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8. 迷影現身
裴逸攀上一棵歪脖樹, 踩住樹冠頂端,輕鬆就攀上山崖。
槍手在半分鐘之內已經衝上公路,像行走在黑白兩道夾縫之間的暗夜修羅, 身形又像一杆銳利的兵器,奔跑著搜尋目標。
裴逸的速度也很快, 幾下就攀上懸崖, 占據公路斜上方的一處製高點, 看得清楚, 開槍了。
手/槍射程有限但足以驚動歹徒, 裴組長此舉無異於吸引對手的火力而暴露自己位置,那一刻還是想保護受襲擊的人。
擦肩而過的子彈可能命中了,逼迫那人捂住肩膀就地滾開一段距離,啊……
沒有吃痛喊叫滿地打滾兒那樣愚蠢的拖延,槍手利落地轉身,跪姿抬起槍管同時瞄準身後的偷襲者。整個動作像經過一套千錘百煉的鍛打, 像程序設計出的嫻熟、流暢, 卻偏偏是在執行一項刺殺任務。
黢黑的槍口, 對準掛在懸崖上的裴組長。
裴逸的眼爆出一片紅絲, 正麵相對。
夜幕之下, 黑衣襯托出一張蒼白無血的瘦臉,一雙眼非常英俊。肩膀輪廓,蹲踞持槍的姿態,甚至急促呼吸之間喉結抖動的節奏,都讓他無比熟悉。
裴逸抓住岩石的手指重重抖了一下, 吃驚,全身都開始抖。
山間夜風很大,在他身側呼嘯。一定是風太大了,讓他凍著了……
他的槍脫手,掉下去了。一定是狂風把他的槍都吹脫手了……
他沒有槍了,吊掛在半山腰上赤手空拳,完全就是活靶子,都忘了要轉身逃跑。
黑衣的狙/擊手對準裴逸,是從下方往高處仰視。一雙漠然的眼,好像突然被濃濃的一層迷霧隔絕開去。
目光碰撞,將對視的兩人驟然拉近,近到能讀出彼此眼中互相敬畏的紋路,隨後又好像被一股無法抵禦的外力強行拉遠了,讓他們越來越遠,一片迷茫……
槍手也好像突然失去了準星,陷入混亂的怔忡,恍如隔世,並且在隨後漫長的一分鐘內,就是被潛意識裡強烈的阻撓卡住了手指,沒有向手無寸鐵的裴逸扣下扳機……
風動。
章紹池沿著公路大步狂奔,喊了一嗓子,足以驚動林間驚慌的兔子。
撞破聽覺的這一聲喊,把槍手從迷霧中驟然拖了出來,毫不遲疑就調轉槍口,麵對章總這張帥臉就不必遲疑猶豫了,一點麵子不給,爽快地扣動板機。
“不,不!!”裴逸撕心裂肺大喊,悍然跳下懸崖。
章紹池聞聲就地打滾,也是被子彈驚險地擦頸而過,隨即就被裴逸從天而降撲倒了。
章紹池在前撲的瞬間單手撐地,另一手抬槍就回擊了,摔飛出去還能用手腕控製力完成了瞄準和扣板機動作,非常凶悍。
他卻被裴逸一掌切在他腕子上,磕在柏油路麵上:“呃——”
子彈打飛。
裴逸聲音沙啞:“不要打他,彆開槍!”
倆人往公路下麵滾去,躲開有可能的第二波流彈。
章紹池轉身護住裴逸的頭,尚未明白狀況,手腕生疼,怎麼這樣?
他也一下子就察覺,裴逸整個人丟魂落魄,在發愣。遠處一閃而來的大燈照亮裴組長的臉,光圈之下麵色煞白,像暗夜裡走路活遇見了鬼。
這時,援兵趕到了。一輛暗綠色二手皮卡以極快的速度拐上山路,衝向懸崖這一側,急刹車。
車上跳下長發的姑娘,以及手拎長/槍的鐘澤少校。
裴組長養的這幾隻忠誠的門下走貓,原本正聚在範小花的出租房裡,喝著啤酒嚼著花生米,討論案情順便研究邊境的地圖資料。組員們心有靈犀時刻與組長大人的目標方向保持一致,指哪打哪,準備隨時往邊境出發了。
槍火在黑暗中擊發,一串子彈在公路路麵上迸射,濺起耀眼火星。
鐘澤一梭子彈先就把他的對手逼下公路的大斜坡。過往的車輛急刹閃避,碰撞轟響。而更遠的山路上,一隊警燈遙遙地嗚咽,紅光閃爍。
叢林間的枝椏盤根錯節,兩名同樣矯健的戰士,幾乎是在低矮的樹冠之上奔跑、穿行、躲閃、追擊,都察覺碰見了硬點子。
鐘澤單手持槍開火,前方那棵樹炸出一片碧綠色的碎屑。
視野裡那個頑強的目標飛身躍起,躲閃開了,也單手抓住一根樹枝藤條,轉身持槍爆射……那樣的場麵讓人不敢看,比軍事演習驚險一百倍,又比電影畫麵殘酷得多……
裴逸喊著,試圖往山坡下跑,遙遙地望著山穀中的激戰卻鞭長莫及,綠色叢林上方閃耀火光。
“組長?!”聶妍抓住他的手臂。
裴逸回頭猛地看到聶妍,眼神都懵了:“我,我剛才看到他了。”
聶妍茫然:“你看到誰?”
裴逸也一臉迷茫:“我好像,看到他……”
二字的名字盤桓在他喉嚨口,異常艱難。中槍帶起一片飛濺的血光再緩緩倒下的身影再次刺痛裴逸的眼,心痛的知覺不可能忘卻。
方才那一分鐘的死亡凝視讓他度秒如年,讓他那時極度震驚都忘了質問“你為什麼沒開槍”,都沒打招呼,但他明明白白地看到對方的臉。
槍手從樹枝下方倒掛,憑借腰力翻上來了,占據樹冠頂端,像是站在天地之間。在山穀一株大樹最高的枝椏上麵,轉身憑借手感就轟擊對手……清晰的身影映著一輪月色,終於讓那個輪廓印在裴逸的眼膜上。
兩叢火光同時亮起,鐘澤也瞄準開槍擊發了。
隱隱聽到“呃”一聲吃痛。
尖銳拖長的槍聲仿佛洞穿了神智讓裴逸大叫。荊棘枝蔓劃過他的肩膀和臉,裹著他滑下山坡的身軀……
他摸到溫熱的身體,摸到自己同伴:“阿澤?……阿澤!”
裴逸摸到了血。
鐘澤應該是中槍受傷了,臉色亦一片煞白,但沒有緊迫的生命危險,不在要害。
頻道裡,範高不停嘴地彙報:“方圓三公裡搜索,沒有電波乾擾,沒發現可疑信號,但那小子跑了,已經隱身了……沒找到標記信號,應該是一匹獨狼,不像有同夥的……”
“肩膀,一點擦傷……沒事。”鐘澤劇烈喘息。
“彆追,都彆開槍!”裴組長喊,攔住公路一側湧過來的警方隊伍。
僅僅是鐘澤身上湧出的濕熱粘稠的液體,不是致命槍傷,足以讓裴逸心都要碎了。他雙手沾滿血漿,神智都不太清醒,好像中槍的是他自己。
瞳孔深處噴薄著湧出的,全是記憶中的血。
仿佛一把帶著寒光的兵器插/入心臟,讓他感到尖銳的疼痛,並且正中靈魂深處最脆弱的、飽受責備的要害,這太殘忍了。
不可能。
我的聞羽,他已經不在了。
聶妍,聶妍?裴逸轉身尋找。
長發的姑娘呆怔在公路邊上,一步都沒挪動,不斷閃回的記憶中,一頭黑發就是這樣在淡紫色晨光和硝煙中飄揚。
裴逸感到害怕無助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就跑向他最熟悉又柔軟的母性懷抱。他緊緊抱住聶妍,強抑住震驚讓自己的呼吸沉緩下去,逐漸冷靜。
聶妍捂住嘴淚流滿麵:“我看到他的臉。那是麵具嗎?我看到了聞羽。”
裴逸點頭,用最輕的聲音回應:“我也看到他了。”
……
車輛在公路邊“劈劈啪啪”焚燒。夜風中飛旋而過的火舌,撕開一段浪漫的血色回憶。
“羽哥,歡迎!敬禮!”年輕的裴組長笑眯著眼,“啪”得磕響鞋跟,帥氣地立正敬禮。
“為什麼打報告非要調來我們組啊?”裴組長很不要face地從身後摟住他看得順眼的帥哥,“不會是因為我們組的偵查員長得好看吧?快給老子交代實話!”
“嗯,廢話。”同一個青年訓練營裡混出來的槍手先生推開他,“不然能是因為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