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6. 蛛絲馬跡
腕表上顯示出簡短的一行電文。
裴逸隻穿一條短褲溜出臥室, 接通電話一分鐘內臉色就變了:“怎麼啦?邊界行動受挫了?……緝毒隊繳到的貨還能有問題?貨裡麵藏了什麼?!”
身後有動靜。
習慣的警惕性讓裴逸猛地回頭, 手指已經作出戰備姿態。
章紹池也裸著上身,隻穿寬寬鬆鬆的純棉睡褲,胸膛點綴著溫存過的吻痕,站在臥室門口。
裴逸“唉”得鬆了口氣。現在不是一人兒睡了, 兩口子剛剛重啟親密友好的同居聯誼狀態呢。
章總並不想打擾某人一貫加班加點的工作熱忱。彆說拆彈這事恐怕近期沒有指望, 唯獨寄希望於這孩子彆再往自己身上添新零件。
狂熱的職業性格把人逼上絕境, 裴組長忙起來遠不止“996”,完全可以執行“007”工作製。
所以這小孩兒會選擇“007”作為職業。假若再重新做一次選擇,還是會走這條路。
“邊境那邊出點狀況,懷疑和前案相關。”裴逸的聲音壓抑在悶熱的空氣中, “他們繳獲的毒/品包裝上麵,驗出超級細菌, 邊境的緝毒隊有人中招……”
原本應當是保密信息, 他順口地,自然而然就都交代了。
“我去辦公室一趟。”裴逸急匆匆回房間找衣服穿。所謂“辦公室”,就是他們MCIA6的辦公重地六角大樓。
章總打量這一臉焦躁失控的小孩兒:“要用車嗎?”
……
兩小時之後, 六角大樓,高層會議室。
雙層隔音的大窗, 映出夜空星河的華麗圖案。裡麵的人能望見夜景, 外麵的人卻永遠看不出這座大樓的動靜。
“這就是一個用心及其險惡的陷阱……太可惡了。”
裴逸的手從桌上一遝照片和複印文件上扯過,很想把留在他眼膜上的那些影像一把掃掉,掃進牆角的廢紙簍。
陳煥看著他:“你也認為,和之前的幾位受害人症狀類似?”
“我不是醫生……”裴逸眉頭緊鎖, “但生物傳染病專家都已經確診了對嗎?確實是炭疽超級細菌導致的感染,幾小時內就致命了,根本沒得救。關鍵是對方怎麼造成的殺傷,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用得什麼武器?我需要看到這些。”
在會議室內主持工作的,還有上麵委派的兩名大領導。這事已經是部委掛牌的大案。
我方深入北緬的分隊遭遇了伏擊,不知是當地合作的警方出了內鬼,還是哪個步驟走漏消息,車隊在山崖邊緣被地/雷和炸彈掀翻……火焰在林間躥起幾十米高,毀了一大片原始林,燃燒了一整天,到現在還沒撲滅。
密林間時不時響起冷槍和爆炸聲。邪惡的狙/擊子彈,讓最優秀的戰士也防不勝防……
列席會議的副部長帶來些內部資料。裴逸看過彈殼彈片的數據、照片,緩緩往椅背上靠過去:“很像,應該就是,冷組長在開羅襲擊紮耶德王子,曾經使用過這種槍和彈頭……槍是奧地利產的退役的SSG69,比□□賣價便宜,黑/市上好買,在南美、亞、非,很多地方的武裝分子都喜歡用這個槍。12.7毫米的子彈,也是冷組長打羚羊所用的同尺寸彈頭。”
“但是冷梟現在仍然關押在軍港,我方監獄,24小時監控,這人沒有逃跑。”
“一定還有另外的人使用這類武器。”
“我們抓不到背後指使者,或者說這個犯罪集團的匪首,永遠還有更多麻煩!”大領導發話了,一桌人全部默契地低頭看資料。
“邊境這次‘白象行動’,要對付的對家是誰?仍然是克欽當地最有勢力的吳廷冒集團,對嗎?”裴逸按住太陽穴思考,“敢於下套伏擊我們的隊員,最有可能仍然是吳廷冒的人,就是他手下那幾大金剛。”
“六處內部出走的那位,叫厲寒江吧,你們曾經的副處和行動負責人?”劉副部突然問了,“這人現在在哪?”
領導自然而然地就看向裴逸,仿佛就理所當然他應當知情。
所有人默契地同時轉過頭,盯著裴逸,全都暫時鬆一口氣似的,順勢就把這個難弄的包袱甩給裴組長。
裴逸不出聲地麵對所有人,或質疑或同情的視線,終於明白為什麼淩晨高層開會特意要把他拎過來!不然,他的頭銜職位都沒資格坐上這張桌呢。
他垂下眼,輕捏手指關節:“和厲寒江有關係嗎?”
“無法確定是否有關。厲寒江畢竟一直在逃,對我們的聯絡從不回複。以他過往經曆,他對克欽、撣邦當地武裝勢力,都很了解很熟悉啊。” 領導輕點桌麵。
“那,我對那邊情況也挺熟。”裴逸低語。
“各方數據情報,確實有證據表明了,厲寒江攪進了羅馬和開羅的案子,他有露麵,有聯係,他全都知情。”劉副部也有條不紊,懷疑有理有據。
裴逸抬起眼:“厲寒江難道跟咱們的緝毒邊防警有仇有怨麼?他有什麼理由?即便有過節,不是跟邊境的緝毒大隊,而是跟咱們六處……”
他閉嘴不想繼續爭辯了。
領導沒有當場發火,脾氣風度是很好的,對事不對人。
“哎呀……”一貫和稀泥的火速上線,連南鈺一臉淡定話裡有話,“小裴,這樣,你假若知道厲寒江在哪,能聯絡到他,讓他趕緊回來。或者可以在第三地談,在境外談,我們需要了解他背後的組織和人。”
裴逸皺眉覺著不對頭:“我,我怎麼聯絡……他背後的組織?”
連南鈺壓低聲音但句句命中要害:“你在開羅追蹤冷梟,你們當時使用的電子聯絡裝備、實時數據,甚至,關於冷組長的那些資料,從我們內部檔案係統裡竊取出去,都是誰做的?當時是誰與你聯絡,並和你合作?還有人聯係你的下屬,小聶和鐘澤,給他們傳遞消息,還聯絡並調派了總部的周彬。他單獨一人怎麼做到這些?”
裴逸麵色驟然漲紅,沒想到連處長這尊笑眯眯的彌勒佛,也能把他堵得沒話說。
他不僅應當“知情”,而且肯定還“知情不舉”,沒關他禁閉就是看在以往的功勞簿了。
極少遭遇辦公室裡這樣的尷尬,好像被人圍攻、四麵楚歌。他不願意讓他內心重視的那個人受到牽連,心理和感情的天平,早就已經在悄悄傾斜……而且,他確實就有所隱瞞。
從開羅回來,他每天都在悄悄地發訊息,利用各種他能想到的聯絡渠道。
【如果你是我的父親,我們談談。我想聽你的苦衷,從前的事我都既往不咎,我就想知道原因。】
我想知道為什麼?
這些年到底發生過什麼?……
裴逸攥著一遝文件離席,大步走出會議室:“‘白象行動’這案子我跟了,我去邊境,一定讓幕後真凶歸案……彆冤枉不相乾的。”
“小裴你留下。”連南鈺順口就要攔下,“這個案子不必你負責,我們還是……”
“為什麼不能我負責因為不準我離開燕城嗎?”裴逸回頭頂了一句,“怕我出境跑了?那個人難道跟毒/販是一夥的,在邊境排開人馬等著接應我逃跑嗎?!”
……
裴逸在會議室大眼瞪小眼的場麵下,臉色發紅地離開。
終歸還是心裡彆扭了。
他原本都不想在人前提那個人名字。他還沒有正兒八經地、在他的人生履曆裡承認那是“父親”。僅僅是這塊灰色影子的存在,就快要讓他陷入泥潭,把上司對他的信任都廢了。
也理解領導的顧慮和苦衷,假若他是領導他又能怎麼辦?有那麼一刻突然覺悟,冷梟當年為什麼選擇絕路。
陳煥追出會議室。
裴逸甩開陳處拉拉扯扯的手:“連頭兒剛才什麼意思啊?”
陳煥半握拳掩住嘴:“連處又不是針對你。這事情況很急,上麵掛牌督案了!”
裴逸麵露不快:“他針對厲寒江了。”
陳煥:“你真的瞞著我們有聯絡?”
“是否聯絡都不可能是他乾的。”裴逸攤手辯解,“他幫了我們調查冷梟以及東非地下軍工廠的案子啊。”
陳煥用眼神說:老子他媽也信你啊,對領導怎麼交差?更彆提冷梟了,讓咱們六處灰頭土臉很棘手的一個刺兒頭。
裴逸湊近陳煥:“這事根本就是一直在東南亞經營的吳廷冒手下乾的!前兩年他被咱們剿了一批大貨,肯定試圖報複……至於研發生化武器的人,歸根結底是為了販賣賺錢,隻要流入黑/市,落到任何人手裡都有可能。克欽當地的毒/販,持有這種槍和彈頭是很正常的啊。”
陳煥微微點頭:“那你認為,厲寒江為什麼死活都不露麵、不回來?”
“或許有他的顧慮。”裴逸避開視線,“他想要走在我們前麵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