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國攻下了魯國的京都。也就是說, 禹國的國土又要多上兩個州。
沒錯,魯國如今剩下沒有攻下來的兩州還在王家手裡,王家也正在跟楚國打仗。至於目前打下來沒有, 禹國京都的百姓可不知道。
隔得遠呢, 送信也慢。
“至少要兩個州, 你看啊,聞州目前隻有四個城池,朝州可是十五個。聞州肯定要十五個吧?剩下的城池一個州能成嗎?”
太陽還沒出來,早餐上做吃食的攤主便已經聊開了。
——受到萬民全會的影響,如今的人很喜歡談論政事。
但是小攤小販,對更深的朝事是不知道的, 隻知道說這些淺一點的。比如新打下來的魯國要分幾個州, 叫什麼名字。
“我跟你們說, 我有親戚在宣傳部, 說是陛下已經定好了, 已經讓宣傳部的人開始寫在報紙上來了。”正在吃餛飩的客人說道,“一個叫瑤城,一個叫絲。”
瑤州, 絲州……同坐在一起吃餛飩的食客便道:“聽著像是歲月靜好的模樣,不似朝州和聞州這般的意義深刻。”
說出這秘密的人便不高興了,道:“怎麼就歲月歲月靜好了,瑤字和絲州, 多好聽, 是給了期許的。”
其他的食客也不跟他爭,隻道:“快點吃,快點吃,明日就要正式的去萬民全會開會了, 今天是最後一天的辯論,想去的人多的很,我們要是去晚了,就沒位置了。”
怎麼就沒位置了,那人就有些不高興,覺得自己的“親戚”都被忽視了,道:“我都說了,我上麵有人,早就已經給咱們留好了位置。”
其他人:“……”
行吧,你高興就好。
委實不是他們不相信這人,都是在律學院讀書的,總當著他們的麵炫耀後台,炫耀就炫耀吧,也不違法,但是每回都說到做不到。
果然等上了禹山,那人四處尋找“親戚”,最後懨懨的回來了。
“我那親戚沒來。”
好在他這親戚沒來的次數實在是多了……不,是一次也沒來過,大家都熟悉了,安慰道:“沒來就沒來吧,我們來的早,位置還多,快坐下,聽聞今天孫香大人會來這裡辯論議題,咱們要是能學點,便也算此生無憾了。”
那人聽見孫香的名字,動了動嘴巴,想說什麼,又咽了下去。最後喃喃了一句,“其實,孫香大人也是我親戚。”
不過這裡的嘈雜聲音實在是太大了,最後沒被人聽見,他旁邊的人倒是聽見了孫香兩個字眼,低下頭問:“孫香大人什麼?”
那人就道:“沒什麼。”
然後本本分分的坐在那裡,這時候,他身邊跑來一個小姑娘。這人就驚訝的道了一句:“素素,你怎來了?”
叫素素的小姑娘道:“我跟阿娘一起來賣瓜子和茶水。”
這禹山開了半年的辯論會,茶水攤販們最是歡喜了,養活了不知道多少小販。
秦素素的母親徐北燕會煮一種很香略鹹的瓜子,於是便又跟祝家的阿婆學了茶水,想著到這山上來賣茶水和瓜子。若是能賣的掉,徐北燕便想做點瓜子和茶水小生意。
見同窗跟一個長的乖巧的小姑娘說話,他的朋友們便道:“安潮生,認識這小姑娘?”
安潮生點了點頭。
他本是雲州莫家人,自從堂弟安曉到京都來了之後,莫家在雲州的待遇便也多了。他爹饞這份待遇,便日日夜夜逼著他也考,去年九月可算是考上了,進了京,去找堂弟,發現不行。
堂弟的地位他夠不到,所以隻能偶爾見見,基本上是見不到的。好在他姨母的表兄在宣傳部裡做事,也算有個照應,他便喜歡去找表哥。
但是表哥雖然對他很好,卻也忙的很,每回都放他鴿子。比如這次,說好了會來,來的話,就給他們占幾個位置,結果又鴿了他。
久而久之,他的“親戚”就成了大家的笑話。
安潮生歎氣一句,雖然他喜歡吹牛,喜歡炫耀,但是他親戚是實在的。
比如孫香大人。因為孫香大人是堂弟的姨母,小時候孫香大人還送過他金元寶呢,所以到了京都之後,她和堂弟專門來見了自己一麵。
說起來,他一共見了孫香大人兩麵。第一麵是自己到了京都,她讓自己住在她自己買的一處四個屋子帶的宅子裡,安潮生來的時候,他爹給足了銀子的,他也可以在外麵租房子,但是到底他爹娘怕他在京都受欺負,所以求嬸嬸寫了信,讓孫香大人,堂弟,以及表哥都幫幫自己。
堂弟和表哥都愛莫能及,京都宅子很貴,堂弟是如今大家都說的“公吃公住”,輕易都不能出門,表哥用家裡的銀子買了小宅子,但是為了維持生計,他早將宅子裡空餘的兩個屋子給租出去了。
所以隻能麻煩孫香大人。那是他第一次見她。第就是上個月,二月初的模樣,她帶回來一對母女和一個姑娘,說是會暫時住在宅子裡,讓他多多給人家照顧。
三個女人都像是內向的人。男女有彆,雖然跟三人住在一塊,剛開始難免尷尬,所以安潮生一直是避著走的。
但是避著大的,小的也就不用那般的顧慮,看著也不過七八歲的模樣,很懂事,很乖巧,經常給母親和她叫姐姐的姑娘幫忙。
安潮生有時候買點糖回去給她,小姑娘總搖頭,她母親就道謝,接過糖,又給他一個些飯食。
一來二去的,大家便熟悉了一些。
安潮生知道這對母女,母親姓徐,女兒叫素素,是雲州人。剛跟家裡的男人和離,帶著孩子來京都求生。
因為同是雲州人,三人倒是因為說的家鄉話相同,熟悉起來就更熟悉了,所以知道女兒叫素素,以前是讀過書的,現在也準備萬民全會之後,也送素素去參加小學考試。
“先讓她熟悉熟悉。”徐北燕道:“熟悉了,就送她過去。”
安潮生覺得徐大嬸想的還挺周到的,知道女兒到一個地方不熟悉害怕,要等熟悉之後再送,於是誇讚她的育兒之道,隻是好像沒誇對,徐大嬸的目光的喜色都沒了。
他正好尷尬的離開,然後遇見了另外一個姑娘。這個姑娘,相處了幾日,安潮生其實發現她雖然不愛說話,但是她做事很利索。可見是常做的。
她如今日常跟著堂弟認識的祝家小姑娘祖母學著磨豆腐,每天早出晚歸,對他很友善,但是吧,就隻是限於打招呼,稱不上熟悉。
也是,一個姑娘,跟他也是要避嫌的。
於是整個宅子裡,他也隻跟素素和徐大嬸說的上幾句話,見到素素來,他掏出銀子,“素素,你來的正好,我們正要去買瓜子,你能幫我們從你阿娘那裡端點瓜子來嗎?”
素素道了一句好,拿著銀子走了,然後回來的時候端著瓜子和茶水,道:“阿娘說不能要潮生哥哥的銀子。”
那可不行。
莫潮就跟同窗幾個說了幾句,到徐大嬸那邊去道:“買賣就是買賣,我回宅子裡去,自然就不付銀子了,但是在外麵,又是給我們那些人一起買的,到時候他們也是要給我銀子,你要是不收,豈不是我賺了天大的便宜?”
他笑著道:“那我找他們要銀子,便也不好意思,倒是讓他們白吃了一頓。大嬸,你就拿著吧。”
這樣說,徐北燕就不好不拿了,道:“小安啊,多謝你照顧我生意。”
安潮生搖了搖頭,道:“無事,你的瓜子和茶水好,我吃著放心,反正我們都是要買的。”
徐北燕的瓜子是確是好吃,她賣出了第一包,就有來買第二份的,那香味也確實香,於是便開始被人圍住,開始一邊賣一邊吆喝。
素素就包算賬,收銀子,母女兩配合的天衣無縫,很快就賣了一大半。今天沒準備太多,想著到時候要是出去賣的時候,也要多備點。
正在這時候,就見一個也賣瓜子的過來,跟她打起招呼,道:“你這瓜子,香的邪性啊。”
徐北燕第一次做生意,知道自己是後來的,是搶了他們的生意,雖然禹山是最後一天,但都是賣瓜子的,遲早要碰上,便道:“是我自己琢磨著炒的,大哥,要不要嘗點?”
那漢子見她神色緊張,便笑著道:“你不用緊張,這是天子腳下,我不能因為你瓜子好吃,就打你吧?不能,沒有那樣的事情,京都還是講律法的。”
他們可不敢犯法,如今皇太女殿下動不動就要殺人,讓人又敬又怕,可不敢輕易觸犯律法,萬一就倒黴了呢?
這漢子也是能嘮的,道:“之前幫著賣糧食的,一點事情也沒有,我鄰居就是,因為這個發了財,宅子都買了一個小的。但是往常朝廷都不管的,今年卻下了嚴令,說是不準倒賣糧食後,我那鄰居不聽,還要知法犯法,這不,直接進去吃白飯了。”
徐北燕:“吃白飯?”
那漢子笑起來,“看來你不是京都人,聽口音是雲州的吧?剛來京都?我們京都將坐牢子叫吃白飯,哈哈哈哈。”
徐北燕:“……”
“哈,哈,哈。”
漢子:“……尷尬了哈。”
他摸摸腦袋,道:“我就是想過來嘗嘗你的瓜子,咱們做生意的,就要講究知己知彼吧?你這瓜子香味我還是第一次聞見如此厲害的香,得買回去研究研究。”
徐北燕見這人倒是坦蕩,便微微鬆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大哥買點回去試試做著,我這是自己研製出來的秘方,恕我不能告知了。”
那漢子擺擺手,“你放心,我心裡有數。”
然後掏出銀子買瓜子,徐北燕也收,等人走之後,素素問道:“阿娘,他做出瓜子來後,會搶咱們家生意嗎?”
徐北燕道:“沒事,這種瓜子料他不買回去,也會有其他人買回去,遲早會被發現做法的,簡單的很,阿娘已經有更好的方子了,那個他們可研製不出來。”
素素便放心了。她小小年紀擔憂的可多。比如束脩。
“孫香大人給的銀子我們要不彆用了吧?阿娘,我也可以不用上學的,束脩就攢起來,我們加油賣瓜子,買宅子,以後有自己的宅子可以住。”
徐北燕就蹲下來教她,道:“讀書是頂頂重要的事情,是你一定要做的事情,答應阿娘,不要怕,儘管去讀,咱們家的銀子是夠的,好不好?”
秦素素猶豫的點頭,“阿娘,素素聽你的。”
……
“殿下,那就是雲州來的母女了,那個小姑娘,叫做素素,被她母親教的很好,漸漸的忘記當初的事情了,對去小學也不排斥,隻是擔憂母親沒銀子。”孫香帶著折青站在一邊,都戴著紗帽,在那裡悄悄的打量兩人。
折青便欣慰的道:“真的是兩個非常堅強的人。”
普通人遇見這種的事情,在這種朝代,便是後半生都毀了。可是這個母親,勇於將孩子帶來京都,還要繼續送她去上學,兩人就連擔憂的問題,也是芸芸大眾對銀錢的擔憂,這種生活態度,實在是讓人佩服。
她看過徐北燕和秦素素,便道:“今日是你的重頭戲,你自去吧,我跟秦寬和宗童一塊站在後麵看便行。”
孫香點頭。她前幾天被周鑫周院長拉著說做一個辯題:看得見的手與看不見的手——也就是朝廷要不要過度操控商業的問題。
這個問題被人挑出來,是因為今年朝廷大肆管控糧價的事情。他們不敢鬨,也不敢爭,但是可以做成學術問題嘛,隻要成了學術,便是可以討論的。
而這個事情,已經論了無數次,卻最終沒有得出一個結果。所以這回周鑫便直接請了商部的孫香來說。
孫香早早的準備好了稿子。因為她身份的特殊性,所以這次,她就不跟往常似的跟人辯論,而是直接參考了折青的法子,將這場“辯論”做成了個人的脫口秀。
折青是看過她寫出的稿子,深覺天才就是天才,就是做個演講稿也比彆人的好。她大誇一通,倒是孫香不好意思了,說是手下的人幫著寫的。
折青:“……”
“幫著寫的?”
孫香點頭,“我就是說了個大概,便讓他們幫著寫,若真的讓我寫,我哪裡有時間。”
作為他們的先生,這種需要花費時間的東西,都已經用不著她來寫了。
折青就覺得即便發展速度不一樣,年代不一樣,時空不一樣,但是很多事情卻是一樣的。
就比如大佬們不願意做文字工作,於是學生們變成了代筆。
她搖搖頭,孫香就道:“殿下,也不是我一個人這樣,如今雪生也學壞了,教案都是讓學生寫,我好歹教案不用他們寫的。”
折青:“你商部的人,也用不著你寫教案。”
她敢肯定,孫香教學生從沒用過教案。
於是被戳破的孫香尷尬的笑笑,轉頭找周鑫去了。
她道:“什麼時候開始啊?”
周鑫覺得什麼時候開始都要得。剛剛見她和皇太女殿下在一邊說話,就沒有叫她,如今她來了,周鑫作為技術學院的院長,還是很有威嚴的,便立即往高處一站,就見底下人立馬閉了嘴。
孫香便開始說話。用一句“看得見的手和看不見的手”闡述了自己的觀點。
在她說話的過程中,有人聽的十分認真,這便是純粹做學術的,隻一味的認理。還有便是明顯帶著目的而來的,比如好幾個商人。
她聽了一會,便見秦寬終於上山了,他最近為了萬民全會的事情“忙”的很。萬民全會的事情做到今天,其他人可能可以休息了,但是宣傳部的事情還是非常多的。
比如記者和報紙發行。
如今單就報紙一事情,就已經不隻是朝廷辦的了。如今已經有了民間的私有報紙。比如上次的女報。
這些報紙都想在這次萬民大會上取得一定的名聲和利益,便要取得第一手資料,於是身為宣傳部長的秦寬便非常忙。
他跟雪生等人不一樣。雪生和蒼水等人是沒有牽扯的,但是秦寬不一樣。他身後是世家。
這個世家牽扯以前大多數是他的父族,如今可不是父族這般簡單,還有他的母族。
說句實話,如今天下最有權勢的人,他秦寬絕對算得上一號人物。他父親,西南木州主將,他母親,羅婉月,那可是在木州標誌性人物。
隻要提起木州,就要提一句他的母親。更何況他自己也是如此的能乾,跟皇太女殿下還有著某種可能性不是。
於是,找他的人就特彆多。當萬民代表陸陸續續到京都後,他家的族人就天天上門。
今日早上,便有羅家的人來找他,說是想要做糧食生意,想要他跟皇太女殿下說說。
這不是害他麼!秦寬立馬就嚇得跟他的母親道:“他們膽子也太大了,還敢插手糧食生意,皇太女殿下一生氣,說不得就要砍人腦袋的。”
羅婉月已經很久沒有回京了。回京後也不急著忙生意,隻一味的去做美容。京都的美容鋪子還是很厲害的,裡麵的小姑娘手巧,嘴也巧,羅婉月被說的買了不少的東西。
秦寬是跟著一起去逛街(簡稱行走的錢袋子),美容鋪子裡麵他是不願意去的,於是就在外麵的一個做腳的地方泡足浴。
如今足浴興起了,還有專門的足浴一條街,不過聽聞這些鋪子裡麵,有不少是掛羊頭賣狗肉的,京兆尹府就抓這些足浴鋪子,年底的總結報告都足夠寫的。
秦寬就親自舉報過一次。想他清清白白一個人,怎麼能被這般的人拐到小暗室裡去行苟且之事呢!
夭壽哦!!
他立即舉報了這家足浴鋪子,想了想,還給自己安排了一個自家的采訪,在報紙上寫道:熱心百姓秦寬秦大人——
這篇報道被登在各大報紙的頭版,然後又被秦寬帶進了宮,裝模作樣的拿出報紙,給折青看。
“殿下,這足浴,還是要多多整治一番。”
於是足浴鋪子的掌櫃的們見了秦寬,便猶如見了瘟神,將他的畫像傳遍了足浴行業,隻要見了他,就要馬上通知,給他上男技師。
私下裡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於是秦寬便覺得最近去足浴鋪子裡十分的順心,等母親大人在隔壁做好了臉,被忽悠買了不少東西後,他擦擦腳,穿上鞋,過去掏銀子。
母親這次回來,已經跟走的時候大不一樣了。秦寬抱怨:“你也少買一點,我賺錢多不容易。”
以前,母親定然會哄著他,給他諸多銀子,道一句:“我們阿寬太辛苦了,來,這些銀子都給你。”
但是如今,她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他,便回了一句:“你賺不到,我賺的到。”
秦寬:“……”
那你掏自己的銀子啊!
這可是他的銀子!
想到這裡,他肉疼的跟折青道:“殿下,母親說想過幾天見您一次,問您能不能騰出一天的時間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