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方形窗戶洞開著,呼嘯的夜風和一些微弱的,說不清是什麼但讓人感到不安的雜音一同吹動窗邊的杏色窗簾。
岑念記得,剛剛在門外看見的時候,這扇窗戶還是緊閉的,外麵是明亮的白天,岑筠連也說下午有個即將要開的會議。
一眨眼,病房裡的世界就到晚上了。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著某種指引一般,她著魔似的不由自主走向窗邊。
她低頭往下看去,那夾雜在風中讓人不安的雜音就像刺破了層層阻隔,在她耳中猛地清晰起來。
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女人躺在地上,大睜的瞳孔中沒有絲毫光彩。
在林茵屍體的不遠處,停著無數輛警車。
她剛剛聽見的不安雜音,是警笛聲,是議論聲,是人聲鼎沸,依然蓋不住的撕心裂肺哭喊聲。
年輕的齊佑滿麵淚水,雙手死死拉著又哭喊又掙紮,拚了命掙紮著想要靠近林茵的小岑溪。
他們還穿著白天時的衣服,短短幾小時,一切就變了樣。
小岑溪臉上的淚痕在閃爍的警燈下如同破碎的鑽石。
一聲聲錐心泣血的“媽媽”響徹夜空,他沙啞又絕望地不斷呼喊著一個再也不可能醒來的人。
這悲痛的呼喊聲像是一隻大手,攥緊了岑念的心房,攥得太緊,捏碎了她的血肉,擠出了她的鮮血,讓她的靈魂因另一個靈魂痛不欲生。
她用力握著窗框,才沒有在強烈的心痛中搖搖欲墜。
天空沒有下雨,悲痛的雨幕卻下在少女眼中。
她曾驕傲她的堅強,即使是在她邁入死亡的那一刻,她也沒有軟弱地落下眼淚。
可是現在,她卻為了同一個人,一而再地心痛流淚。
這一刻,她無比痛恨自己沒有早一些來到這裡,沒能早一些認識他,沒能在他最需要的時候,給他一個暫時歇息的懷抱。
她掃視人群,沒有發現岑筠連,卻意外看到了年輕的趙素芸。
她遠遠地站在人群裡,穿著醫院的護士製服,神色哀痛地看著地上的林茵。
刺目的警燈閃爍著,光芒刺破靜謐夜色。
不遠處威嚴冷酷的摩天大廈絲毫沒有被剛剛消逝的一條生命影響,依舊閃爍著目眩神迷的流光。
她跨越了十多年的光陰,在無人所知處隨著他的哭聲一同流淚。
這就是他們所處的世界,在結局之前,永遠猜不到相逢是緣是劫。
在鮮血和鬥爭的筋脈中,流著脈脈溫情的,殘酷又迷人的世界。
……
“念念……”
“念念,醒醒……”
她猛地睜開了眼,蓄在眼皮下的淚水儘數傾湧而出。
“念念……又做噩夢了?”
她還好好躺在床上。
沒有刺目的鮮紅和警笛燈光,沒有沙啞而絕望的哭聲,什麼都沒有。
隻有他擔憂的目光和輕柔擦掉她眼淚的指腹。
岑念怔怔地看著岑溪的眼睛,眼淚像是失控一般,源源不斷地湧著。
他越擦眼淚,反而眼淚越多。
岑溪皺著眉放棄擦拭,轉而將她輕輕摟了過來:
“傻念念……夢已經醒了。”
他的動作溫和有禮,即使是他主動把她摟過,他們之間依然隔著五六厘米的距離。
被拉近的隻有心靈的距離。
他不知道她是在為他哭泣,他依然真摯地安慰著她,右手輕輕拍在她的手臂上。
“已經沒事了。”他柔聲說。
岑念這一刻想起的卻是他。
在她缺席的那十幾年光陰裡,他一個人撐著走到現在,即使有無助,即使有驚慌,那也已經沒事了。
他撐過來了。
可是她還是很難過。
即使她知道,他一定不願她見到那些他不堅強不強大的過去,更不願意她為他過去的傷口流淚。
她還是忍不住失控的淚水。
岑念靠了過去,最後的空隙消失無蹤。
她將頭埋在他的胸膛,隻想被他抱抱,他已經不需要安慰了,她正需要。
岑溪無可奈何地笑了,他輕輕抱著她,右手拍著她的後背,就像在安慰一個做了噩夢的孩子,輕聲細語地說:“彆怕,我在呢。”
她沒有說話,那雙璀璨的淚眼裡卻在說著千言萬語。
岑溪看著她濕潤的眼眸和睫毛上的淚水,用指腹輕柔擦拭,淚水的溫度不知為何就灼傷了他的身,他的心。
他的心被一股奇異的感情充滿,暖的,脹的,將他一顆心裝得滿滿的。
是愛,也是憐。
他說不出是什麼原因,但他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麼奇妙的聯係。
她就好像是上天給的饋贈,是為了彌補他十幾年的孤寂而來,他無法想象有朝一日上天要收回這份禮物轉贈他人怎麼辦。
他無法想象,要是他守護著成長的這隻小鳥,有一天要飛出他的懷抱要怎麼辦。
他看著這張沾滿淚痕、惹人愛憐的小臉,想要說些什麼,可是他知道——
他真正想說的,一句都不能說。,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