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淮呼吸一頓。
郭導也到了, 他拍了拍簡淮的肩膀：“小淮啊！沒事的，都是假的, 人生如戲啊，趁早習慣了就好了。”
簡淮抹了把臉：“導演，對不起。”
“沒事沒事。”郭導適當地誇獎了他，“你已經很好了, 剛剛的那個鏡頭你表現得非常好，有進步啊！”
簡淮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沈向恒站起身，肩頭濕了大片，上麵全是簡淮的眼淚鼻涕, 看起來慘不忍睹，郭導嘴角抽了抽：“這可是繡娘製作了幾個月, 前幾天剛送來的……”
簡淮哭不出來了, 局促地站在原地：“對不起。”
沈向恒抖了抖：“得了吧, 早就給行刺弄的這紅色的顏料水弄臟了，他那點眼淚能占多少？”
郭導悠悠地歎口氣, 惋惜他花了大價錢的袍子。
沈向恒接過助理遞過來的水，轉手遞給簡淮：“去把臉洗了。”
簡淮接過水點了點頭, 他臉上的妝都花了，看起來的確有幾分淒慘, 仿佛被殺的不是沈向恒而是他一般。
郭導看著人走遠了, 歎息：“還是年輕, 出戲太慢了。”
服裝師過來給沈向恒帶了衣服, 沈向恒正準備過去換衣服, 聞言對導演道：“跟我對戲，出戲慢不是正常？”
郭導：“……”
竟是無法反駁。
更衣室裡麵簡淮在換衣服。
端午從外麵拎著盒飯進來：“哥，咱們是不是再補幾天鏡頭就要從劇組殺青了啊？”
簡淮點點頭：“對。”
“那個啥，我聽說秦越要進組了。”端午撓了撓頭，“剛剛打飯的時候聽群演們講的，好像就這兩天。”
簡淮動作一頓：“知道了。”
端午還記得上次拉踩的仇：“哥，我跟你說，秦越這個人我之前看他還覺得不錯，現在我是越想越覺得他陰險，你跟他要是遇上可得小心點，彆吃了暗虧。”
簡淮心說我吃他的虧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你放心，我明白。”
嘴上說是一回事，實際上遇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說是這兩天來的人，就仿佛劇組是家鄉所以歸鄉心切一般地，提前過來了。
秦越一路跟工作人員打著招呼走過來。
簡淮坐在棚子裡麵背劇本，聽到動靜的時候秦越已經走到了他的跟前，嘴角掛著微笑：“小淮，好久不見啦。”
簡淮合上劇本：“秦老師貴人多忘事，前不久不是才見過？”
秦越眼神一暗：“小淮，上次的番位的事情我有些粉絲挺不理智的，你不會還放在心上吧？當時我下了飛機才知道這件事情，知道了之後第一時間發微博了，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讓你被粉絲冤枉的。”
簡淮微微一笑：“你發得可真及時，差一點這事都過去了。”
“都怪我關心則亂。”秦越歎了口氣，“當時忙著跟工作室交涉去了，不過沈哥倒是替我給你解了圍，我得好好謝謝他。”
簡淮的動作一頓。
沈向恒當初是因為秦越才幫他的嗎？
“當時也把沈哥的粉絲拉下水了，我心裡很過意不去，一下飛機就和沈哥打電話了。”秦越故作無奈，“本來以為沈哥不會管我呢，誰知道下午就澄清了，這份人情要怎麼還才好。”
簡淮嘴角扯出抹沒有溫度的笑：“不用煩惱，說不定他隻是不想自己的粉絲被人當槍使，你說呢？”
秦越眼睛微眯，故意壓低聲音：“不管是因為什麼，總歸是我連累向恒跟媒體說違心話了，其實也很危險的，如果媒體們追究起來就會發現你們真實的關係如何，畢竟……”
簡淮的呼吸一頓。
秦越嘴角勾起笑：“他連你的微博都沒關注，不是嗎？”
大夏天的，宛如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簡淮前段時間心中懷揣著的所有小火苗都被澆滅了。
對啊。
他怎麼忘了。
不僅是微博，就連電話，微信……所有的聯係方式他跟沈向恒都沒有交換過，除了在劇組的一點交集，其他的一無所有。
等他殺青了，就徹底從沈向恒的世界裡麵淡去了，原來一直以來，都是他在自作多情，其實沈向恒根本就不想跟他重歸於好。
“聊什麼呢？”
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沈向恒從休息室的方向出來，他穿著重新換好的戲服，烏金的袍子威儀十足，步伐穩健地朝著這邊走過來。
秦越一抬頭，露出笑容：“哥，我進組了，過來打個招呼。”
“嗯。”沈向恒淡淡地點了點頭，看向簡淮，“聊什麼呢？”
簡淮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很難看，他僵硬道：“就，隨便聊聊，敘敘舊什麼的。”
秦越走到沈向恒的身側，親昵無比：“來之前我就把接下來的幾場戲給背過了，哥你要跟我對對戲嗎？”
沈向恒嘴角叼著煙，不甚在意：“你的演技已經成熟了，用不著。”
秦越一愣。
沈向恒徑自走到簡淮身側的椅子上坐下：“下一場的戲，準備好了嗎？”
簡淮點點頭，手不自覺地攥緊了劇本：“準備好了。”
沈向恒按滅煙頭，從他手裡接過劇本，懶洋洋：“對一下。”
“……好。”
不遠處的秦越就這麼被晾在了旁邊，主動提出邀約的是他，被晾在旁邊的也是他，這裡是棚子，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他乾巴巴地站在這裡，就像是被當眾處刑一樣。
秦越深呼一口氣，轉頭走了。
簡淮聽見動靜，側過臉看過去。
沈向恒皺了皺眉：“專心。”
“……好。”
剛剛有一瞬間，簡淮有點恍惚，他們三個這樣在一起的畫麵太過於熟悉了，以前也經常有這樣的情況：
簡淮在學校裡麵嚴重偏文科，理科是一塌糊塗，但十分幸運的是，沈向恒理科很出色，所以可以給他補習。
秦越總是會趁機纏著簡淮：“小淮，我理科這次也考砸了，向恒給你補習的時候，你把我也帶著唄。”
簡淮無奈：“可是……”
“求求你了！”秦越黏著他撒嬌，“我肯定好好學的，你也不想我掛科吧？”
簡淮隻得答應，不過他好說話，不代表沈向恒好說話，大多數的時候，沈向恒都在家裡直接給簡淮開小灶。
簡淮也有過猶豫：“不等秦越過來嗎？”
“哥是疼你才肯跟你在這浪費時間。”沈向恒做題跟玩似的，“你以為哥是開慈善公司的還得普度眾生呢？”
此情此景，莫名和當年有些相似。
簡淮想著想著，眼底染上了一層笑意，還沒等回神呢，頭就被敲了一下：“發什麼呆？”
“哎……”簡淮捂了捂頭，頗為委屈，“對不起。”
沈向恒也懶得對戲了，劇本一扔，理直氣壯：“不對了。”
簡淮一慌，以為他是生氣了：“彆呀，我這次肯定專心，我們再來一次吧？我肯定不走神了。”
沈向恒一笑：“有什麼好對的，這幕戲你準備了那麼久，能把握住。”
他怎麼知道的？
為了能演好最後幾幕戲，簡淮幾乎是天天抱著劇本看，雖然沒人跟他對戲，但是他早就自己在心裡模擬了好多次場景。
簡淮遲疑道：“既然您相信我，那剛剛為什麼還要對戲……”
“想知道啊。”沈向恒瞧著他，懶洋洋笑著，“你猜。”
“……”
不會是為了躲秦越吧。
簡淮心裡有個比較可怕的猜測：會不會是因為不想被秦越糾纏，所以隨便找了個理由和自己待一塊兒？
因為跟秦越比，自己會更好一點嗎？
心裡莫名漫出甜滋滋的味兒，簡淮彎了彎眉眼。
“大家節日快樂啊！”
今天是迎陽節，劇組依舊照常開工，不過郭導一向不小氣，安排工作人員給發了小福利，一批一批地買了饢粽來吃。
“謝謝導演。”
“謝謝導演啊！”
端午看著熱鬨：“我去給你拿一個？”
今天是迎陽節，也是簡淮正式殺青的日子，不過這也並不能讓殺青主角多開心，簡淮看著手裡的劇本，輕輕搖頭：“不用了，你給自己拿就行。”
“圖個好兆頭啊。”端午勸慰他，“吃饢粽，好運來。”
迎陽節的習俗，單身的人吃饢粽，來年會有好運；如果是有心儀之人，就將饢粽贈送給對方吃，代表想與對方結緣，也圖個好兆頭。
簡淮心說自己馬上都要跟沈向恒分開了，還能求什麼好運，他沒什麼想法：“沒事，我不餓。”
端午看出來他心情不佳，於是沒有多強求。
那邊分發完饢粽了，劇組開始正式準備今天的拍攝。
郭導把秦越也叫過來講戲：“你跟關誌文不同，如果說簡淮的關誌文是勾人的小妖精，那麼你的向文落麵對天尊的時候，就是高貴清冷。這場就是你們重逢時的親熱戲，多控製自己。”
秦越點點頭：“我明白。”
郭導對簡淮說：“小淮啊，你等等啊，先拍他們的，你最後一鏡下午拍，等拍完了，咱們一起出去吃一頓，給你好好慶祝一下。”
簡淮一笑：“導演，您客氣了。”
“應該的應該的。”郭導樂嗬嗬，“這兩個月，你也辛苦了，一直以來為了趕進度，天天淩晨收工，你也沒有怨言，實在難得。”
沈向恒懶洋洋地靠在牆畔：“還不快點謝謝郭導，今晚肯定去楓華麗致吃。”
郭導：“……”
我跟你什麼仇什麼怨。
簡淮忍不住笑出聲：“不用，就普通的飯店就好了，沒事的。”
“小淮啊。”郭導頗為感動，“還是你懂事啊。”
沈向恒挑眉：“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郭導能是那樣的人嗎，這兩個月這麼辛苦，郭導怎麼會隻選普通的飯店。”
語畢，嘴角還掛著優雅的笑，瞧著郭導：“您說是吧？”
郭導過去給了沈向恒一腳。
簡淮本來鬱鬱寡歡，這會兒看著他們打鬨也跟著笑個不停，被這麼打岔後心情也莫名好了許多。也對，最後一天了，就算要分開，也不能哭喪著臉，最起碼日後自己回憶起來，也能笑著。
棚子裡。
沈向恒和秦越的第一幕戲——
天界祥雲遍布，渡劫回來的天尊不知因何震怒，南天門之下，恰好出關的向文落正巧撞上了他。
秦越看著震怒的沈向恒，皺了皺眉：“你又發什麼瘋？”
沈向恒黝黑的眸子仿佛蘊含著風暴，隻是轉瞬之間，人已經行至麵前，將沒有防備的向文落壓在天柱上。
秦越震驚地看著他。
沈向恒俯下了身子，垂首不容置喙地吻上了他的唇，氣息交纏，交織著暴怒和發泄的吻令人招架不住。
秦越用儘力氣才推開他，厲聲喝問：“你找死嗎？！”
沈向恒渾身裹著幾乎噬人的戾氣，聲音有些沙啞，帶著瘋狂：“對，我的確是想死在你手裡。”
“卡！”
這一幕其實還是有點沒拍好，最後那裡秦越眼神不到位，郭導又是一個對這方麵要求比較嚴格的導演，對親熱戲那塊怎麼都不滿意，要求重拍。
郭導站起身說：“休息兩分鐘，調整狀態。”
一邊的副導過來給他遞煙：“親熱戲卡兩次正常。”
“彆說，還真他媽邪了門。”郭導一邊點上煙，一邊笑，“你要說簡淮吧，也不是什麼老戲骨，拍戲也吃了不少NG，偏偏他跟沈向恒的親熱戲就不卡。”
副導疲憊的雙眼算是看透了本質：“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CP感？”
郭導聞言也跟著笑，下意識去找簡淮的位置，卻發現蹲在棚子一角的簡淮安靜而又沉默。他抱著劇本，心卻不在上麵，而是看著正在跟秦越講話的沈向恒，一瞬不瞬。
郭威吐了吐煙圈，笑意不減：“誰說不是呢。”
三分鐘過去了。
郭導站起身：“來，我們準備一下，這一鏡再來！”
場務過來打板，各部門就位。
沈向恒重新將秦越按在天柱上俯身壓下去，兩個人氣息極近，半晌後秦越猛然推開他：“你找死？！”
沈向恒退後兩步，諷刺地笑了：“死在你手裡？”
“卡！”
郭導有些惱地把剛剛的鏡頭又過了一遍，怎麼都覺得不滿意：“你們倆，再調整一下，這鏡頭再過一次。”
秦越點了點頭：“好的導演。”
現場再次進入休息的狀態，眾人都在調整狀態，助理過來遞水。
秦越小步走到沈向恒跟前，有些靦腆：“哥，對不起啊，害你NG。”
沈向恒擺擺手。
“就……剛剛的那一幕，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能是入戲太慢了。”秦越抿了抿唇，“還是因為，我們親的時候是卡位的，所以到不了導演要求的那種狀態？”
言下之意就是——你得真親我。
沈向恒把水瓶遞給助理，看他一眼：“這鏡頭沒什麼難度，你剛進組第一天，沒調整好狀態，再理一理就好。”
秦越的心漸漸沉了下來。
他轉身看向不遠處，那裡坐著簡淮，雖然沒有明目張膽地看著這邊，但可以確定的是，簡淮一定在關注這邊的戲。
秦越挑了挑眉，見簡淮臉色有點差，得意地笑了，就算沒有真親又怎麼樣，反正隻要簡淮不知道，就行了。
郭導過來：“好了，準備一下，咱們再過一遍。”
沈向恒跟秦越的親熱戲又過了三遍，第四次的時候才將將過了。
簡淮一顆心跟著起起伏伏，手裡的劇本都要被揉爛了，其實來之前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親眼看見，又是一回事。
“還是不行啊……”
看到沈向恒摟著彆人，親親熱熱的，就算知道是演戲，他也難以咽下那酸溜溜的滋味，酸得他都想去喝點水衝衝。
劇組後麵有場務互送饢粽表明心意，現場傳來一片歡呼起哄的聲音，簡淮摳著手裡的劇本，吃著彆人的狗糧，自己卻隻能大口喝醋，原地酸成了一顆檸檬精。
“你在這裡種蘑菇呢？”
簡淮猛然抬頭，就見沈向恒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眼裡滿是揶揄。
“我，我背台詞。”
“你背哪句？”沈向恒看著都要被他揉爛的本子，“這劇本跟你有仇？”
“……”
簡淮哪知道他會過來，於是把劇本給蓋起來：“沒仇，我就是，就是剛剛想事情，沒注意。”
沈向恒一笑，扔給他個東西：“接著。”
簡淮下意識地接住，觸感刺撓撓的，還有點不敢置信：“這是……饢粽嗎？”
“剛剛總製說你沒拿。”沈向恒在他旁邊坐下，懶洋洋道，“就給你帶過來了。”
“……”
又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
簡淮瞬間什麼幻想都沒了：“哦，謝謝。”
沈向恒動作一頓，看著旁邊明顯敷衍的人：“不想要就還給我。”
“要的！”簡淮瞬間摟起來，寶貝得仿佛怕沈向恒會過來搶走一般，“我從好幾天前就想吃粽子了！”
沈向恒沉默了一瞬，半晌，悶笑：“成，敞開了吃，不夠再給你拿。”
簡淮撒謊撒得自己臉紅脖子也紅，他為了表示誠意，隻能當著沈向恒的麵拆粽子，拆到一半才反應過來：“您不吃嗎？”
沈向恒：“我吃過了。”
“啊，這樣。”簡淮繼續埋頭拆粽子。
不遠處小道上的端午回來了，走近一看，震驚：“淮啊，你剛剛不是說不餓，不想吃嗎，怎麼自己去拿了！”
簡淮動作一頓，窘迫地抬起頭：“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端午後知後覺地看到了一旁坐著的沈影帝，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沈影帝似乎在笑。
端午摸不著頭腦：“我是去幫忙來著，但是忙完了，就回來了。”
簡淮不敢看沈向恒，隻能胡亂點頭：“哦，我……又餓了，又想吃了。”
端午蒙逼。
簡淮現在真的是無地自容，他一口口咬著粽子，就算不抬頭也能感覺到沈向恒投在他身上那揶揄的目光。
實在是……丟死人了！
秦越到處找沈向恒，握著粽子準備送給他。
半途卻撞到了茶茶，他一喜：“茶茶，你們領了饢粽嗎？”
茶茶微訝，不知道他怎麼問這個，但還是老實說：“領了，不過沈哥一向不吃粽子的，應該自己處理了吧。”
秦越順勢問：“那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不清楚。”茶茶想了想，眼睛一亮，“應該是去找簡老師了吧！”
秦越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茶茶露出笑容：“他們經常待在一起的，你不知道，沈哥可喜歡簡老師了，我以前都沒見過他對彆人那麼上心。”
秦越抿了抿唇：“是嗎？”
茶茶點了點頭，沒想太多：“嗯，您還有事嗎，沒事我先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