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 51. 捫心自問(1 / 2)

與敵同眠 香小陌 9530 字 5個月前

Chapter 51. 捫心自問

嫌犯被牢牢鎖在一具鐵製床架上, 押解在教堂的地庫,等待裝甲車過來押運人犯。

當初是倫敦特情司琢磨出來的,這個蠢不可教的“引蛇出洞”計策, 卻當真引出了棺材板裡的金鉤殺手, 再順藤摸瓜扒拉出了同夥, 戴鳥嘴麵具裝神弄鬼卻暗藏殺機的凶手。複仇者的動機最終被扒了皮, 露出真實麵目。

誰想到這樣一條蠢計,以“曲線救國”的方式最終達到不錯的戰果。而且, 本方人馬也沒有遭受太大的戰損,唯獨遺憾今年水城的狂歡節泡湯了。

裴組長在教堂這一戰殺得漂亮,一對一從未失手。許多人餘興未消,滯留在現場小聲議論。

“六處那位中國特工, 什麼代號?以前沒有見過,太厲害了……”

“就是前天在歎息橋下麵,跟個男人抱在一起接吻的, 嘖,看起來很騷的那種人, 他這麼能打?……”

表麵上是大獲全勝了, 原本是鳴金凱旋、邀功請賞的時候, 在場的人都沒有注意到, MCIA6的裴組長,消失了大約半小時, 不知去向。

聖馬可大教堂再次奏響肅穆的鐘聲。

廣場上, 鴿群在低空盤旋, 鳴叫,俯衝落地追逐食物,再展翅飛向藍天……

鴿子就像世間許多平凡庸碌的人,沒有遠大誌向,也不向往誰的詩和遠方,就渴望著最平靜安寧的覓食生活。這群鴿子,確實擔不起“和平”二字沉甸甸的分量——誰又應當替芸芸眾生背負這樣的重擔?

多少人,仍然陷於黑暗中,眼前是燃燒不息的地獄之火,卻依然願意負重前行?……

洗手間最靠裡的隔間,昏暗幽閉的空間裡,裴逸蹲在馬桶蓋上,從頭頂上方有限的空檔仰望天花板,窗戶的一角,有光的地方。

激昂的管弦樂曲,華麗的歌劇式唱腔,在耳邊回蕩。一行一行放/浪的花體文字浮現在天花板上,讓跳躍的記憶片段重新連綴成篇,紛紛砸向他的眼膜……

帶鏽的金屬頸環收緊至他鎖骨,壓迫著喉管讓他不間斷地窒息。冷汗劃過麵頰彙聚在睫毛上,讓他頑強睜開眼想看清對方模樣時,眼前情形都是一片模糊的。

他很累了,再堅強的戰士也會有偶然打盹的時候,或者任務過程中出了點意外狀況。

男人戴著古舊的刺繡麵具,挺拔的腰身撐起魁梧陽剛的身材,黑色鬥篷曳地,一步一步向他走來。摘下麵具後的臉,就是這個模樣。

混血膚色,細長的眼和鼻,以及一頭散亂不羈的長發,眼底偶然也閃過兩分溫存狎昵的光芒……

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有些人和人之間,永遠不可能走在同一條軌道,因為他們對人間的考量與選擇,從一開始就背道而馳了。說直白些,我正義,你邪惡,而作惡的人自己都認同自身罪惡無法洗滌。

“裴組長,抬頭看我,看著我,我不殺你。”說話的人嗓音深沉沙啞,就是冷鵠。

“你真的非常完美,這麼漂亮,我下不去手結束你。

“我不會碰你,我不會做違背你意誌的事,那樣會讓你很難受會生不如死吧?我從未想要侵犯你……

“我真的,希望,能等到你有一天,心甘情願地……躺在我懷裡。”

一滴汗,合著額頂淌下的血水,落在裴逸的唇珠上,瞬間將嘴唇輪廓染成紅楓的血色。男人捧了他的臉,手指幫他擦血,終於抑製不住地湊上嘴唇。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裴逸扭開臉,冰冷地拒絕了這樣荒謬的求偶。

“你已經有伴侶了?你有情人、愛人?”冷鵠望著他,很渴求地問。

“是,我有……愛人。你可以閉嘴跪安了然後撿起你的蛋,滾。”裴逸冷冷地說。

“彆騙我,你看你自己的樣子,你沒有伴侶,你明明一個人很久了。我的眼躲在黑暗角落裡跟隨你這麼久,你從來都是孤單寂寞的一個人……”

男人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張開唇、睜開眼:“你身邊沒有人了,是被甩了嗎?都饑渴成這個樣子你根本經不起一丁點誘惑,你為什麼不能就心甘情願跟著我走?……”

裴組長發飆罵人了,你滾蛋,滾開,不可理喻的瘋子你憑什麼評斷我?你還跟蹤我?

憑你喜歡我的樣子,你喜歡但你不敢承認,你喜歡身體強壯的男人,你離不開男人的,你受不了這樣的誘惑……

“嘩啦——” 隔間裡的馬桶蓋碎了,不知怎麼弄碎的。

裂成幾大塊,可能是被手指砸開再掰成碎塊兒。

裴逸抓住自己的頭發把額角青筋扯出瘀血的青紅色,聶妍在這時候從外麵用力拽門了:“頭兒,你開門,讓我進來?”

聶偵查員都偵查到男洗手間了,辦事也太不講究了。當然,組長大人一個人在小黑屋關禁閉的位置,肯定是範小弟追蹤到了透露給她。

裴逸頭發淩亂冷汗淋漓坐在破裂的馬桶與隔間側板之間,十分狹窄的一塊空隙,坐在一堆白色碎瓷片上,雙手手指都有血痕,表情就像個犯了錯誤十分害怕不敢回家畏懼家長責罵的男孩。

潛意識裡,或許就是畏懼某位“家長”的知情和責罵。

這樣的情景讓聶妍大驚失色,忍住沒叫出聲,因為不想讓頻道裡另外兩位同伴知道,不想驚動任何人。

她把裴逸抱在懷裡,抱住頭。

裴逸臉上有一層汗,自己抹掉,下嘴唇咬出了半圈齒痕。

不,我沒有畏懼過,沒有。我也從未退縮,更不曾失敗。

我不允許自己失敗啊。

捫心自問,我公報私仇了嗎?我為什麼殺死了那名通緝犯冷鵠?

我當時確實可以不殺他,我可以拘捕他,留他一命。等到軍艦上的特戰隊員到場將匪徒全殲,將這人逮捕歸案,等候將來的上庭審訊。

“我沒有等,沒有給他走出去的機會,我毫不猶豫地,擰斷了他的脖子……” 裴逸嘴唇顫抖。

“他是通緝犯!”聶妍低喊,“他讓我們的行動遭受慘痛損失,我們的同事甚至在他手裡犧牲了性命,你沒有做錯啊。”

每一次這樣的記憶複盤,舊景重現,對經手人而言都是一種精神折磨。正因如此,很多探員經受不住沉重的心理負擔,事業被迫半途而止,很年輕的年齡就退居二線,不能再上前線了。

還有很多人,就連青年營中的反偵訊、反酷刑訓練都堅持不下來,還出什麼任務?

暗處“哢嚓”一聲,頸椎折斷的聲音,像一記子彈呼嘯著射穿了綿薄的隔斷。沾滿血色的記憶洪流猛地湧出來,讓裴逸那一刻承受不住,渾身止不住地痙攣。

“對不起,是因為我,我那時的猶豫和牽絆,我沒有能把聞羽帶回來,我很對不起……” 一大顆眼淚劃破眼瞼,裴逸在發抖,“或者就是因為,我無法容忍自己的失敗恥/辱……”

聶妍抱住他的頭,不停地撫摸他,吻他的臉:“彆這樣,親愛的,你彆這樣……都過去了,無論如何那個人已經死了,死了。”

她的組長大人就是“戰爭創傷應激反應綜合症”又發作了。

裴逸會間歇性的頭痛、失眠,甚至有些抑鬱症狀。

或者,裴組長是被某些事困擾太久了,總需要一遍一遍地進行心理矯正。一貫強勢又追求完美不容出錯的職業性格,逼迫著他這些年不停在檢討質疑自己,是不是有些事情做錯了?我做得確實還不夠完美,是嗎?

偏偏這件事,他不樂意對他喜歡的人坦白講出來。一丁點回憶都是不愉快的。

他也很感激章先生沒有質問、逼問他以前這些五花八門的糟糕經曆,容許他有一段隱私的留白。

或者,跟一個成熟爺們兒談情說愛就是這點好處。章紹池那種男人,對有些事情挺在意,對另一些事情卻沒有那麼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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