。”

乾隆促狹地望著她,“朕再遲遲不歸,愛妃的眼淚都能淌成護城河了。”

鬱宛:……

真是新鮮比方,當她是來還淚的林妹妹呢。

當著若乾嬪妃的麵,也不好明說那信紙是蠟油染濕的,隻能私底下再做解釋——萬一乾隆深受感動,逼著她天天寫信可怎麼好?

她畢竟是個繡花枕頭,沒那麼多纏綿悱惻的故事啊。

皇帝自到養心殿去,其餘嬪妃也各回各宮。

穎妃這趟旅行收獲不少,雖然有舒妃這塊絆腳石在,可穎妃還是結結實實出了回風頭,萬歲爺邀她比試騎射,六次裡頭她竟贏了四次呢。

鬱宛神色微僵,禮貌地提醒她,“你還真敢贏?”

“為什麼不?”穎妃興高采烈地道,萬歲爺要她拿出真本事來,她自然不能藏私,何況兩邊還賭了彩頭,她要是故意放水,不就成欺君了麼?

“放心,萬歲爺氣量大著呢,不會跟我斤斤計較的。”穎妃爽朗地道,反正她沒從皇帝臉上看出半點不高興,宰相肚裡都能撐船,天子更不消說了。

鬱宛:……那可不一定。

估摸著穎妃年底的賞賜危險了,也罷,反正她從皇帝那裡賺了不少賭注,應該不在意這點區區損失。

鬱宛又告訴她永璂跟諾敏婚期推遲的事,穎妃遺憾道:“真是時也命也。”

鬱宛委婉地問了下那六十四抬嫁妝的問題,穎妃麵露慍色,“娘娘當我是出爾反爾之人麼?”

她自然不會吝嗇那些家私,但仍有點可惜——早知推遲年,不如先拿回來放印子錢呢,光利息也是好大筆數目。

鬱宛:……知法犯法了啊。

*

魏佳氏頒金節依舊未曾露麵,她這病不能好得太快,因此宴席上的一切仍由鬱宛主持,眾人很識趣地沒再提起那拉氏,仿佛宮裡從古至今就隻有富察氏一位皇後,而永璂因為身在孝期自然不便同樂,鬱宛隻叫人送了些例菜過去,好在有諾敏陪伴他——蒙古女孩兒是不太講究男女之大防的,何況諾敏本來也不介意世俗眼光。

如此佳節良時,若無人作伴隻煢煢孑立,未免太過孤清。鬱宛趁眾人不備,將一杯酒悄悄傾在地上,隻當對那拉氏的祭奠。

等過完臘八,眼看著快到年關,魏佳氏方才漸漸康複。生完永璘之後,她愈發消瘦,也愈發畏寒畏冷,穿著兩層大毛的衣裳,也隻賽鬱宛一個寬。鬱宛瞅著她整個地像枚風乾了的棗核,一層皮裹著骨架子,伶仃枯槁,半點美人風韻都不見了。

雖說魏佳氏年將四旬,可宮中嬪妃一向保養得宜,很不該老得這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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