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大貓的主人
原先重兵把守並且藏匿人質的劇場後台,已經人去屋空了。人質一個個兒的全被某人喪心病狂害成重傷了,這會兒全部抬去房間裡,掛著氧氣罩和輸液瓶,搶救著呢。
灰色地麵陰暗潮濕,隻留下一丁點乾涸的血跡,以及類似動物毛發尿跡的蛛絲馬跡,味道也很不好聞。
裴逸蹲身仔細看過那兩個空蕩蕩的鐵籠,想象囚犯這十多天的不幸遭遇,微微歎了口氣。
這次假若營救行動不能成功,如果教授不幸遇難,確實有他一部分責任,他還是優柔寡斷了。今天在宴會場上,沒有料到教授等不來他們的解救,就失望絕望,又或者出於原本的愧疚,竟然選擇自殘。
這是他的失策,非常令他難受,儘管嘴上不說。這些天腦子有點亂,還總是莫名地走神兒。
“既然取消馬戲表演,這船上不會真的攜帶了那些動物?”章總往四麵看看,帶大型動物很麻煩的,畢竟需要專人喂養照看。
“那個變態,真沒準兒啊……”裴逸若有所思,視線落在鐵籠角落,遺落的物件。
那是折紙做出來的一個小手工模型,一艘很漂亮的小紙船,誰疊出來逗小孩玩兒的。他攤開折紙,就著微弱光線辨認,紙上留有許多童稚的筆跡,寫的很簡單的英文和俄文單詞。
裴先生用一根手指往天花板方向一指,無聲地示意:我必須冒險上一趟樓。
教授沒機會去到那間大宴會廳,但教授見過一個孩子。裴組長調查這麼多天,也知道船上那漂亮男孩的存在。
“你回去。”裴逸對身後的男人搖了搖那根手指,“彆跟著我了,回去吧。”
兩人平視,在微帶血腥氣息的空曠大屋中。
章總若論身材隻稍微高兩寸,但肩和背明顯更加寬闊魁梧,腰部挺拔。小窗透入一地很美的白色月光,他用後背,就能把小裴嚴嚴實實罩在懷抱中。隻是時光隔得太久,這月色也不常見,彼此都已微涼的胸口就好像隔著很厚一層鋪墊,不再那樣貼近和親密了。
想要重新找回親密感,都不知應當說什麼好。
說,我不放心你獨自一人往這條路上走。
說,我想陪著你一起。
……
【003】:“頭兒,暫時乾擾了他們的電子屏障,還有報警係統,我儘量給您維持十五分鐘。 ”
【001】:“上麵通道開了,您進吧。”
【002】:“外圍,狙/擊手就位。”
裴逸對頻道裡的夥伴們輕聲回話:“無論如何不要開槍,就是個孩子。”
【003】:“我說頭兒,您後麵還有個跟蹤您的熱源點,就那位爺,狙不狙了他啊?”
裴逸:“……”
房間門口那兩名保鏢,難得如此儘職儘責,每十五分鐘就探頭到房間裡,查看小主人的動向。
這條船如今是兵家必爭之地,危機重重,伊利亞還是把親兒子帶在身邊,也是沒辦法了。豺狼虎豹也都在乎自己的血脈,亡命天涯的路上,瘋子身邊也隻剩這一個親人。
他的母親和老婆,在油田的同一場爆炸中喪了命。那天的天空非常晴朗,萬裡無雲,大漠孤煙。那輛豪華加長的轎車,在豔麗的大火球中騰空翻了起來,炸裂成碎片,車中人都屍骨無存……襲擊的真正目標卻僥幸逃脫了,在屬於男人的利益征伐當中,女人孩子永遠都是不幸的犧牲品。
房間裡音樂很響,蓋住了許多可能的異動。“噗”的一聲,牆角火花一閃,電視機的動畫片畫麵突然消失。
小伊利亞定定地看著一塊黑屏,噘嘴,跳下床去,跑到電視櫃牆角瞅一瞅。他沒有聽到側後方窗戶開合發出的輕微動靜。
男孩回頭,遽然愣住了,一聲不吭。眼前就是個瘦長英俊的人影,簡直像原地大變活人就出現在他床邊。裴先生很溫柔地一點頭:“寶貝,彆怕,你好。”
小伊利亞把眼瞪到最大,卷曲的眼睫毛快要掉下眼眶了:“……”
“我是你爸爸的老朋友,過來打聽一件事,從你這裡拿點東西,行嗎寶貝?”裴先生笑得優雅,彬彬有禮,不慌不忙動作輕柔。這一張俊臉很適合哄小孩玩兒,將來哪天不幸失業了,退出特工的隱秘戰線,也能轉業去幼師職業湊合混口飯吃。
頻道裡所有同伴都很平靜,各司其職。裴逸的話音剛落還未及靠近,猝不及防的,突然的,男孩床下震了一下。
一頭四肢健壯、皮毛油光水滑帶有深褐色斑點的巨大的貓,猛得從床下躍上了床!
大貓的身形極為優雅,皮相華美一看就喂養得膘肥體壯,身軀足有兩米長。就這樣悄無生息地出現,四隻強勁的肉掌扒住床單,豹眼圓睜,盯視著陌生的入侵者。
裴逸肩膀一震,經曆了對他而言相當漫長的幾秒鐘目瞪口呆,微張著嘴……我勒個艸。
他從靠窗這邊進來的,巨豹一直側臥於靠門一側床邊,乖乖臥著當暖腳墊呢,所以他完全沒有看見。
【003】:“沒事吧?您搞定啦?”
裴逸輕聲罵道:“向日葵,你漏看了一個大熱源點……”
小伊利亞一臉天真無邪,懷抱他的小電子琴,平靜地瞧著闖入者這回出大洋相了!豹子緩緩張開血口,露出恐怖的犬齒,開始動爪,而且咬人的大貓事前都不瞎叫喚,都是悶頭就咬。裴逸把雙眼瞪得更圓,奮力逼視,這時絕不能掉頭逃跑。
艙房也就十平米見方,一床,一桌,一櫃,一個電視機,沒了,連個躲閃騰挪的空間和掩體都沒有。現在給他一棵大樹裴先生也能像猴兒一樣躥上樹滾走,可是豹子也會上樹啊!
他也一下子就明白了。
在這艘船上保護小主人周身安全的,絕不是門外那群愚蠢如豬的雇傭兵,而是眼前,這頭自幼豢養成熟、機警又異常凶猛的大貓寵物……在許多時刻,人遠沒有動物忠誠而可靠,這太妙了。
“娜莎,彆鬨,你下來啦。”小伊利亞搖一搖手指,輕聲吩咐。
美洲豹不會輕易放過這麼明顯來意不善的入侵者,仍然霸住床位,喉嚨裡發出威懾性的低嗥,準備撲殺了。而裴逸腦海裡隻能容下十分之一秒的猶豫,他的唯二選項:逃,或者殺。
後者他可以為之,但很不願在此刻破壞計劃製造血腥;前者他是很想,但是沒機會轉身……
豹子後撤半步,就是起跳前的發力,下一刻小窗再次發出響動,高大的身影罩住了窗口餘光。有人仿佛一步從月光中走下來,踏著窗台上皎白的月色,身後映著湛藍色的神秘的海水……
豹眼被分/身的目標一晃,緊張地分辨來犯者。男人就蹲在裴先生身後的窗台上,弓身維持靜止,伸開一隻大手掌,示意豹子:噓——
這是今夜第二次令人目瞪口呆的場麵:章紹池單膝跪在窗台上,掌心正對巨豹的眉心,輕輕地轉動。
那手仿佛具有一種神奇的蠱惑人心的魔力,微微發黑的掌心化作漩渦似的“眼”,吸住豹的視線,讓那雙極度暴躁的血紅眼珠慢慢失色,變得遲疑、迷茫,讓準備攻擊的兩條後腿緩緩退後了……
豹子竟然在床上轉了半個圈兒,狐疑不決,不敢再往前進。
裴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