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卷看上去頗為精致的畫,露在外麵的畫軸兩端泛著漆黑純粹的色澤,上麵還刻著一道道未知的紋路,似是某種不知名的花。
謝彪一下子想起了這幅畫的來由。
——那是他們上一單弄到的貨,來自一個小收藏家。原本他們要搶的是對方手中的前朝古董花瓶,但見這幅畫賣相也頗不俗,便順手牽羊一並搶了。
據那小收藏家臨死前的說法,他也不清楚這幅畫是真是假,來自哪朝哪代,隻是意外從黑市上淘到,感覺畫的材質非同尋常,畫畫的人造詣也非同一般,應當不是假作,便賭了一把。
這幅畫就是對方的目的?
早知道的話,就不順手牽羊了……
謝彪頓時腸子都悔青了。
但此時顯然已容不得他浪費時間懊悔,他緊緊盯著目光專注在畫卷上的青年,隻見對方一動不動摩摩挲著畫軸,似乎要找出每一處可能的破損,目光無比專注,儼然已忘卻周圍的一切,也忽略了謝彪這個大活人。
長發青年緩緩展開畫卷。
“好機會!就是現在!”
身後就是敞開的收藏室大門,內氣飛快運轉,聚於足下,謝彪腳掌用力一蹬地,身形便違背常識地輕飄飄躥起,在半空一扭,如一隻靈活的猿猴一般猛地朝門外竄去。
這一刻,他的動作快如閃電,甚於驚鴻。
但逃生的喜悅還沒湧現,他的臉色已大變。
近在咫尺的大門不知何時開始融化,方形的門框一圈一圈消融,似乎變成了一枚巧克力色的甜甜圈,以門框為中心,天花板、牆壁,高大的紅色檀木櫃,還有大門附近的方形展台,包括展台上未搬完的擺件,地麵上深紅色的地毯,這所有的一切,都在飛快融化,像是一大坨五顏六色的顏料混到一起,被不斷攪拌出一圈又一圈彩色的漩渦。
而飛奔向門外的他,便一頭奔入了那漩渦之中,身體也好似不受控製地開始融化,朝著那漩渦中央流淌而去……
“不——”全身的內氣都在經脈內爆發,血管內的血液瘋狂湧動,謝彪幾乎是拚了命地掙紮,但好像有另一種力量降臨在他的軀殼內,主導著他的身體,讓他的每一寸血肉都融化成顏料,歡呼雀躍地投向那彩色漩渦。
謝標看見自己扭曲的臂膀在變形,每一根手指都如顏料一般淌開,與融化的天花板,融化的牆壁,融化的地毯,融到一起。
他看見這被融化的一切都淌向那七彩旋渦,而漩渦中的顏料緩緩流淌,在他視線中繪出了一幅巨大的畫卷。
被昏黃燈光照亮的客廳裡,堆滿佳肴的餐桌前,圍坐著十多道人影,他們的輪廓是模糊的,身形由各色顏料染就,自內而外散發出某種扭曲而虛無的氣質,唯有模糊的臉上盈滿的熱淚,讓人感覺到那發自內心的熱忱。
而坐在主位的人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隻有一個虛無的輪廓。
美好、溫馨、和睦、幸福,過於溫暖的氣息幾乎從畫淌了出來,似乎有聲樂與耳畔響起,讓人恍惚以為自己看到了天堂的聖景。
而有幸作為顏料繪製出這樣一幅天堂盛景,成為這天堂的一部分,又是何等的美妙!
無與倫比的向往在他心頭升起,讓他臉上掙紮的表情緩緩放鬆,變成舒心的微笑。
他感覺自己的身軀於不斷的融化之中向下墜落,似乎落入了那幅畫中,出現在那一張長長的餐桌,成為了這天堂勝景的一員。
與此同時,坐在主座上的人緩緩舉
起刀叉,圍坐在餐桌周圍的一圈食客突然便如身上的顏料一樣融化了,桌上的菜肴也融化了,融化的顏料緩緩淌向餐桌……
“不,不,我不要——!”
即將融化的最後,謝彪猛然驚醒!
劇烈的掙紮之中,他即將融化呈一團顏料的身體好像總算感應到了內氣的存在,謝彪幾乎是不顧一切地去調動在顏料深處的內氣。
仿佛有鞭炮被引燃,接連不斷的爆裂聲從男人的血管中炸響,自爆的內氣在全身上下炸開,男人卻好似察覺不到疼痛,發出欣喜若狂的笑聲,仿佛一個囚徒終於崩斷身上的鎖鏈擺脫了禁錮!
謝彪現在確實很輕鬆。
七彩的漩渦遠離了他,身體的融化停了下來。他重新感受到四肢的存在,伴隨而來的是遍布四肢百骸的陣陣劇痛。
顏料飛濺,痛苦與解脫的快感混合在一起,在腦袋裡互相衝擊。顧不得周遭發生的一切,被混亂的情緒幾乎衝擊成漿糊的腦袋裡,他所接收到的一切信息都是混亂的。
他隱約聽到無數痛苦的呻·吟,慌亂的慘叫,還有癲狂的笑聲。有他自己的,也有彆人的,有陌生人的聲音,也有熟人的聲音。
……
安曉曦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
夢中,一群凶殘的匪徒闖入了他們家,不僅要奪走所有的收藏品,還妄圖殺人滅口。
關鍵時刻,她借助奇物承淵劍的力量暗算了他們,成功和才認識的小夥伴製服了兩名人質,卻又因外公的性命被這夥匪徒拿捏,而不得不與之對峙周旋,拖延時間。
就在這時,一個奇怪的陌生人出現了。
在他到來不久,原本劍拔弩張的收藏室不知不覺變了氣氛,她心中的防備,警惕,擔憂,不知何時消散,看著那個陌生人和匪徒們友好交談時,她竟忍不住想露出微笑。
……久彆重逢的朋友之間,能有一段共度的時光,是多麼溫馨多麼難得啊!
就連被他們製服的兩個人質,似乎也忘了自己的處境,不再想著反抗或逃跑,平和、安定,而愉悅的神情慢慢浮在他們臉上。
無形的溫暖氣息在收藏室內飄蕩。
安曉曦握著劍的手慢慢收了回去,紀恒紀念兄妹二人同樣撒開了控製高馬尾女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