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就哈哈大笑起來,道:“沒有關係,我這人雖然出身世家,但並不看輕庶民,庶民近些年出了好些驚才絕豔的人物,我們世家倒是比不上了。”
牛大寶就笑了笑,不說話了。那人卻好像說到了興頭上,還要不斷地說世家如何,庶民如何。
好在馬車到站了,牛大寶連忙下馬車,那人卻也跟著下來。
見牛大寶好奇的看了也他一眼,他就說:“剛剛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胡登高,是這次的京都修書提議代表。”
牛大寶:“修書?”
那人就道:“是啊,我喜歡修書,可是自從皇太女殿下研製了活字印刷術和開了萬民圖書館之後,舊書就好像被遺棄了一般,幾乎沒人再去管它們,可是舊書卻也是咱們老祖宗留下來的寶貝,還有很多是值得流傳下去的,如果人人都看新書,那就說怎麼辦呢?我們有一批人是專門修補舊書的,這次也是費了很大的勁,才讓朝廷同意我們也出一個代表來參會。”
牛大寶對他的印象便又好了一些。
兩人一起進去,在門口是要檢查身份的,不僅僅有一張木頭製作的牌子,上麵寫著他們的名字,職位,還有他們來自的地區。
但是想進廣場裡麵,光是有牌子也是不夠的,還得有認識他們的主事去一個個簽字來的人就是本人。
若是將來出了事情,那便是主事的也要負責任。
所以入口這裡,就卡的特彆嚴格。
牛大寶跟主事的見過禮,跟著去登記,然後便見四個穿著上衣繡有大片繁雜的飛鷹圖樣的侍衛在那邊入口處站著,前麵廣場中幾處還有十幾個飛鷹侍衛在不斷地走動。
他們所去之地,沒人敢靠近。
“那可是直接聽令於皇太女殿下的飛鷹將領,平日裡都在皇宮裡當值。但這次皇太女殿下擔憂我們這些人安危,怕有人趁人多搗亂,便派了飛鷹的人來當值,保護我們。”
主事的就羨慕的看了眼牛大寶:“說不定你家的丹青就是未來的飛鷹將呢,你看見沒,多威風,就是多尊貴的大人都不敢去上前嗬斥他們。”
但牛大寶卻突然湧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覺。他記得自己好像從來沒見過丹青和宗童大人穿官服。
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宗童大人將衣服放在了皇宮?丹青還小,估計是不能有的。
應該是這樣。
他也沒想太多,而是幻想了下丹青穿上這身衣裳是如何的,笑出了聲。哎呀,實在是好,沒想到小兒子隻一身力氣也能撈個侍衛當。
老牛家的祖墳冒青煙了。
他拿著自己牌子順利進了廣場內。入眼的便是一道不算寬也不算窄的遊廊,直直的遊廊走進去,就是廣闊的座位了。
依然是梯田的模式,座位越是往上越是變的多,最底下中間有個圓形的地方空出來,上麵寫著名字,是今日要上去發言的代表。
其他的梯田座位也寫了名字,按照地域來劃分的,雲州排在左邊的位置。牛大寶到位置的時候發現住在驛館要集體來的人還沒到,倒是跟他一般不是住在驛館的人全部到了。
“我們是自己的馬車,咳,堵車了。”主事的尷尬的道:“誰也不知道京都堵車堵到這個地步啊。”
“就是,我們雲州也算是堵車最嚴重的城池了,沒想到京都比雲州還嚴重。”
牛大寶便道:“我乘公交馬車來的,倒是沒堵車。”
主事的道:“我剛剛問過了,公交馬車自有自己的一條專道,如今的大人們更喜歡坐公交馬車上朝上值,而不是自家的馬車了。”
剛開始公交馬車是庶民們坐的多,但是隨著一條專門的道路規劃出來,乘坐公交馬車的人便越來越多了,本來京都的公交馬車隻有五個數字,如今都已經增加到十九路公交馬車了。
且之前一路馬車是一輛馬車到三輛,現在卻是二十幾輛,沒沒排隊還總上不了車,可見人數之多。
管事的就道:“但是我們那麼多人,總去搶公交馬車,也不是個事情啊。”
最後隻能商量著天不亮就出發,總不能那麼早還堵車吧?
幾個剛說完這事情,就見一群人往這邊走,赫然是住在雲州驛館裡的那些人。一個人就道:“怎麼倪兄的臉色不太對?”
他旁邊的人就笑著道:“倪兄……暈馬車,那路又堵,往前麵走一瞬,又停下,旁邊馬車又多,擠得不行,他就吐了。”
姓倪的人就慚愧的道:“給幾位添麻煩了。”
他們身後有一位婦人,聞言笑著道:“不麻煩,今天大會結束之後,你便去萬民醫館買點暈馬車的藥吧,我記得是顆粒,坐馬車前吃一顆就好了。”
“暈馬車還是病?還能吃藥?”
“自然是病,隻要吃了就能好,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我家閨女就暈馬,我替她買過,自然知道。”
這還是挺罕見的。
於是姓倪是人多多感謝婦人,坐下後又發現她坐在自己的旁邊,道:“你是……個體戶代表?”
那婦人點了點頭,“如今是叫個體戶了,我是我們那裡最先開始出來從商的,所以這次來京都,朝廷就選了我來。”
其實剛開始沒選她,選的是她對門的掌櫃,對家都放了鞭炮慶祝了,誰知道過了一天,就見人來跟她說,朝廷查到她是最先開始做生意的,這次提的意見也好,便將名額給了她。
婦人剛開始也激動,但是後來被人提醒了一番想通了,因為各地遞交給朝廷的名單裡,幾乎沒人女人的名字。
縣衙老爺便發愁了。
誰人都知道如今的儲君是皇太女殿下,雲州又是皇太女殿下親自扶持的,所以才比其他的州發展的好,要是她哪天興起來,跑到雲州代表團裡一看,清一色的男人,那皇太女殿下能高興嗎?
不能高興。
那就要換。
於是就換了四分之一的女性進去,凡是有過重大貢獻的,有能力提出更好意見能力的,幾乎都被派了來。
婦人想到這個就高興。然後等在報紙上經常發表看法的祝家阿婆坐上了底下圓心處的座位。
沒錯,今天是祝家阿婆第一個提出意見。
這個議題也被討論了無數次了,祝家阿婆還上了好幾次女者報紙的精裝版本封麵。
她有些緊張的看著下麵,喉嚨裡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看見了,其他人自然也看見了,便有一個男人小聲的道:“朝廷這是要做什麼,將和離和休妻拿到第一個來說,即便成功了,難道還能一味的和離?放眼天下,能有多少人天天盼著和離呢?不過是畫蛇添足罷了。”
婦人便惡狠狠的看過去,“對你們來說不重要,但是對我們來說,卻是頂頂重要的,那是我們最後的底線。”
休妻,一封休書,便是要被掃地出門。可要是不出具休書,有時候都不能分開,連和離的自由都沒有。
可是,父母之言成婚,婚後婦人過的不好,便隻能忍受,要是男人過的不好,便可以出一封休書,要是被休的女子,還要牽連家裡的姐妹,在鈴州民風封閉的地方,還要被直接一根繩子吊死。
所以,性彆不同,本來就是感知不同的,不是女子,憑什麼說女子的提議不對?
那男人說完被懟,想說什麼,卻被身邊的人勸住,低聲道:“彆胡說八道,咱們不是說了嗎,議題就是議題,可以討論,不能帶著主觀色彩去評判。”
男人呸了一句,“什麼主觀色彩,聽不懂。”
婦人就看了看他的牌子,朝州。
她大概明白了,估計是朝州煤礦主的兒子或者親戚,來京都做履曆來了。
於是便不再繼續理,再清明的朝廷,也有一兩個蛀蟲,是完全合理的,而且,如今他們也隻敢輕輕的在後麵嚼人舌根了,根本不敢高聲說出來。
這可是京都啊,是皇太女殿下所在的地方,皇太女殿下會支持他們女人的,她們不帶怕的。
這時候,大概入場已經完了,隻見各州的主事們開始點人,一道道程序,忙而不亂,人多卻有秩序,讓婦人很安心。
當一切都做完之後,便見祝家阿婆上了台。她站在高台上,說的話身邊的人能聽見,後麵的人聽不見,會有好幾個站台在周邊,由專門的人一句一句按照稿子傳上去。
且祝家阿婆的稿子也已經開始發放了。
不過這個萬民廣場是參考戲台子的結構來做的,基本上隻要寂靜,都能聽見。
祝家阿婆上台後,牛大寶發現自己看過這個老太太,知道她是跟婉兒姑娘一起賣豆腐的,丹青還從她那裡拿過一碗豆腐回來。
他坐正,將戴在頭上的帽子摘下來,給予這位阿婆最大的尊重。
祝阿婆在禹山辯論半年裡,已經練就出了“定山神功”。無論四周聲音如何,她都隻闡述自己的觀點。
最後,還升華了自己的主題。
她第一次提出了和離自由。
“這麼多年,女人一直是最容易忽略,無論在哪一方麵,女人好像天生要弱一點。在成婚和離一事上也是如此。”
“冥婚,賣女兒去青樓,去做奴婢,被人糟蹋,還有換親的。”
“種種包含著對女人踐踏的婚姻,是可以由朝廷介入的。我們希望朝廷可以成立保護此種婚姻之下,女人婚後和離自由,朝廷判離的可能性。”
“古人雲: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這話說的是對的,若是夫妻兩個,相愛和睦,老婆子也要誇一句神仙眷侶,但要是怨偶呢?丈夫可以無限製的納妾,女子即便再過不下去了,難道還要繼續過下去嗎?”
“千百年來,女子就連和離都處於被動地位,也要男人點頭,要他們高抬貴手,才能帶著嫁妝。”
“可這本是錯的啊。禹國五六年來,讓大家看見了女人也可以頂起半邊天的現實,看見我們並不差於男子的事實,我們也是為了這個家,為了禹國做過貢獻的,那為什麼,連和離的權利也沒有呢?”
“世家,富貴人家,女子本身就有嫁妝,並不弱於男子,而如今貧苦人家的女子也皆能出去做工,我們能得到的工錢並不比男子差。”
“所以,我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是還能壓著我們得到那一封休書,是我們跪著求丈夫去和離的。”
祝阿婆神情十分肅穆,“老婆子知道和離自由律法一事,還需要諸多商議,隻望諸君多細想,於女子,我們需要知道什麼是能給我們保障的,於男子,希望能切身體會,站在家中母親和姊妹的立場上多想。”
“若是今年不能實在和離自由的提案,我明年也會再次提出,明年不行,我後年再提,我死了,繼承我思想的女人,還會繼續提。”
“諸君,請知,在當今時下,在禹國當下,在京都治下——”她一句話比一句話高昂,一句話比一句話鏗鏘有力,大聲道:“若是連和離也加上諸多條件,便是還沒想過,什麼是真正的婚姻,什麼叫做兩姓之好,什麼叫做人。”
“人,生而皆可自由。”
她說完,眾人嘩然,仿佛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即便是已經默認廢棄休書全部改為和離的人也不得不開始開始警惕。
“得寸進尺——”坐在雲州個體戶婦人後的男子又震怒的道了一句:“簡直是荒謬,若是這般,那還不亂了套。”
“就是,就是,若是由朝廷介入,那便不是亂套了,那才是不自由吧。”
“過不下去了就要和離麼?那天下和離的人過半。”
“哈哈哈,是啊,本就是過日子久了會生嫌棄。”
而在一大群反對聲音中,卻也有不弱的反駁聲音。
“祝家阿婆說的是過不下去的姻緣,難道還能過下去,便有不過的?無非是過不下去了,才有此想法,那為什麼還要過?”
“對啊,正常嫁娶也就得了,至少將將賣女兒還債等事情規範起來吧。”
“哎,這怎麼規範,你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彆學了句話就來賣,要是因為他們有對策就不規範,遲早要出大事。”
然後便直接吵了起來。倒是祝阿婆說完後,就回到座位上去坐好,對主事的說:“我說完了,可以開始下一個了。”
下一個,便是婉兒,也就是孫凰。
她說的問題更加尖銳,利益涉及更大,便整個場子都炸開了——即便是京都眾人都知道會有這麼一件事情,但是更多的,從其他州來的人,尤其是緊趕慢趕從聞州趕來的代表們,直接懵逼了。
這,這都能提出來?
而剛剛從雪生那邊看完大/炮後匆匆趕來的折青站在那條不寬不窄的遊廊口,站在黑暗裡,聽著祝阿婆和婉兒說完話後,聽著裡麵吵吵嚷嚷的聲音,沉默不語。
宗童:“殿下?”
折青:“阿童,這便是我最煩憂的問題了。”
“我能用大/炮轟炸他們的身體,但是我沒法轟炸他們的腦袋,我隻有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需要時間,需要時間去做這件事情。”
“耐心,耐心,再耐心。”
她轉身,慢慢的走出陰暗的遊廊,然後出廣場,站在了太陽底下。
太陽很耀眼,她不得不眯起眼睛去看,然後低頭時,眼前已經有了黑色的暈影。
她就這麼站了良久,宗童就也靜靜的站在她身後多久,手上握著一把傘,傘柄抽出來是劍,合起來是柄,隻是此刻,殿下需要曬陽光,也不需要劍護身。
他就也站著,不敢出聲。
折青站了許久,終於輕輕的道了一句:“災年可能太容易出事,但是災年,也可以趁機辦很多事情。”
她轉身,道:“阿童,民政局,奴仆登記局,可以徹底辦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按時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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