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握緊了她的手。
岑念抬頭望去,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看到流星雨。
她越來越多的第一次體驗都是和身旁這個捉摸不透的男人,在一股未知的感情驅動下,她在心中許下三個願望。
第一是希望小粉紅轉危為安。
第二是希望她能一直留在這個世界生活。
第三是……希望岑溪獲得幸福。
“念念,許願要閉眼才靈。”岑溪說。
岑念連忙閉上眼,渾然忘了之前自己還說過“那是騙小孩子的”。
岑溪看著少女天真無邪的樣子,心裡的鬱結不知不覺消散了。
他不信神,也不信閉閉眼就能實現願望,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對著流星雨閉上眼。
有生之年,他第一次虔誠地向神祈禱:
“希望念念能獲得最好的幸福。”
……
這場流星雨帶給岑念新的希望。
她聽到小粉紅出院的消息,還以為是流星雨帶來了好運,她馬不停蹄趕到彩虹中心後,卻發現小粉紅的房間緊閉著門。
她敲了兩聲後,神色憔悴的徐虹打開了門:“……進來吧。”
岑念進門後,徐虹馬上關上了門,隔絕了門外孩子好奇的視線。
小粉紅的房間裡鴉雀無聲,沈蓮、鄭知都在,小粉紅躺在床上,戴著氧氣麵罩,半睜著眼,從無力聳拉的眼皮下看著岑念。
岑念聽到了幻想破碎的聲音。
沒有什麼病情好轉,這一刻,大概率是小粉紅的最後一刻。
她覺得自己心如止水,事前準備作得很好,可能是做得太好了,所以她的心才會這麼空,這麼靜。
岑念覺得自己的靈魂和身體就像分開了一樣,她的靈魂看著她麵無波瀾地在小粉紅床邊坐下,輕輕牽起她的手握著。
她曾經一步步看著自己走向死亡,所以比在場任何人都明白此時小粉紅的心理感受。
明明頭腦清醒,卻不得不束手無策向死神低頭的絕望和恐懼。
岑念也能從她眼中看到如出一轍的絕望和恐懼。
房間裡的人都不說話,沒關係,她來說。
理應她來說,因為她是如此冷血。
“我以前也生過你這樣的病。”她說:“一開始是拿不起筷子,後來就是走不了路……”
“岑念……”徐虹出聲,想打斷她。
她視若未聞,單單注視著那雙凝望她的,充滿求生欲的眼睛。
“後來,我每天躺在床上什麼事也做不了,就連吃飯也要像你這樣……”她看著插進小粉紅食管的管子,神色如常地笑了笑:“從管子裡送進去。”
徐虹和其他人一樣,目光在少女雪白的脖頸上打轉,可是哪裡又有傷口的痕跡呢?
徐虹覺得,她是為了安慰小粉紅,在瞎編過去。
少女的聲音裡充滿克製,徐虹能聽到那克製下的風起雲湧,她應該很難過,可是她的臉上麵無波瀾。
“你知道我後來怎麼樣了嗎?”她靠近小粉紅,輕聲問道。
小粉紅應該想搖頭,可是現在的她就連搖頭也做不了。
她隻是盯著她,慢慢地,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那噴在氧氣麵罩上的霧氣越來越少了,小粉紅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儘了全力。
她這麼努力地活下去。
“我很困,困到無論怎麼努力也睜不開眼皮,後來,我忍不住睡了。你看,念姐姐也曾是個小懶蟲。”
小粉紅的眼神已經平靜下來了,又像平時一樣,露出一點好奇,依戀地看著她。
岑念輕輕撫摸著小粉紅因為營養不良而毛躁枯黃的頭發,說道:
“我睡醒以後,病就好了。不僅能自己走路了,你看——我還能到彩虹中心來照顧你來了。”她說:“念姐姐沒有騙過你,對嗎?”
鄭知猛地站了起來,在眼淚崩潰前衝出了病房。
徐虹和沈蓮在一旁已經轉身偷偷抹了幾次眼淚。
隻有岑念,她在笑。
她笑著,柔聲說:“等你這一覺睡醒,也會像念姐姐一樣。你不僅能活蹦亂跳,還能去學校念書,等你長大了,就回彩虹中心來幫助其他小朋友,好不好?”
小粉紅的眼皮沉沉落下,然後,她奮力睜開,最後再向岑念眨了眨。
氧氣麵罩上的霧氣漸漸消失了。
身後傳來一聲壓抑已久的哭聲,是沈蓮。
哭聲帶有傳染性,徐虹的眼睛也被淚水模糊了,她強忍淚水,拉過沈蓮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走到岑念麵前來,拉過少女的肩膀,說道:
“哭吧,發泄出來……乖孩子,彆忍著……”
少女推開她的手,神色漠然地站了起來,說道:“我去給小粉紅的父母打電話,鄭知和其他孩子我也會看著,你們休息一會吧。”
她那麼冷靜,好像在她麵前停止呼吸的隻是一個陌生人。
徐虹反而因此痛徹心扉。
如果表現得這麼冷靜的是沈蓮,她隻會覺得這個來自鄉下的淳樸姑娘終於成長了,終於有了符合年紀的冷靜和理智,可是站在她麵前,神色如常,一滴淚也沒有落下,代替她們這些成年人,真真正正履行了“臨終關懷”義務的,隻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啊!
究竟要經曆過怎樣的成長,才能學會在悲痛湧來的時候扼殺自己的感情,保持寒冰一樣的絕對理智?
再想起自己一開始對她的偏見,懷疑她這個年紀能否承擔得起生離死彆的壓力,徐虹心裡隻剩下沉重的羞恥和愧疚。
少女將“休息”的機會留給她們,選擇用稚嫩的雙肩獨自麵對壓力和悲痛。
明明,她才該是受保護的那一個。
徐虹抹掉臉上的淚水,掏出手機,給一個號碼打了電話。,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