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7. 暗夜幽靈(1 / 2)

與敵同眠 香小陌 9437 字 6個月前

Chapter 77. 暗夜幽靈

入夜, 六角大樓仿佛一頭臥獅的黑影,靜伏山間。

會議室, 大撥的領導以及隨行機要秘書早已離開, 煙灰缸攢了一堆煙頭。

“邊境這次案子, 咱們是否考慮……讓小裴過去?北非的事已了結, 他本來也要調回亞太!”滯留不走的人眼底爆出紅色血絲, 陳副處說完一摸煙盒,最後一根都抽完了。

“不,堅決不能讓他出境,尤其不能去東南亞。”連南鈺釜底抽薪,直接把煙灰缸挪開, 挪遠遠的, “你彆抽啦,對身體不好, 歲數大了更要善待和保養,學著養生啊……”

“唉——”陳煥還有心思養生?四肢麻木空虛, 最近時常心慌氣短。

他突然欠身,即便整間大會議室裡隻有他二人, 仍然謹慎地湊近:“你難不成還真懷疑厲寒江?……我原本意思, 走程序是要調查他, 但我不信他就義無反顧地叛變。這次邊境行動遭遇挫折, 按照常理,還是北緬吳廷冒的人馬乾的。雙方交火十餘年,吳廷冒的獨子啊, 當年是在我們的剿匪行動中斃命,這老家夥能不想報複?……厲寒江應當不至於牽扯毒/梟集團。”

“是不是他的,現在就當作是他。”連南鈺也壓低聲音。

陳煥的目光微微凝固:“也彆冤枉好人。”

“我也知道,厲寒江有所隱瞞但不至十惡不赦,”連南鈺講話一向很慢,“但你還想讓這人回來?”

“……” 陳煥頓住不作聲了。

“會議室這張辦公桌上,你我坐在這一邊,讓厲總坐另一邊嗎?”連南鈺麵無表情。

“唉。”陳煥將煙盒捏成一團,“糟糕就在於這件事沒能瞞住,小裴已經知道了,那畢竟是他生身父親……我們難道能糊弄了那麼聰明的小孩兒?”

連南鈺心思篤定,搖搖頭:“他假若回來,誰負責牽頭未來的行動體係和情報工作,還有你陳副處的位置?已經離開多年時過境遷,就不要再回來。”

這話戳心了。

連處長原話明明應當是“還有咱倆人的位置”?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誰心裡沒撥弄算盤,陳煥猶豫不決:“但小裴他……”

連南鈺麵色也很凝重:“小裴是我們一定要留住的。我們操勞多年栽培的人,養這麼大容易麼?陳處啊這也是你的一番心血,你要白白把人送回去?厲寒江現在憑什麼管我們要人?”

共事八年的老同事,陳煥直至今日,才察覺自己低估小看了對方。一尊彌勒佛平日腆著肚皮笑眯眯的,辦公室裡專門喜歡攪合稀泥、三言兩語都離不開“陪陪家人”“喝茶養生”的連處長,一副慈眉善麵、一杯清茶的背後,絕沒那麼單純。想讓家人過上平安享福的日子,想要高薪厚祿安享晚年,也要牢牢占住位置不撒手啊……

陳煥:“當初厲寒江被迫出走,一定含了怨氣不服。那時我就覺著,其實,不必非要逼他滾蛋了。”

“老陳你腦筋糊塗啦?”連南鈺乾脆把話全說敞亮,“你那時可也是站在這邊,力主讓厲寒江交權。你和楚總當初搞得爭風吃醋劍拔弩張,他是楚珣的師傅!楚珣又堅持一手培養這孩子,將來恐怕還沒等楚總退休卸任,小裴就踩著你先上去了,還有你我今天講話的位置?”

連南鈺一臉語重心長與理所當然,讓陳煥啞口無言。

黨同伐異,派係之爭,亙古永恒的鬥爭話題。有能耐的人物必遭旁人忌憚,懷壁之罪……要麼釜底抽薪鏟掉一族根脈,要麼放火燒山夷平這片樹林。

所以,裴逸應當慶幸他這根藤當初沒有被鏟掉,改朝換代之後他仍然深受上司重用,受人庇蔭護佑。因為他是“孤兒”,誰還會忌憚一個沒爹沒娘、沒有依靠的孤兒呢?

然而假若有一天,厲寒江突然說要回來,楚總再從小紅樓的病床上“詐屍”活過來,那就是萬萬不行的。

連南鈺哼了一句:“厲寒江不歸,小裴待咱倆人是對他有養育之恩的叔叔。厲寒江假若回來,小裴對咱們就是仇人了。”

陳煥:“……”

“六年前泄密那件事,”陳煥嗓音突然晦澀,質問,“連處您跟我說實話?”

“怎嗎?”連南鈺反問,“那時你負責情報,所有檔案文件經你的手加密,難道我給你搞事?”

這六年以來日夜困擾折磨的往事,不能安枕,陳煥一手撐桌盯視:“‘褐岩行動’遭到重創和失利,到底是怎麼走漏了消息情報?!”

“我不知情。”連南鈺憤懣,“我又不會做那種事。”

“您跟我講實話,不要連我也耍,哪怕出了這間屋你一槍打死我滅口,我死前也要聽一句實話。”陳煥眼眶發紅,“我們那一年犧牲了六個人!”

“老子他媽跟你說的就是實話!”連南鈺麵色漲紅,擲地有聲,“我的確想讓厲寒江離開位子,但我不會出賣自己人,絕對沒有,我沒有想害誰的命。”

“……”

陳煥轉身大步離開,手指也在發抖,揣著一肚子狐疑。這顆叫作“不信任”的種子一旦生根發芽,在每個人內心都將無法控製,猖獗地蔓延。

他拽開會議室厚重的一扇門,差點兒跟外麵敲門要進的他的大秘書撞個滿懷。

秘書一看兩位上司都是這副黑麵表情,遞上文件袋趕緊閃人了。

……

這夜注定不是平安夜。

車窗側麵,一道燈河望不見儘頭,光芒倒映在裴逸的眸子裡,一路心事重重沉默不語。

燕城郊區方向,章總駕車從輔路下去,轉上一條通往山區的小路。行駛到某處轉彎僻靜之地,裴逸說:“就停在這裡,我叫車自己過去。”

章總緩緩把車靠邊:“還需要防著我?”

“我們那個六邊形的鋼筋水泥巨無霸,本來就是閒人免進!方圓五公裡範圍,你就彆想通過了。”裴逸按住章總右手,敷衍安撫性質地捏了捏。

章總順勢反掌就握住他的手,攥得很緊,五指關節微微繃出白色。

本來今夜月色正美,共赴同居生活之後柔情蜜意,很多話一直含在肚裡,想要倒出來,總是時機不對。

“好啦,我走了。”裴逸抽出手,再反握住,笑得很皮實。

對,就是“皮實”。章紹池覺著,他的愛人時常暴露出一種遊刃有餘、百毒不侵的淡漠。或許就是這五年來風霜刀劍的摧磨,浪跡天涯的孤單,讓一個人習慣性地掩飾真實的熱情和脆弱。

“你過幾天生日。”章紹池問,“回家過嗎?你爸媽還有你弟弟,是要給你擺宴慶祝吧?”

“哦,有空再說吧。”裴逸道,“又不是整生日。”

章總:“過虛歲,就是整三十了!”

這個數字太可怕了,裴逸立即抗議:“還沒那麼老吧?”

“我跟你回去臨灣一趟,見見你們家徐女士?”章總目視前方,對麵往來的車燈映出他平靜卻分明有所期待的臉,從後視鏡互相窺探對方表情。

裴逸垂下眼,摳手指甲:“乾嘛啊……”

“你說乾嘛?”章紹池一本正經,挺嚴肅的,“娶你,結婚。”

裴逸都不能自然微笑了,啞聲道:“哥,你開玩笑呢?”

章總轉過臉看著人:“我開過這種玩笑嗎?”

永遠就是這樣,脾氣難測又喜怒無常,但凡提及正經事情就渾身不自在,往後撤退,甚至言而無信、搪塞逃跑。越是沒有家的孩子,驟然麵對“家庭”“婚姻”的觀念,都是這麼不自信、不從容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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