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見兔撒鷹
入夜,底艙某間破屋,天花板的一角不停滲水。
隔壁就是樓道通用的衛生間,原本通風設施就很差這氣味就相當難聞。受不了這味兒的那幾名年輕房客,又住不起昂貴的海景高層,於是徹夜出去買醉狂歡了,此時一定賴在酒館女招待的懷裡學貓叫呢,不會回來睡覺的。
“組長?”年輕瘦削的男子,在黑暗裡,對閃身進屋的人一點頭。
“乾淨的?”裴逸輕聲問。
“摸排過了,這房間乾淨,可以待三個小時。”
“辛苦了阿澤。”
月光下看不清臉,但兩人在牆邊並排而立,身高身材甚至臉型竟都差不多。隻是從側麵看去裴逸的腰部更窄,脊背至後腰和tun部現出一道似有韌性的曲線,精悍如出鞘的刀。
而他搭檔的身材,更像那把配套的、同樣淩厲精美的“刀鞘”。
範高從某張床位的上鋪探出一張很喜興的圓臉,訝異:“哎呀媽阿澤?”
“不是你媽,彆叫媽。”阿澤冷冰冰地說。
“哎呦我想說你好看麼大哥!你這身西裝可以的呀,俊得都快趕上咱組長啦。”範小弟咧嘴笑嗬嗬的,枕邊仍然打開著電子地圖屏幕,時刻敬業地關注各處重要目標和活物的可疑動向。
“你倆前身和背影還真像啊。”範高感歎。
“他倆像麼?”坐在小範下鋪的聶妍,從誇張的大裙子裡接二連三的,總共掏出三副E罩/杯的海綿胸/墊,很嫌棄地丟出去,頓時苗條了一圈,“我剛才是盯著你跑過去的,阿澤,側麵看你還是會露餡。你從腰到屁/股大腿是一馬平川,組長的屁/股就比你翹多了,比你好看,人家也沒墊海綿假體啊。”
“我屁/股長那麼翹乾啥?我翹給誰看?”阿澤低聲道。
“翹給組長看唄。”範小弟一攤手,“不然我們看啊?”聶妍直接笑出聲。
鐘澤終歸還是年輕,被這樣品頭論足自己身材,黑暗中麵色微紅,彆過臉不吭聲了。暗暗憋氣咬牙,估摸回去要狠命健身練臀大肌了。
風聲鶴唳,月下血光,緊張都過頭了,人的心反而是靜止而麻木的。頭腦和身體對任務指令的執行力,就是一台一台精密運轉的機器。方才的一切在幾人眼中好像沒發生過,打趣完了再次陷入淡淡的沉默。
“身材好不好能有多大區彆?”裴逸脫掉身上西裝,突然黯然,“穿上和脫/光也都差不多,床上把燈一滅,我告訴你們,但凡男人饑渴難耐腎上腺素往上飆了來者不拒,都艸不出分彆。”
“……”
組長和鐘澤穿著一模一樣的兩套西裝衣褲,都是暗綠帶格,以及同款皮鞋,刻意裸踝都沒穿襪子。黑暗狹窄的過道,七拐八繞的走廊,瘋狂喘息間的奔跑追逐……遠遠看著一晃神,真的分不清他倆。
“我以為他好歹能認出來,能覺著不對呢,追阿澤跑了那麼遠一段路能察覺出來追的不是我。他但凡覺察了,就不會踏進這個陷阱……結果呢,他不也沒認出來麼。
“他哪天化成了灰,我能把他從灰堆裡搓成一捧撿出來;我還沒散成骨頭架子呢他就已經認不出了。我看他以後敢不敢埋怨我心狠,我手黑,我對他沒留情義?”
這一股帶著鼻音的哀怨氣啊。聲音是在通話頻道和房間裡同時響起,好像從嘴裡和內心發出了兩重聲音,再合二為一。
滿室月光碎了一地,一個浪頭過來,就把美好的風景打散了。
裴逸扭頭就埋到身旁人肩窩裡,找一個懷抱蹭蹭,嚇得鐘澤頭一歪,“嘭”就磕在上下鋪鐵床架子的邊框上了!這倒黴事,阿澤閉嘴忍住沒哼出聲,躲還躲不開。裴逸順手又像抱了一隻大號人形hello kitty,把莫名發紅的眼眶往鐘澤肩上狠命摩擦了幾下。
阿澤問過組長大人,為什麼不直接把章老板綁了“安頓”起來,讓這人沒法跟尼奧做成生意不就完了麼。裴逸說,我綁他乾嘛呢?真要把章紹池拘禁起來讓這家夥什麼都乾不成了,他得氣死吧,氣出高血壓還要罵我沒良心,咱們就什麼情報也得不到,多不劃算!我要留著章總,讓他心懷忌憚卻又行動聯絡自由,我就要看他下一步選擇怎麼走……
先乾死狼牙,就是直接消耗對手能打的有生力量,同時威懾恐嚇伊利亞,順便栽贓離間了那廝和章老板的關係。一石三鳥,狼牙死得很值呢。
至少,伊利亞身邊那三位私人保鏢“三大金剛”,目前就還剩兩位能夠接戰了,在海上誰也沒機會再招募敢死隊員。
裴逸順手拎過美女丟棄的海綿胸/墊,扯住鐘澤的皮帶把帥哥拽到自己懷裡,“給你墊個翹/臀”!阿澤後麵瞬間就被摸了,從後腰被塞進雙層海綿假體,慘遭非禮怒目相向一臉想要報警的憋屈,聶妍和範小弟捂嘴忍笑。
午夜時分所發生的事,於裴組長而言微不足道,就是法外不留情提前刪除了一名通緝犯的名字。清晨時刻太陽升起時將要迎來的才是他不願回頭碰觸的傷疤,那些已經拚不起的碎片,以及內心深處的暗湧。
終將冷卻的回憶,難再重拾的熱情啊。
卻偏偏因為一條贓船入海,猝不及防,撞破了塵封的漣漪。
……
在更遠的地方,萬裡之遙的大後方,六處所在的基地大樓內通宵達旦燈火通明,身穿深藍色西裝打領帶的年輕男子,麵容嚴肅莊重,緊張地操作,再將文件送至決策層的辦公室。
一道又一道肉眼看不見的密碼電波,包含著最重要的信息,通過絕密渠道傳輸至MCIA各成員國下屬特情機構的電腦係統中,最終顯示為以顏色劃分罪案等級的電文通知。
【國際特案調查組織MCIA總部加密通知:A級紅色通緝人員伊利亞·莫洛斯·霍森索倫·尼奧揚科夫斯基,男,36歲,俄裔無國籍流亡者,危險武裝分子。此人五天前在巴塞羅那港口現身並留下爆/炸物,目前行蹤不定。情報分析其逃亡路線為地中海沿岸港口或郵輪航線,隨身或攜帶全球禁止製造銷售的生物化學製劑,代號“致命雪茄”,數量和規模不明。】
【有證據表明,其逃亡途中攜帶一名中國籍生物化學防禦專家,或為脅迫綁架。人質生存情況和藏匿地點暫時未知。】
【該通緝人員攜帶重武器與數量不明的生化製劑,對人質存在威脅,具有大規模殺傷能力,極度危險。】
連續三條紅色電文,像一片鮮豔的血字,染紅了電腦屏幕。最後一條密電“極度危險”那四個字之後,還加綴了一枚複合三角形符號,顯示該名通緝犯的恐怖量級。
濃烈的血腥氣透過巴塞羅那港口炸斷橫飛的血肉、無辜死傷者淒慘的呻/吟,透過冰冷黢黑的電腦屏幕,重新凝結在這一行行紅字上,刺痛每個人的眼膜,碾軋著維護正義與和平的執法者的尊嚴。
巴黎國際特案調查總部,連夜發布了消息密令。
意大利西西裡島MCIA3特情司,南歐反恐精英部隊悉數出動。
埃及亞曆山大港口,MCIA8的水師軍艦與北非特戰隊員整裝待命,準備海上接應。
燕城“特情六處”MCIA6下屬的王牌縱隊,北非大區行動組A組、B組以及南歐A組,全部出發投入抓捕與對人質的營救行動,已經在路上。
……
數小時之後,魚肚天光斜映過頂層舷窗。微光掃過床上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的人,開啟了新一天的亂局。
“我親愛的老板,您起得可真不早啊,您的早餐。”身材高大的人仿佛是頂著天花板橫闖進來,居高臨下,打量大床。
章總直接被某人堵床上了。原本按鈴叫的送餐服務,端著銀質餐盤直闖進屋的就是這艘船上他很沒興趣看見的一張淫/棍臉。
伊利亞身穿緊身長袖上裝,勾勒著健碩的肌肉曲線。繡花長裙綴滿波西米亞風格的華麗絲繡,黑金眼線透出一股氣勢洶洶的妖氣。
“我們章老板點的餐嗎?”伊利亞一步一步往床邊走來,掃過床上的被窩,偷窺藏沒藏人。
章紹池乾脆就把薄毯一掀,牢牢占據大床正中,兩條長腿就把床上都鋪滿了,沒打算藏任何人。
“是我點的早餐,但老子可沒點你。”章總架子很大的。
“哈哈哈——”銀發男人發出桀桀的笑聲,就是不請自來,往沙發上一坐。
章紹池盯著茶幾上那一套自帶蓋子的銀器早餐托盤,裡麵好像還冒著熱氣,房間裡沒來由的都能聞出一股血腥。
伊利亞慢條斯理兒道:“說說吧我親愛的老夥計,我的保鏢狼牙,在午夜淩晨被人弄死了,然後又被我打成一具肉餅,這事你怎麼看?”
老子還能怎麼看?老子比你先一步都看得夠夠兒了。
章紹池一臉漠然:“你手下人自己不當心,被仇人搞丟了命?你丟了麵子就怒火攻心,順手還鞭他的屍,是這樣嗎?”
伊利亞玩弄手指上的碧玉戒指:“消息很靈通啊,親愛的?”
“廢話。”章紹池嗤之以鼻,“不靈通的那是聾、瞎!”
伊利亞噓道:“我心情可真的不太好,我應當找誰算這筆爛賬?”
章紹池很瞧不上眼:“假若是我手底下的人掛了,好歹也是不幸殉職、為我捐軀,我至少送他家屬一份有情有義的撫恤,再給個體麵的海葬。”
伊利亞不再兜圈子,雙眼從下往上逼視:“誰、乾、的?!”
章紹池反問:“我知道?”
伊利亞冷笑:“這條破船年久失修監控不全,但還是有一道走廊拍到您了。那西裝款式那身材那頭發,背影和側臉,章老板——”
“怎麼著?”章紹池一條胳膊搭在雕花床頭上,坐姿巋然不動,“老子出海消遣,順道跟你做一筆生意,我可不是你的手下,我還不能在船上溜達?”
“但是狼牙那蠢貨的西裝內襟縫線裡為什麼會有你章老板安裝的竊聽器!”一掌幾乎把玻璃茶幾拍裂,伊利亞終於把那枚紐扣式竊聽器拍在麵前。
“……”章紹池眼底光芒倏得一縮,嘴唇依然緊閉,絕不暴露一絲心虛。
本來也輪不到他心虛。媽的,見鬼了。
相當先進的微型竊聽裝置,各國一線探員和特工都常用,撬開內殼就能辨識到批號與字母縮寫。對行家而言,查找相關資料就很容易定位是哪國上線的新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