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滿意?”許傑側頭看到她的表情。
“……她不該選這首曲子。”文辭雪輕聲說。
“選曲有問題?”
“這首曲子不適合她。”
大多數練習曲的重點都在於“練習”, 而非賞析, 而李斯特聲名遠揚的十二首超技練習曲中《追雪》是個例外。
這是一首可以雅俗共賞的鋼琴曲, 它既滿足了演奏者炫技的需要, 也滿足了聽眾賞析的**。
但是, 這首曲子不適合岑琰珠。
她所擅長的並非讓觀眾驚歎的超神指速,舍近求遠選了自己不擅長的類目, 隻為了讓這些門外漢們驚歎, 這是文辭雪最不讚同的行為。
說不好聽些,這完全就是本末倒置,嘩眾取寵。
岑琰珠瘦長的十指在琴鍵上掠動,冷冽清澈的琴聲越發急促, 就像大雪紛飛中一個拚命追趕雪花的人。
這個人不斷奔跑, 奔跑,追逐著某樣對他而言極其重要的東西。
旁的人聽不出來, 文辭雪卻能聽出岑琰珠對這首曲子還有些生疏,指法也隻能算是勉強跟上《追雪》的節奏。
她說過,岑琰珠的長處根本不在炫技類作品上, 而在公共場合公開表演自己不熟練的曲目,更是演奏者的大忌。
嗦——
一聲不和諧的雜音出現在琴聲中, 岑琰珠的臉色刷地白了。
她彈錯了。
她一緊張, 在接下來的彈奏中又出現了幾個錯誤。
門外漢聽不出, 他們隻會為她飛快的手速驚歎,但是文辭雪和趙珺琦都聽出來了。
趙珺琦原本麵色陰沉,現在她的臉上卻綻出了笑容, 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眉頭緊皺的文辭雪,換上了悠然的神情,抱臂繼續觀看。
文辭雪知道岑琰珠邀請她來參加生日宴會是為了阿布拉莫維奇國際青年音樂家比賽的推薦名額,可是今晚岑琰珠的表現——
讓她很失望。
岑琰珠原本是文辭雪最寄以重望的學生,可是自從她喜歡上嶽尊後,她就在一路讓文辭雪失望。
少女情懷不僅是詩,還可能是毒。
自從“嶽尊哥哥”開始頻繁出現在她口中後,岑琰珠練琴的時間越來越少。
文辭雪要求每個學生每天最少花在鋼琴上的時間是6小時,就像學生上課有沒有聽課可以從試卷上看出一樣,岑琰珠有沒有課下認真練習,文辭雪也能從她的琴聲裡聽出來。
她忙著打扮,忙著飛日韓美容購物,忙著和母親參加各個宴會和慈善拍賣會,忙著約“嶽尊哥哥”吃飯看電影,忙著做學校裡的風雲人物——她的生活那樣忙,每天留給鋼琴的,到底有多少時間?
趙珺琦雖然心思不正,天賦也沒有岑琰珠那麼高,但她至少將一天裡的絕大多數時間都花在了鋼琴上。
文辭雪來參加岑琰珠的生日宴會,原本還對她抱著一絲期望,可是現在,她歎了一口氣。
也許,她真的該考慮給趙珺琦一個機會了。
一曲奏畢,岑琰珠強裝鎮定,在滿場熱烈的掌聲中起身致謝。
她不敢看文辭雪的表情,心中冰涼。
鋼琴專業出身的侯婉讀書時就在混日子,此時已經十幾年沒碰過鋼琴的她更是比不上一個鋼琴特長生,她對岑琰珠琴聲中的錯誤渾然不覺,站在台下一臉與有榮焉的表情用力鼓掌。
場內賓客們很給麵子,紛紛用力鼓掌,岑筠連一臉得意地接受著人們的恭維。
“我老聽琰珠說她鋼琴怎麼怎麼好,沒想到不是吹的,還真不錯啊!”嶽尊一臉感慨,轉頭對身旁的岑溪說。
然而岑溪和岑念都不約而同地保持了緘默。
“怎麼都這麼嚴肅?”嶽尊不解。
“看呆了。”岑溪笑了笑。
“那手指動得——”嶽尊抬起雙手做了一個彈鋼琴的動作:“換我來,手指都得打結。”
嶽尊話音剛落,一個譏誚的聲音就打破了場內的和諧。
“一首6分鐘的曲子裡就出現了4個錯誤,這到底是你準備的時間不多呢,還是天賦不夠?”
一語驚人。
參加宴會的賓客們紛紛向聲音的主人看去,是誰這麼大膽,公然往晚宴主人公臉上甩巴掌?
趙樺迎著四周投來的各色目光,在心中再次感慨自己的倒黴,傅顯和傅立誠來了晚宴,散步一圈就離開了,讓岑筠連不痛快的任務就落到了趙樺身上。
他和岑筠連作對,以後生意勢必會受到影響,但要是他現在不和岑筠連作對,以前支持傅家的那人不出三十天就能讓他立馬宣布破產。
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珺琦,怎麼說話呢?我看岑小姐剛剛彈得不錯啊,是不是你聽錯了?”趙樺裝模作樣地攔了女兒一把。
趙珺琦冷笑一聲:
“我有沒有聽錯,她自己心裡清楚。”
趙樺看了眼岑琰珠,她緊抿嘴唇,臉色蒼白不敢視人,他的底氣立即就足了起來。
“失誤很正常嘛,誰都會有失誤的時候,下次多練習就好了。”他大聲說。
岑筠連看了看趙樺,又看了看一言不發走下鋼琴的女兒,臉色難看地開口了:“錯了就錯了,有什麼了不起的,聖人千慮還有一失呢!”
“就是!”
“我什麼都沒聽出來呢!”
“這麼難的曲子,出錯也很正常,琰珠還那麼年輕呢!”
賓客們捧場地附和著岑筠連的話語。
“聽說趙董的千金也在和岑小姐一起學習鋼琴,不知道我們有沒有幸欣賞她的一曲啊?”一個矮胖矮胖的中年男人在人群中說道。
“那要看岑董願不願意了,畢竟鋼琴是人家的——”趙樺笑著說。
“岑董那麼大方,怎麼可能是小肚雞腸的人呢!”矮胖男人大聲笑道。
兩人一唱一和,這麼幾句就讓岑筠連不同意也不行了!
能不同意嗎?難道他是小肚雞腸的人嗎?
“當然可以。”岑筠連咬牙微笑。
趙樺、王天佑!這兩個王八蛋,他今天記下了,今晚之後他們休想和岑氏做一顆螺絲釘的生意!
“去查查。”站在人群中不顯山不露水的嶽秋洋輕聲開口:“趙家和王家是投靠了傅家,還是投靠了傅家背後的人。”
嶽寧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